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修拉着她的手,哪里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知微!” 春彩这时也跑过来,见主子面色不好,大叫一声,吵的顾知微耳朵生疼:“本宫无甚大事,也不用去折腾太医过来,就是中午没用午膳,饿的。” 顾知微一阵无奈,坐起身,就着春彩的手饮下几口热茶,倚靠在桌边。 见傅砚修神色不安,显然这是自责起来了,可她心里清楚,这事怪不得傅砚修,不过是话赶话罢了:“这回你可信本宫并非别有用心了?” 放眼满皇宫,最了解傅砚修的便是顾知微,她知道傅砚修的性子,当初若非谢淮宴等人联手将他骗入大夏,自己又不分黑白对他施以严刑,他又何至于此? 因此,顾知微倒也一向耐心:“如今谢淮宴势力愈大,从前他纵有遮天蔽日之势,但本宫和皇帝面前还能搏出一条路来,他前去大邺时,本宫虽趁机除去了费源等人,但终究是小人物,此等身份的,就是要千个万个,他手底下也拿得出来。” “何况如今他从大邺回来,他同那个傅钰只怕早已联手,威势更盛,更加不可小视,你问本宫是否真心要除,那本宫今日便向你言明,为何要除。” 春彩退至一边,两人的神色都认真下来,顾知微道:“其一,谢淮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从前藏的很好,本宫和天下人都不识得,可眼下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图谋的可并非什么金银细软,奇珍异宝,此人毫无骨气与自尊,私通外敌已是不争的事实!” “本宫乃当朝太后,既坐了这个位子,就得为天下百姓谋一谋,为大夏谋一谋,向上走是最好,再不济,本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夏多少年的心血毁在谢淮宴手上。” “这第二,”顾知微话音一顿,忽的有些恍然:“第二,就当是为了我自己。” 这是傅砚修第一次听她谈起从前往事。 许多记忆如流水落花,眨眼间便一泻汪洋千里,顾知微从不刻意去记着什么,也一向由此,随心而动,点到为止。 她本以为,与谢淮宴那场相识横跨了两辈子,大概也该忘得差不多了。可此刻一开口,她仿佛还能看见那年热烈的春光。 这段要了她性命的孽缘,便是由此开始。 那时她刚刚及笄不久,尚未入宫,仍是顾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因着她自小容貌有损,除却在爹娘面前,凡是府里有客抑或外出,顾知微都得以纱覆面,生怕落人笑话。可尽管如此,仍有一些世家贵女瞧不起她,但又碍着顾家的权势,不敢在面前太过无礼,只常常在背后说些小话,骂她是个满脸疤痕的丑八婆。 那时顾知微年纪尚小,哪里听得了这些,正要开口辩驳,就听身后有一清朗之声,为自己鸣了不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切皆由天定,哪里是这位姑娘自己可以选的,何必又如此苛责。” 顾知微愣然回过身,便瞧见谢淮宴一身白袍,眉目温润,如清风如霁月,只一眼,便叫她失了魂。 其实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一句漂亮话罢了,可小姑娘哪里知道这些,就此一颗心系在摄政王身上,满心满眼都是这位意中人。 结果不久后她被顾家安排入宫,顾知微不敢抗旨不遵,只好偷偷哭了一夜又一夜,好不可怜。 进宫后,先帝大病不起,只留下一个遗孤便撒手人寰,顾知微莫名其妙,不费吹灰之力便成了太后,谢淮宴这时大概才发觉她的用处,干脆又找了过来,借着当年之事,也借着顾知微的一腔爱慕,多加利用,每每顾知微心中不悦,发脾气了,他便换了一副嘴脸,明里暗里都说她貌不如人,才疏学浅,若非他肯将其留在身边,再不会有人待见她。 说到此处,顾知微长叹一口气:“单论这些混账事,难道你还觉得本宫会再信他,放他一条生路吗?” 说这话时她是笑着的,可这笑不及眼底,傅砚修一看便知:“娘娘知道回头,这很好,想要铲除他,其实也不算难。” 他仔细想了一会儿,又说:“趁着摄政王不算一家独大,尚且还有顾家可以与之抗衡,娘娘需得尽快找人搜查他这些年来做过的事,罗织好一众罪名,记录在册,这是根本。” “还有一事更难一些,便是娘娘得找个好机会,分其党羽,令其失去人心。” 傅砚修指尖轻叩,细细讲来:“正如娘娘所说,虽然跟在摄政王身侧的费源等人已除,但其在朝中根基稳固,地位颇高,不少官员朝臣还是敬他畏他的,若他的声名如旧,人心归顺,他又一向惯会花言巧语,往后有蒋浩扶持,重建势力不过是时间问题,早一些晚一些罢了。” 末了,他又拿纸写下几点,推至顾知微面前,淡淡道:“谢淮宴的势力早已渗透到朝廷各处,非一日两日就可铲除的,其中娘娘定会有输有赢,不必在意。” 顾知微抬眼看他,见傅砚修神情自然,却是早已猜透了自己的心思,知道她刺杀谢淮宴未成心里有气,因此把这安慰的话说的不轻不重,多一句显得刻意,少一句则显得疏离。 顾知微心里一动,侧过头看他:“枢梁王帮了本宫大忙,若是此事成了,本宫一定命慈宁宫上下给王爷备上一份厚厚的礼。” 傅砚修笑道:“娘娘又打算送孤什么?凡俗之物孤可不稀罕。” 这话说的也是,傅砚修从前坐拥一朝,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物件没把玩过,顾知微上次想送他个称心如意的,翻箱倒柜多少时日,最后又是自己亲自动手,勉强才刻了两样东西送过去。 其实那平安扣和无事牌做的也不够好,若是请了外头的老师傅做,将玉修的如水一般,那才是真的好看。可傅砚修虽然挑,但也照单收了,没说什么。 此刻他一提,顾知微又想起那不眠不休的一日,不禁头昏脑涨,还真想不出什么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