基尔听到教士的问话后,也问了一句:“是啊,他们是谁呢?” 教士听到基尔的话,觉得奇特:“你跟敌人交手,却不知道敌人是谁?” 将腰间皮裤的皮带扎好,基尔转过身来笑了笑:“人家在战斗的时候是奔着生命来的,倒是没有自我介绍的兴致。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基尔给两位说了一下今天白天的时候就看到了周围有人窥视他们,而晚上更是跑到了不远处的树林里,爬在树上朝着营火照耀的难民队伍侦查。 “我当时就带着两个常在夜里活动的小个子异族一起看看,结果还没走到树林边上,那些家伙就在树林里放出诡异的箭矢,要逐一取下靠近树林之人的命。” 基尔说到这里,将他从树林里带回来的几个精锐猎人箭矢扔在了两个同伴的身前。 几支形状不一样,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跟普通箭矢不同的特殊箭矢,让血牙斯特啧啧称奇,而巴塔尔教士却捡起一支来,小心的打量上面的做工和特殊之处。 “有什么发现吗?”基尔蹲下身问道,他明知故问,但这话还是得说。 “战斗时,这种箭矢力道十足,估计一般的铁甲都挡不住。这种箭矢飞过空中则没有一点声音,而另外的这种箭矢就更诡异了,像是一条蛇,能射出后发出嘶嘶的叫声,在空中左右扭动着去追逐射箭之人选定的目标。” 基尔简单介绍一下,倒是让捡起一根追踪箭的血牙斯特急忙将箭矢撂在地上,不住的把手在裤子上抹来抹去。外出行商或者护卫的时候,他们最怕的就是碰见有毒的动物和怪物,蛇类就是一大种,因为有毒,被咬了的倒霉鬼很难在野外活到有教会驻扎的村镇。 还好他的家乡西部行省多平原草原,那里的毒蛇多半谨慎胆小,只吃草鼠或者跳鼠一类的鼠类,碰见人了多半会直接游走。 而巴塔尔教士则不怕箭矢诡异,手里拿着一杆仔细打量,脸上若有所思,应该是想起了什么。 “他们先是伤了靠近树林的一个毛毛,还好那些小东西个子小小的,又动作灵敏,只是受伤而不是被一箭射死,匆忙逃了回来。我一听它回来说起这事就不高兴了,带上它们剩下的七个毛毛,又趁夜闯了一次那个树林。” 血牙斯特叹了一声:“不管敌人是谁,能天黑都射的那么准,实在是不应该晚上到树林里寻找他们。” 基尔耸耸肩:“说的也是,所以后来在树林里的战斗,对我来说实在不容易,根本看不清楚什么,敌人却跟白天一样。” 这时候,巴塔尔教士将手里的箭矢放下,终于说道:“听基尔勇士这么说,这些人,或许是狩猎之神教会的所属猎人。” 血牙斯特瞪大了眼睛:“教会的猎人?狩猎之神?” 他看看地上的特殊箭矢,又看看老神在在的基尔,有些担忧的说道:“那这不是惹了大麻烦了嘛?” 基尔嘴里故意的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麻烦就麻烦,反正人我都杀了,嘿,也不能说是我杀的。” 巴塔尔教士立即问道:“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们自己杀自己人?对了,你到底在树林里碰到了几个狩猎之神教会的猎人?” 基尔想了想,比划了一个数字四的手势。 “四个?不应该啊,我听说狩猎之神教会的猎人都非常厉害,哦,不是我瞧不起基尔勇士你,你当然更厉害,比如你现在就在我们眼前,而他们多半已经没了是吧?” 基尔点点头:“应该都死了,那树林里突然爆发的火焰,你们也估计都看到了,普通人几乎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同伴们倒是没人问基尔是怎么活下来的。 基尔的回答让教士想不明白,为何会有四个狩猎之神教会的猎人在队伍周围监视徘徊,农神教会给他教授的知识里,对其他教会涉及的不多,一般也就是一个笼统的介绍了解,除非当地的教会教区与其他教会有着严重的冲突,不然教会是很少介绍其他教会的知识。 其他教会一般也是这样,教士们熟知的神明与教会,一个就够了,无需太多。 “具体的战斗经过。” 巴塔尔教士追问一句,基尔这才拍拍脑袋,将回来时编好的说了出来。 “我带着七个毛毛杀到了林子里,虽然我自己大半夜在林子里看不清多少东西,但那雇佣的几个异族倒是天生适合夜间活动。多亏了它们,我跟那四个猎人在树林里连番交手,倒是俘虏了一个猎人兄弟里的其中一个。” 说到这里,基尔停了一下,制造了一点点悬念:“不过这反倒是麻烦了。” “怎么说?” 血牙斯特急忙问道,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基尔今晚的战斗,他是一丁点忙都帮不上。当然他倒也不至于羞愧,每个人的本领能力怎么样,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商队护卫早就看开了。 人家基尔还不到十八岁,就已经是有着一身本领,带领着数百民众的年轻骑士了,虽然他知道基尔不是骑士,只是为了能带领民众而自称的,但现在不是,未来也迟早是的。 血牙斯特可没忘记跟着肯德尔军队走的时候,基尔这个年轻人是有多得对方军队中贵族与骑士的喜欢和重用的。 而身旁同样年轻的巴塔尔教士也一样厉害,虽然基尔此行说穿了是给年轻教士之前的糗事擦屁股,但光看这一段时间教士每日手搓无数粮食出来,以及一个人照顾治愈队伍中上百人的伤患,他就觉得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教士,未来发展不可限量。 要知道在他的家乡,当地的老教士给三五个农夫马夫治疗些小病小痛,每次搞完都是一副神情疲惫不堪,脑袋沾床就睡的样子。 “那可是一对血亲兄弟啊,呵呵,我制住了弟弟,当哥哥的不得发疯?” 基尔自嘲一笑,现在想来,当时要是再谨慎退让一步的话,倒是可以免去在梦境中数十日吃的苦头。 教士脑子更灵敏一些,听基尔的话就猜出了大半:“所以,树林的那场火焰?” 耸耸肩,基尔说道:“不错,就是那个哥哥搞出来的。当时我挟持了他的兄弟,让这帮人出来投降,不然就杀了手里的人质。别嫌我卑鄙,对方占据地理优势,不那样冒险做,我哪怕有着七个异族的帮助,也不会是那些人的对手。” “不过对方也很厉害,直接抽出一个箭头发红的奇怪箭矢走了出来,将箭矢搭在手中的弓箭弦上,自称这是什么恶魔之角魔箭。” “恶魔之角魔箭?” “恶魔之角魔箭!” 两声惊讶,前者是血牙斯特的,作为走南闯北的商队护卫,自然是在酒馆中听吟游诗人们说起过英雄故事中,英雄们拿来翻盘,改变不利局势的各种魔箭。 他嘴里惊讶着,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也能离传说故事这么近,竟能亲眼目睹这种东西的强大力量。一想起之前看到吞没整片树林的巨大绿色火焰,果然是魔箭应有的威力。 应该应该,故事里出彩的特殊兵器,的确威力十足。 而后者的惊讶,自然是巴塔尔教士的。年轻教士惊讶的倒不是什么魔箭不魔箭的,前一段日子他还见过农神亲临呢、让他惊讶的,是这魔箭的名字——恶魔之角。什么意思,难不成之前见到的那邪恶火焰,竟然是恶魔的力量不成? 可恶魔的力量,又怎么跟狩猎之神教会的猎人们有所关系呢? 这一系列问题,让教士百思不得其解。 “是的,对方是这样说的,而且还说一旦这特殊的魔箭射出,会连带射手在内都全部死亡的。” 基尔耸耸肩。 两个坐在睡袋上的同伴相互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应对的?” 基尔自嘲一声:“我当他在放屁!他说在场大伙都要死,还能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啊?我根本一步不退,还捉着他的兄弟,更进一步的靠近他,激他,要么一起死,要么就出来投降。” 教士翻了个白眼:“当时就不能找个其他方式交流吗?反正当时在场的战士们,都已经停手了对吧?有谈判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谈谈呢?” 基尔用手点了点教士同伴,笑着没有说话,但意思不言自明。 倒是血牙斯特经历更多,给教士解释一句:“我猜当时两边都打出情绪了吧?这我见的多了,酒馆里只要大伙都喝多了,一旦斗殴起来,是停不下来的。因为谁停手谁吃亏,就得多挨别人的拳头。” 他又举了一个例子:“就跟商队跑商遇到盗匪一样,两边都拿不下对方,这时候局面僵持,但都不能认怂,退了一步的人,便只能在对方的一步一步逼迫下,逐步让出太多利益了。” “但也可以保持底线嘛。”教士争辩一句。 血牙斯特耸耸肩,他的身份不好再对教士说些什么,不合适。 基尔倒是无所谓:“怎么保持底线?打到这个份上了,谁退一步谁就得死。胜负,有时候代表的就是生死。反正对方拿全部人的生命逼迫,我就将剑架在他兄弟脖子上,要么服软,要么大家一起死。当然哈哈,我事先让手下异族撤退,自己一个人跟他们僵持。而且最终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两个同伴没再问基尔怎么从爆发的恶魔火焰中活了下来,谈话到这里就正好。 虽然没搞明白狩猎之神教会的猎人为何要盯上他们这支队伍,但教士还是在最后宽慰了两个同伴一番,说明狩猎之神教会是个松散的教会,分布广,实力强,但吃了亏也不会怎么找上门来。 毕竟按照狩猎之神教会的意思,猎人被猎物反杀,也是狩猎的一环。 战斗中有所损失很是平常。 “他们之后不一定会再找上咱们了。应该。”巴塔尔教士这么说,基尔和血牙斯特也就装作信了。 其他人信不信不知道,但基尔知道,对方一定会再来的,但找的不是他们这支队伍,而是他,和他胸口木雕挂坠中的老旧神明。 他们商量好,对队伍里大伙的说辞,依旧之前那个,基尔在树林中无意闹出林火,点燃了这片树林,以安抚队伍中大多数的民众。 而一些好奇心特别强的,则另有一套说辞安抚他们,就是基尔骑士练习火焰武器的时候,一不小心弄出来的火势。 这样表里的两套假说辞,就能让队伍中的民众们忽视今夜发生的事情了,至少不会让他们东想西想,有一套能自我解释,自我理解说服的说辞,就能让一路备受惊惧的民众们情绪平静,好好赶路。 “所以,之后咱们往哪里走?” 基尔送两人出营帐的时候问了一句。 主要是问巴塔尔教士的。 教士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笑了:“还能往哪里走?就按照之前大家商量好的,先朝东南,再向南,一路寻找安全的地方让队伍中的民众们住下,一路直奔长麦村。去完成咱们的使命。” 基尔笑了笑:“那伯力斯法城怎么办?那可以说是你的老家啊?放着不管了?” 教士面色阴郁起来,但还是勉强笑了一下:“询问过伟大神明了,祂有所安排,不让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基尔点点头:“没错,你是教会教士,要相信你的神明,人家什么事情没见过?这点小事很快就摆平了。” “这点小事吗?” 巴塔尔教士转过头走远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基尔最后说的话。 - 返回满是农神信徒的营火火堆处,巴塔尔教士先看了看简易营帐中躺在草丛中休息的伤患,见他们都安静的睡着后,这才在信徒们专门给他留的火堆旁的好位置躺了下来。 不远处的营火烧的很旺,虽然才从树林中砍来的新鲜木材没有经过干燥,导致火堆烧起来后有着大量冲天的烟气。但这些小小的营火烟气,跟旁边不远处整片树林烧起来后遮天蔽日的浓烟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大晚上的,也不用担心远处之人发现大量营火的烟气。 他的脑子中此时翻涌的各种思绪却并无他此时表现的那样平静。 “这点小事?呵。” 他又念叨一句,但话语中并无嘲讽基尔勇士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基尔勇士不仅年轻,只有十多岁,而且也是王国西北方边境地区的人,虽然农神教会处处都有,但如农神教会教士们那样了解农神教会的外人,却并不多。 别看农神教会到处都有,并且信徒众多。但实际各处农神教会与他们庇护的信徒们,实际生存水平却并不一样。 伯力斯法城的事情,最终大概率会成为一场悲剧。 他熟悉的那些教士朋友与教士老师们,也多半只能死后大伙儿神国再相遇了。 农神没有力量。 这是事实,也是一句农神教士永远不应说出口的不敬的话。 纷乱而厚重的历史书册中,随便翻一页,都能在细微如蚂蚁的文字中找到,浸满了农户与农神教士们鲜血的短短词汇。 书写的每一笔,大体上都是由数百上千农户们的尸体组成的。 战乱时,成片成片跟农夫们一起倒下的农神教士,多半连名字都没有,而饥荒时,最先倒下的,也多半是他们。 “哎,都是小事。” 巴塔尔教士躺在满是野草的地上,没有进简易营帐中休息,他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就待到明天早上吧。 - 第二天上午,基尔的队伍又启程了。 毕竟远处的地方不会自己长腿找你,想要到达某处,或者做到某件事,大概率得依靠自己的双腿和双手,去走近,去用手完成才行。 所以队伍中的民众们都很好奇昨夜烧起来的树林里面是个什么模样,但基尔也得吆喝着赶着大伙儿,让大伙继续顺着脚下的道路朝着东南方向前进。 地势逐渐不那么平坦起来,这说明基尔他们已经远离了多恩镇所在的这处平原。 原本南部行省就是山多地少,这是常事,队伍中的民众们在之前的逃难中也都明白这点。反倒是基尔骑在马背上,望着远方连绵起伏,高高矮矮,不甚平坦好走的土地,发出了惊叹。 “看来未来每日行走的距离,不可能跟之前一样了。哪怕咱们走的依旧是商路或者宽敞的道路。” 毕竟在平坦的地区,道路都是沿着近似直线修建的,顶多会为了河流而拐上一点,妥协上一点,实在不行,还可以修建桥梁嘛。 但在山多的地区,以如今的社会生产力,基本上不可能考虑将山挖开或者挪走的方案,道路都是沿着山体一侧较缓的地方修建的,或者直接沿着山谷低处一路修建。 遇见稍微高一些的山的阻拦,就得绕开它们。平白无故多了数倍的路程。 以此时的队伍速度判断,基尔觉得,今天一整天,大伙能沿着道路绕过前面的三个小山,就已经算是脚程快的了。 但他却不知道,此时在这几座小山中间的沿路村庄中,居住的并不是还未逃难的村民,又或者舍不得离开村子的民众。 原本的村庄,此时只有一些从山里出来的盗匪,以及这段日子他们裹挟加入的各路混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