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枫心里一紧,示意高玲站在原地不要出声,他猫着腰蹑手蹑脚朝着呻吟声的方向寻了过去,高玲却跟在他身后过来了。 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躺在一侧芦苇丛里的湿地上,他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全身泥泞,双手和双脚上都戴着铁镣,一条腿上还在流着血。 “是个逃犯!” 这是向枫的第一反应。 他想转身就走,但看着那汉子满脸痛苦的表情,又犹豫起来了。 高玲一只手抓着向枫的胳膊,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 “哥,这人咋了?他是不是要死了?” 向枫终于还是走了过去,蹲在那汉子身边,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 “喂!你醒醒!” 没过多久,那汉子终于睁开了双眼,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快速抬起双手掐住了向枫的脖子。 那汉子虽然受了伤,但双手尚有力气,向枫一时没注意被拖倒在地上,满脸憋得通红。 一旁的高玲急了,举起手里的棒槌“啪!”的一下狠狠砸到汉子的头上,那汉子疼得一声闷叫,随即放开了双手,躺在地上直喘气。 向枫飞快地爬了起来,见高玲举着棒槌又要朝那汉子打过去,便连忙止住了她。 向枫猛咳了几声,一脸恼怒冲着那汉子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好心好意过来看看,你竟这样对我!” 那汉子虽然不能动弹,却瞪着一对吓人的眼睛问道:“你……你俩是哪个?从……从哪来?可……可还有他人在?” 他声音沙哑,气息衰弱。 向枫捂着脖子说道:“你不用紧张。我们是附近镇上来湖边抓鱼的,无意中看到你,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你一把。” 那汉子听了顿时两眼放光,他挣扎着撑起身来问道:“兄……兄弟,你……你真个愿意帮我?” “我哥人最好了!你这个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掐人,真是的……” 高玲在一旁愤愤然,刚才要不是向枫制止,她非得把这个人砸晕不可。 向枫对那汉子说:“我只是帮你治治伤,不是帮你别的……” “好……那我先多谢兄弟你了。刚……刚才多有得罪!”那汉子歉意地说道,“唉……别的伤倒也熬得住,就……就是琵琶骨被锁了……不然这点伤,能……能奈我何?” 向枫这才看到一根细铁镣从汉子的锁骨上穿过,和他手上的镣铐串在一起。 他这是犯了多大的法啊?向枫不禁暗暗惊讶。不过看样子,这汉子倒也不像凶恶之辈,全身被锁成这样还能硬挺着,倒也让人佩服。 看到汉子的腿上还在流血,向枫对他说道:“你别说话了,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向枫脱下褂衣,用牙咬破后撕成几根布带,把汉子腿上流血的部位扎紧,又检查了一下他的四肢,没发现有别的严重伤口。 “你……你咋懂这些?兄弟……你真是这镇上的?” 那汉子一直盯着向枫看,见他包扎的手法娴熟,便露出吃惊的表情。 高玲冲那汉子嚷道:“当然是呀,难道还骗你不成?告诉你,我哥啥都懂!” 这救生之法是向枫在部队中学会的,穿越机构也教了他一些。 他冲那汉子笑了笑说:“跟着别人学的,今日正好用上了。” 那汉子“哦!”了一声,随后又吃力说道:“兄弟,可否给……给我弄点吃的来......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向枫当随即说道:“好吧!你在这里不要动,我这就回去给你拿吃的来。” 向枫踩倒一小片芦苇,把那汉子轻轻挪到那芦苇上,这样他的身体就沾不到水了,随后便带着高玲离去。 那汉子在后面沙哑地喊道:“兄弟……切不……不可与他人说……” 向枫和高玲走出芦苇丛,见张胖坨还在那里钓鱼,便把他喊了过来,告诉了他刚才的事,要张胖坨不要跟任何人说。 张胖坨听后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要不要报官。 向枫说先不用报官,等会回去拿点食物给他吃,顺便问问情况再说。 张胖坨还在犹豫,高玲火了:“你这个人老鼠胆子,报啥官呀?听我哥的!” 张胖坨脸一红,于是就同意了。本来他平时就对向枫很信服,这会见高玲发脾气了,更是不敢再坚持己见。 向枫带着张胖砣和高玲返来时,那汉子果然还躺在原地。 见到还有外人来,那汉子挣扎着要爬起来。 “你莫要动!”向枫连忙制止道,“他叫张胖砣,一个很老实的小兄弟。你放心,他会保密的。” 那汉子情绪平复了下来,又慢慢地躺了回去。 张胖砣面带惊恐地看着地上的汉子。 在向枫的示意下,张胖坨慌忙从手上的布袋里拿出几个烙饼和一个大熟猪蹄来,还有一小罐水。 向枫方才要张胖砣回家去拿吃的,他和高玲则回去拿了别的用具。 向枫小心将那汉子扶着坐了起来,把烙饼放在他手里。 汉子接过后就大口地吃了起来,又一下被呛着了,憋声咳了几下,向枫连忙把水罐递给他。 一个烙饼吃完后,又喝了几口水,汉子慢慢有了些力气。 “几……几位,多……多谢了!来日……孟明必定厚报!”随后他又问向枫:“这位兄弟,还……还不知晓你尊姓大名呢。” “他叫向枫,我们都听他的。”张胖砣接声说道,他现在也不那么紧张了,“这是他妹子高玲——哦不是,是他表妹。” 高玲白了张胖坨一眼。 “向兄弟、高小妹……多谢了!” 向枫摆了摆手,问道:“你犯了何罪?竟受如此酷刑,能讲么?” 那汉子喘了几口气,随后缓慢道出了原委。 他叫孟明,在蕲州卫指挥同知董冲的手下当差。蕲州卫指挥使左昌惠诬陷董冲贪污军饷,七天前,将董冲与他一干人锁拿准备押往武昌都司衙门问审。因孟明武功高强,故被穿了琵琶骨,但他最终还是逃了出来,昼伏夜行,一路躲躲藏藏绕道往兴国这边来了,昨晚路过这里,实在撑不下去了,晕倒在地上。 听了孟明的讲述,向枫若有所思,随后问道:“那你如今做何打算?” “我要进京,去找张居正张大人申诉……董大人为官清白,是被姓左的陷害,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替他伸冤……咳咳……” 这是忠义之士!向枫不禁生出一股钦佩来。 他当即主意已定,走过去从带来的竹篮里拿出了铁锤和铁錾,又要张胖砣去外面找个石头来。 等到张胖砣气喘吁吁地搬来石头后,向枫将孟明的脚镣搁在石头上,用铁錾对准铁镣,挥动铁锤几下将铁镣斩断,随后又斩断了他手上的铁镣。 对穿过琵琶骨的铁镣,向枫有点犯难了,因为一旦斩下去,会牵动锁骨,那可不是一般的痛。 向枫对孟明说:“锁骨上的链子……斩的时候会很痛。” “兄弟,没事,来吧!” 孟明一时心情大好,他活动一下四肢,平侧躺在地上,示意向枫动手。 向枫点了点头,将孟明锁骨上的铁镣轻轻搁在石头上。 斩这根铁镣落锤要快要猛,越磨蹭他越痛。 向枫将铁錾放在那根铁镣上,左手扶稳后深吸一口气,右手举起铁锤用力地砸了下去。 “铛!” “铛!” 脖子上的铁镣被斩断了,孟明几声闷哼,痛得咧起嘴巴,但他忍住了没有叫出来。 歇息片刻后,孟明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扯起一根芦苇,将芦苇折断成几截咬在嘴里,随后只见他抓起脖子上的那根断铁镣,咬着牙慢慢地往外拉动。 孟明满脸大汗淋漓,面目狰狞,太阳穴和脖子上鼓起道道青筋,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终于,那截带血的铁镣被他从锁骨里硬生生的拉了出来,随即他便晕倒在芦苇上。 边上的三人看得心惊肉跳,心里赞叹这孟明真是条汉子。 向枫连忙从竹篓里拿出一小罐烧酒,将酒淋了一半在孟明的锁骨两侧伤口上,然后扯了布带把伤口包扎好。 “哥,他会不会死呀?”高玲有些紧张地问道。 “应该不会,他可真厉害——胖坨,今日的事,你可真不能说出去哦,不然我们都要进牢房!”向枫扭头再一次叮嘱道。 “向哥,你放一百个心吧,我说到做到。”张胖坨拍了拍胸脯。 不久,孟明终于醒过来了,喝了几口水后,他摸了摸被包扎好的伤口,眼里满是感激。 向枫又要他再吃点东西,那样好恢复体力。 “向兄弟,你懂得可真多——这……这些铁具都是从哪弄来的?” 孟明一边啃着烙饼一边看着地上的铁具,他现在的感觉好多了。 向枫笑了笑说:“我叔是镇上打铁的,自然不缺这些了,我也都是跟我叔学的。” 他又从兜里拿出一串铜钱来,递到孟明的前面。 “孟大哥,这是五十文钱,是我跟我叔借的,实在也只有这么多了,你带在路上买点吃的——京城遥远,这里又是湖广地界,你多加小心!” 向枫和高玲刚才返回去的时候,高疙瘩没回来,他问高玲有没有钱,先借他一些。家里的钱是高玲管着的,所剩不多,她也没问向枫借钱做什么用,便拿出五十文钱给他了。 孟明接过那串铜钱,没有说什么,双手抱拳朝向枫重重一揖。 辞别了孟明,向枫三人返回镇上。 路上,张胖坨不解地问道:“向哥,你咋还给他钱了?” 向枫道:“他要是奸恶之辈,我等定然不会救他。如是落难之人,帮帮也无妨。” “那你信他说的么?” “信!” “高玲,你信么?” “我哥信我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