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影子(1 / 1)

我死的太早了。 我走啊走,不停的在这条再也回不来的路上愈行愈远,这条路叫落幕,亦或叫归途。 眼前是什么,一幕幕闪回。 幼时在家乡,我不常见阿爸,他总是很忙,阿妈总是陪着我。我每天要学习很多,上很多课,从记事起开始。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操场上骑射,阿爸很爱骑射,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见得到他。 “你还好吗?”斗兽场边人头攒动很吵,那个小女孩那么小,那么白,和灰色的背景格格不入。她身旁的婢女关切地问我,自己却在婢女背后,睁着两只眼睛看我。 我只会点头,她看起来很稚嫩,也许以为我是个哑巴,鼻尖还有血腥气,我低头看自己,棕麻布衣服被狮子撕扯过,手上,腿上,四处的伤透过破布似的衣料。 而她穿着桃粉色的蜀锦衣裙,在我家乡有钱就能穿,我以为她应该是富商家的孩子,只带一个婢女,可这婢女下盘稳健,应会武功,她粉雕玉琢的脸蛋上白白净净,甚至比我还高一些。 不用镜子都知道,我现在一定满面尘灰,她突然凑近,用一块粉色手帕擦拭我的脸,一股奇异的香味,冲淡了血腥味,我静候着她的擦拭。 她的脸看起来很软,白里透红,像一块糯米糕。 “啊!”小糯米捂着嘴看我,却不像在看我。 婢女似乎也有些惊讶,小糯米将帕子塞到我手里,我不敢用力攥着,只是松松地握着,怕弄脏了,她看了我很久,然后还是拉着婢女离去。 原来,只有手帕似的可怜。 可后来她又回来了。还带着一张纸——我的身契。 原是没有这东西,许是老板现写的。 “你想跟我回家吗?” “好。”我听见自己说。我很久没喝水了,声音很哑,喉咙也很痛。她拉起我的手,拉着我回林府,林府很大,比起斗兽场的住处好了千万倍。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院中叫着小糯米:“竹儿。” “爹爹!”我听见小糯米叫,她叫的很甜。 “你担心死爹爹了,怎么能一个人跑出去了呢?幸好有莲儿在。”后来我知道那个人叫林衡,是小糯米,林雪竹的父亲。 此时林父还未再娶,林羽还刚离家。年幼的林雪竹刚刚明白离别的意义,就一连失去了两个亲人。 “这是?”林衡看着我的脸,有些愣神。 “我救了他,怎么样?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我的好竹儿!”林衡将林雪竹抱起来转圈,但是小林雪竹却没有像平常一样咯咯笑着,反而一直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小林雪竹的脸有些红,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没有。”小林雪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让下人去给我端了一杯水,我喝的有些快,却不敢再问她要。 小林雪竹似乎在认真思考:“爹爹,你可以帮他取个名字吗?” 林衡似乎在打量我,我明白他在想什么。 “暮行,如何?” 林衡没有看我,但她在看我:“怎么样?你喜欢吗?” “好。”喉咙还是刀割的痛。 后来一个月小林雪竹很爱带我一起玩,我寡言,她多语。 林衡问:“竹儿,他可来历不明。” “爹爹,我喜欢暮行!”小林雪竹什么都不懂,只明白喜欢和讨厌,我的心随之跳动。 再后来一个月,林衡突然叫我叫到书房。 “暮行,不,应该叫你什么呢?皇子?”林衡难得如此生气:“你接近我女儿有什么目的?我们林家虽说落败不少,可也是百年世家!” “老爷,我没有目的,但我确实没说实话。” “你是想害死我们家吗?” 我只能沉默。苍白的辩解只会徒增对方的怒火。 “离开吧,离开林家,离开我女儿,我们家承受不起。” 我正欲转身,外头突然响起声音。 “暮行……暮行……你在哪?呜呜呜……”小林雪竹应该是睡醒找他不见才慌了神,一直在哭,林衡似乎也意识到了,出房门去哄人:“竹儿,爹爹在呢。” “暮行在哪儿?暮行他在哪?”她还在哭。 “他……走了。” “去哪里了?我也要去,他为什么要走?”小林雪竹哭得更大声了,然后渐远。我死死的抓着手掌,才克制住不推开门,林衡再回来,两人都跟死过一次似的。 “你……”林衡叹口气:“罢了,回去吧,竹儿少不了你,那桩事我会帮你遮掩住。” 可后来还是险些东窗事发。我和小林雪竹在街上时差点被官兵认出来,林衡听了之后,一夜未眠,我也是。 第二天,我成了小姐的暗卫。我不可能离开,我也没有去处,林衡给了我选择。 从前我叫她竹儿,如今我只能叫她小姐。 我意识到我被抽掉了一根骨头,叫做傲骨。后来我日日训练,她也有找过我,我也出现过。林衡发现后给了我一个面具,此后那面具长在了我脸上,小姐也没再找过我。 林府的四季变了又换,直到我打赢训练营最后一个人才正式成为小姐的暗卫。 那时她七岁,原来时间竟这样,从她带我回来已经有三年之久,很多人问我对林府是否忠心,我只说:“我为小姐,生死不负。” 但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 十岁,她的嫡母,林衡的续弦亡故,看她哭晕在棺椁旁,我又如当年死死抓住手掌,又忍住了。 十四岁,她拒绝了齐王提亲,听别人说这是门好亲事,齐王为人夸又温和,人长得相貌堂堂,人人叹惋。我却有不堪的庆幸。 一年年过去,我见不得光的脸下仿佛生满了疮,轻轻碰一下心上止不住的 痛和耻。 很快她开始追着瑾王跑。 我想:童言无忌。是我曾经太自作多情了,后来也确实如此。 他们成婚了,在初春。 我只看得见他红色的盖头和瑾王殿下红色的冠,却还奢望看一眼盖头下的脸,可那盖头那么长那么长,长的绊住了我的双脚,长的遮住了我的双眼。 那夜突然下了很大的雪,我在屋顶上抱着剑坐了一夜。 雪在我身上堆积。 翠竹不经寒,为什么她叫雪竹,瑾王府里后来也种上了竹,那竹上盖了雪,总让我想起她的脸。 清晨,那积雪又化。 看大雪如何爱上他人,看她如何融化。 他们很恩爱,我却不忍心多看,直到有一天他们俩在郊外游玩,我背过身,再转身之时,箭矢已刺入她的肩膀。 她在府里抢救了整整一日,我在柱子后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就像他们新婚之夜。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敢再移开视线。 多么卑劣的窥伺者,凌迟之身心,一刀又一刀。 瑾王很善谋略,最后成了皇帝皇宫森严,我不能再潜藏,便去找了他。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我自然知道他肯定知道我的存在,但我没想到他也知道那桩事,他放我入宫了。 入宫之后,明暗中害小姐的人更多了,我定会护她周全,也在查害她之人。可害她之人似乎察觉到我了,几次三番都是冲着我来。一旦我被发现,小姐一定也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那个良夜,我发现小姐殿前一群来历未知的人,我刚出殿门,无数只箭矢射向我。 我死了,如此草率。可是也好,小姐不会再有一个潜藏的危险,也免去了一次灾祸。 想着这些往事好像时间也凝滞,我有些满足,又有一些解脱,担忧,后悔和深不见底的 爱和卑。 我是暮行,我又不是。 我一直以为自己坚强,但回望我似乎又很脆弱。 成为小姐的暗卫之后,我在避免看她的眼睛,眼神,我不敢看,它们太干净,比斗兽场初见那天更加干净,不愿看她看别人的眼神,如此明亮。 对我来说实在残忍。 那之后,我只是看过她眼两次。 第一次是他们新婚之后,她眼里全是暖意,是一炉不灭的炭火,烧穿了我的双眼,还有一种情,是爱。刺得我双目难睁。 第二次是我死的这一天,似乎有什么预兆,她也不太高兴,也可能是因为新来的那个杜若汐吗?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干净,我不敢多看,抽离太难。 成为小姐的暗卫之后,我早已经发过誓,即使她——不认识我,对面不识,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痛一些,但绝不可以,不保护她。 成为小姐的暗卫之后,我只觉更卑微。每一个夜,思及自身,和必须去做的事,只觉得比离人悲歌更凄,就这样唱了一生。 我是个懦夫,如此懦弱。 在死之前才敢肯定我爱,才敢承认我爱。 小姐,我似乎懂得太晚了一些,又太早了。 小姐,我死了,你会安好吗?瑾王会不会护着你? 小姐,我多希望。 你再叫我一次暮行,可以吗?我好希望我只是暮行,只是一个你小时候的玩伴。 我的血似乎快流完了,可死在你殿门前,你会吓到吗? 小姐…… 竹儿…… 小糯米…… 你会知道一个叫暮行的人一直在等你吗? 你会知道他真的很爱你吗? 你会知道他真的为你而死吗? 天边泛起鱼肚白,林雪竹出了殿门,门口很干净,只有一小滩干涸的血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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