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自己的爹娘,妲无忌眼中不由涌出泪水。爹爹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在她看来应该是受到了官府的惊吓所致。如果父母家人因为她的事受到了官府的戕害,那么她的罪过就大了。 抢步进屋搀住爹爹,再看看愁眉苦脸的老娘,妲无忌先扶着爹爹坐下,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二老叩首,呜咽着说道:“孩儿不孝,让爹娘受苦了!” 公母俩呆呆地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妲老汉方才开言:“无忌,起来吧。你先说说,你那案子是如何翻过来的!”语气之中带着严厉,甚少关切。 妲无忌抹着眼泪爬起身来,倚在老娘身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听到最后,妲老婆骤然间放声号哭,倒把燕阳吓了一跳。 妲老汉也用粗糙的手抹起眼泪。 哭了一阵,一公一婆双双向燕阳跪下,伏地不起,口称恩人。 燕阳于惊异之中急忙将他们搀扶起来,说道:“大叔,大婶,你们千万不要这样,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妲老汉使劲抓着燕阳的手,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方才拉着燕阳坐下,开始叙家常。老婆则抱着妲无忌悄悄说体己话。 乡邻听到妲家又哭又叫的,又纷纷赶了过来,看到妲家女儿回来了,而且屋里还有个俊俏的年轻小伙,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表示祝贺,称赞妲家寻了个好女婿。 妲老汉无从分辩,只好苦笑着摇头。不过,众人既然提起了这个头,他不免也开始动心思:如果无忌真的嫁了这个有为青年,那么不但她自己的终身有了托付,这个家也就有了靠山。 存着这一心思,妲老汉想要好好招待招待燕阳,可是一想到家里米面全无,又不由开始叹气。 正自愁苦,却听得外头锣鼓喧天,一行队伍吵吵闹闹地闯进家来。那领头的高声叫道:“妲老汉,你女儿做下惊天动地的事,为你家争了光,官府慰问来啦,快出来迎接彩头!” 慌得妲家公婆和乡邻们急忙从屋里跑出来,对那官员施礼。那官员是个行事果断的人,劈手抓住妲老汉肩膀便往他身上挂虹彩,嘴里笑道:“恭喜恭喜!” 妲老汉不知所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回应。转眼之间,他看到后面的人抬着一箩筐一箩筐的米面吃食往屋里送,由不得高兴起来,心想,这回不愁没办法招待女婿了! 那领头的官员便是先前带人去饭馆捉拿妲无忌的官员,偷眼看到燕阳站在屋里,急忙撇开妲老汉,进屋跟燕阳攀谈。 乡邻们见状,方才悟出这妲家的女婿才是那手眼通天之人。那些有冤情的纷纷思量道:这样的场合正是自己诉苦的大好机会,一旦错过就没有了,只要能够把自己的冤情洗脱,管它三七二十一!于是一个个争着上前,向燕阳诉说自家委屈。 燕阳听得不耐烦,对那官员说道:“这些琐碎事体,你帮他们解决了吧。如果真有什么冤情,不妨一一为他们化解化解。” 官员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又跟燕阳攀谈一阵方才告辞。那些有冤情的乡亲都跟着他去了。 剩下的乡邻又对燕阳啧啧称赞一阵,方才嬉笑着离去。 妲老汉夫妇见燕阳为自家争得这么大体面,心中异常高兴,跟女儿一起做好了丰盛的吃食加以招待。燕阳也不跟他们客气,放开肚肠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一些乡邻感念燕阳帮他们沉雪冤情之恩,又纷纷送来吃食,这一餐可算丰盛得不能再丰盛了。妲老汉见状,招呼乡邻们一起吃。乡邻们喜欢跟燕阳套近乎,也就不再客气,坐下来相互推杯换盏,吃了个一醉方休。 燕阳一边吃,一边暗赞那胡大人做事不含糊,不但张贴出罪己告示,为妲无忌平反,而且对妲家恁般关照,给足了面子。他陪同妲无忌回家,就是怕妲无忌路上被人骚扰,可是当来到大街之上,看到那满大街的告示之后,便感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只是已经出了门,不好再退回去,于是索性陪着她回来,没想到竟是这个场面。 酒席宴上,乡亲们纷纷祝贺妲老汉找了个好女婿,妲老汉不好直承,又不好否认,只得含糊答应着。酒足饭饱,众人退去,妲老汉知道这个问题回避不得,于是跟老婆一起将妲无忌拽到一个角落里,悄悄询问其中的事体,得悉妲无忌跟燕阳并无那方面的情愫和举动,由不得长吁短叹一番。 犹豫一阵,妲老汉说道:“无忌,你跟那燕阳去吧。若是他对你有意,这等年轻有为的男子也不辱没了你。若是他对你没意,那你也可以跟人家学点本事。你要是不跟他去,在家里待着,难免尴尬。乡亲们闹不清里头是怎么回事,镇日七嘴八舌的,不光你听着难受,我跟你老娘听着也不怎么舒坦。” 妲无忌思索一阵,认为老爹所说也是实情,为今之计只好跟着燕阳出去走一阵。而今乡亲们已经认定燕阳是妲家的女婿,如果燕阳只身离开就此不回,那么她一家人肯定会显得异常尴尬,任凭如何解释人家都会以为是托词。那样的话,她作为女人的名声、她一家人的清誉可就毁了。 转过头来跟燕阳商量,满以为燕阳不会轻易答应,需要做一番深入细致的说服工作,却没想到燕阳稍稍沉吟一阵便爽利答应下来,一家人自是欢喜不已。 燕阳答应得这么痛快,倒不是贪图妲无忌的美色。他来方锣界不是寻花问柳,而是要干一番正事,因此不希望有什么牵绊。只是妲无忌而今面临的尴尬局面,非得他来化解不可,他也只好勉为其难了。至于将来的事情向哪个方向发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接下来如何谋生,靠偷钱过日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思来想去,认为行医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在三千世界,他曾自封圣手医仙,治好了皇尊使玉如梦的隐疾,在这方锣界,他同样可以显显身手。虽然他不通医道,可是凭借眼睛的透视功能,看清病人身上的病灶不成问题。再买些医书,看看治什么病究竟应该用什么药,大体可以蒙混过去。 于是,在妲家居住三五天之后,燕阳带着妲无忌启程外出。 临行之际,妲无忌告诉他,那些洗雪了冤情的乡邻,都请人塑了燕阳的雕像供奉着,早晚上香,感念他的恩德,并祈求他继续保佑。那些原本没什么冤情的乡邻也见样学样,将燕阳供奉起来,祈求他保佑他们全家平安。 燕阳顾自一笑,没说什么。从昨日起,他感到自己的神识之中开始有一些愿力输入,当时很是不解,此刻自然明白了。乡亲们那些举动,在他看来很是荒唐,他们要是知道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是一场骗局,说不定会目瞪口呆到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地步。但是愚人做傻事,往往能够撞出些傻运气,起码他们心理上能够得到满足,因此有些时候看破了不必说破,顺其自然即可。 乡亲们的祈愿、祝福,转化到燕阳身上便是愿力,这些愿力对他提升修为有所裨益,对他来说多多益善。尤其关键的是,它由此让燕阳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让方锣界更多的人对他产生崇拜,向他输入更多的愿力,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借助这些愿力做更多的事情? 在他看来,生民意志跟天道循环之间存在着或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有时候强大的民意会促使天道改变其运行轨迹,而天道的演化绝大多数情况下也会顺应民意,不会逆民意而行。有些情况下,天道怠惰,它的转变需要背负众多民众寄托的大能来推动,如果他能够吸取足够多的愿力,便可承担这一使命,何乐而不为呢? 最终成功还是不成功,那是另外一回事,至少他可以尝试。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带着妲无忌上路了。来到另外一个市镇上,他特意找匠人制作了一块济世神医的招牌,扛在肩头,好让人知晓他干的不但是行医的营生,而且医术不凡。 这一举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自古以来,这方锣界的医家都是低调行事,纵使医术高明也不会自己吹嘘,一则是自矜其术,二则是害怕蛊家找上门来生事。在方锣界,医家和蛊家就是天敌,一个救人性命,一个送人性命,哪一方都不愿张扬,以免遭人嫉恨。而今,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容貌出众的绝色女人四处行走不说,还打出了济世神医这样的招牌,就不怕有人看在眼里,把那女人强夺了去、将那招牌砸个稀巴烂么? 众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态,单等那个凄惨的场面出现。 燕阳对这一切却是浑然不觉,一边扛着那惹人眼目的招牌,一边沿街呼喝:“神医来了,神医来了,有病的瞧病,没病的除灾,老少爷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喽!” 这样的说辞,听起来不伦不类,像极了那些在街头做小买卖的。 其中一个做小买卖的粗壮大汉心生不忿,当即来到燕阳跟前,喝道:“喂,那个自称神医的,你这到底是行医,还是来砸老子的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