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明末有一段时间学过画画,或者说,有一段时间她了解,并且钻研过画画,不过不是那种充满艺术性的,不是那种用各种颜料的绘制而成的画,而是最简单的,用铅笔描绘出来的作品。 铅笔是一种很神奇的工具,用不同的握笔方式,不同的力度轻重,呈现在纸上的都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合理分配好每一次落笔时候的方向和力度,就能够绘制出一幅图画,鹦鹉明末在美术上没有什么天分,画出来的东西具体点也只是小学生的涂鸦,大概就是那种感觉,不过她很喜欢先画上一堆东西之后,再用橡皮擦抹去其中一部分,那被橡皮擦擦去之后留下的空白,就像是一幅画之中所谓的留白段。 如果用橡皮擦擦去铅笔的痕迹,那么本来就存在纸上的图画就会消失,固然,或许会留下一点点斑驳的痕迹,但多用几次橡皮擦,那一点痕迹也会消失。 一个指节的长度还是短了,鹦鹉明末想着。 界明刀再次被抽出了一段距离,这一次,大约三分之一的刀被抽了出来,而也是在这时候,鹦鹉明末开始听见了谎言,神明的呢喃充斥着她的双耳,也让她感到了头疼。 『于是祂的信徒在心里说:我要升到天上,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明与神国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东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 这是虚假与谎言的蛊惑。 鹦鹉明末知道自己不能够相信这些话语,如果她相信了,这些话语就会开始扭曲现实,不过好在她也算是有充足的应对经验,因此,在这个时候,她能够当做这些声音不存在,但也止步于此,三分之一的刀能够听见谎言的话语,二分之一的刀会开始塑造谎言,因此,现在的三分之一就是安全线的边缘,在三分之一以后…… 足够了,足够了!如果只是抹去一个【人】,那就已经足够了。 现在,谎言的规则开始产生效果,那一块看不见的橡皮擦对着子规擦下,先是她手中的烟斗,然后是她的手臂,身躯,像是被拉上帷幕的舞台,子规的身体就这么被抹去了,失去了一切的痕迹。 子规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那块看不见的橡皮擦抹去了,最后,只留下一小片衣角。 “……呼……呼。” 鹦鹉明末把刀推回到一个指节的长度,耳边的呓语才褪去了,她看着地面上那一片一角,摇了摇头,刚才抹去一个人所付出的代价还是沉重了点,毕竟现在在界定上,子规并不是‘邪教徒’,也不是三日月的叛逃者,鹦鹉明末的行为相当于对普通人出手,作为神的信徒,杀死一个普通人是需要代价的,等到回到神社之后,还是需要祷告一下。 鹦鹉明末用手自己的嘴上轻点三下,竖起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 “我所尊敬的诡叙坊津照命尊,我所聆听的诡叙坊津照命尊,请你庇护我的存在,给予我应有的关怀,我想你祈求扭曲之后的平静,祈求你驱逐我的梦呓,我为你构筑谎言与虚假的城池,也愿你的国度有我的名字。” 祷告语,配上祷告手势,这样子做能让给她带来些许的缓解,缓解自己的嘈杂的思绪,刚才的耳边的呓语在她的耳中呈现出的是一种无害的文字,但那也只是听起来无害的文字,那些文字的实际意义被谎言给修改了,如果直接听到那些话语本来的内容,以她的身躯应该会承受不住的吧……谎言,可怕的谎言。 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接下来去帮助净池瑾……维持住这一片地区的封锁,然后构建起牢笼,把封锁的范围圈逐渐减少,必要的时候……再次抽出三分之一的刀,鹦鹉明末其实并不想要抽出这么多的长度,她的虔诚的信徒,因此也很了解这位神明的习性。 神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这不是神的本意,而是谎言和虚假这个规则就是神被构筑的本身,因此,诡叙坊津照命尊的呓语都是被修正之后的文字,话语的本意,没有人知道,哪怕是那些指令都不能够直接传达给鹦鹉明末,需要通过平野的中转,以三日月的名字传达给她,神直接说出的话语是不可以直接解读的,不然,那些虚假被赋予了真实的概念,将会产生悖论,从而影响到被关联到的事物。 刚才那一两句话在鹦鹉明末的脑海中环绕,她尽力让自己不去在乎那些文字,那些文字似乎是在蛊惑,让她产生某一种念头——于是【祂】的信徒在心里说:我要升到天上,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明与神国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东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 鹦鹉明末迈开脚步,朝着谎言构筑的边界走去。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不和我聊啦?” ——的时候。 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子规的烟斗之中,烟草燃烧着,红色的火星点点,夹杂着呛鼻的味道,只是这样的话语却让鹦鹉明末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因为,这个人,刚才应该是被她抹除了才对,从根本上否定了存在过的痕迹,用谎言和虚假修饰了她不存在的证明,把那个女孩从整一段历史之中摘出来,让她不符合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从而抹去她,而且鹦鹉明末很清楚自己刚才是看着这个女孩消失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孩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我明明用谎言抹去了她,为什么她还会出现?’这样子的话,对吧?确实,你确实抹去了我的存在,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在知道了你那把刀的权能是谎言和虚假之类的东西之后想要应付起来就简单多了。” 子规的左手撑着右手手肘,右手三指夹着烟斗,瞳孔之中似乎有什么光在闪烁着,对,是一种戏谑,还有嘲弄,就像是拆穿魔术的观众,或者揭开真相的赌徒,那种把一切胜利自私地抓在自己手中的人,就是这种目光。 “你知道有一个俗话吗?”子规问道,“一只鸟长得像鸭子,叫声像鸭子,走路也像鸭子,那它就是鸭子,就是这么简单,我必须得承认我还没有找到一个方法拆穿你的谎言,可是我也没有必要挖出事实,你用谎言来抹除我,可是我就在这里,有一个人,长得和我一样,说话声和我一样,走路的姿势和我一样,记忆、性格……这些东西都和我一样,那么这个人就是我,哪怕我不存在,这个人也在这里,我对我自己的认知是由我自己决定的,哪怕你抹去世界上一切能够证明我存在的事物,只要我自己知道我自己存在,你就抹不掉我,当然了……你之前应该对别人也这么干过,不过他们似乎意识不到这一点呢……任由谎言把自己埋没,真是可惜。” 话音刚落,子规的烟斗已经贴在了鹦鹉明末的额头,那小小的烟头在鹦鹉明末的眼中无限放大,然后,在那一瞬间之中,烟斗触及到了她的皮肤。 ——如果用谎言来构筑一道屏障的话。 在这个名为银座便利店的四周,被鹦鹉明末用界明刀的权能围起了一个圈,在处理的目标逃离的时候,这个圈会把人送回到原来的地方,因为那里被赋予了一种谎言,很简单的谎言,就是‘触及到边界的人没有离开过’的谎言,而维持这一个谎言需要不少的权能,因此,当鹦鹉明末使用这一份力量的时候,净池瑾负责处理目标。 而现在,这份权能回到了鹦鹉明末的身上,在那个烟斗触及到她的时候,这些谎言用最短的时间编织出了一个屏障——‘在烟斗和鹦鹉明末之间有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这样一个谎言,哪怕这个屏障看不见,摸不着,但屏障就在那里。 但是——在下一刻,屏障碎了。 第二个谎言,‘在鹦鹉明末的身体表层布满了牢不可破的防护’。 一个文字在鹦鹉明末的额头浮现,就像是直接写在她的额头上一样,只有一个字,从烟斗和她的额头相接触的地方浮现,紧接着是第二个文字,第三个,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成百上千上万的文字如同海啸一样布满了她的额头,那些文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从二维的维度守护者鹦鹉明末的身躯。 但是,这些文字也随之破碎。 第三个谎言,‘鹦鹉明末的身躯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时间和空间的间隙之中’。 四周变成黑白的景色,像是默片,亦或者百年前那种黑白电影,黑色,白色,灰色,这三种颜色构筑了整个世界,只有鹦鹉明末自己是拥有颜色的,因为她不属于自己,在这里,空间和时间并不存在,只有她的意识还在这里逗留。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鹦鹉明末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开什么玩笑!这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到现在为止那个人都没有使用任何权能,单单依靠蛮力能够做到这些事情?!开什么玩笑!鹦鹉明末一阵愕然,她的意识倒在时间与空间的间隙之中,面前是一圈宛若水面一样的涟漪,那是子规的烟斗触及到这最后一个谎言时候的波动。 ——那根烟斗将要击穿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