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孙豹老年丧子,心情郁闷,再加上重病在床,这病会好起来么? 竖牛装作非常担忧的样子,他下令加强叔孙豹寝房的戒备,未经他允许,谁也不得出入,以免影响家主休息康复。 整个叔氏家族,唯一能够靠近叔孙豹的,只有竖牛一人。 连送饭端水喂药这样的事,都由竖牛亲自负责,家仆只需要将一应用品送到叔孙豹寝房门口。 孟丙死了,叔氏家族宗主之位,显然就只能给叔孙豹唯一的嫡子仲壬了。 竖牛把仲壬找来,跟他商量等仲壬继承宗主后,仍旧由自己担任内务总管。 这几乎与当初他找孟丙商议此事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说是奉了家主叔孙豹之命。 仲壬早就对竖牛起了疑心,兄长孟丙不明不白就遭到拘禁,然后无缘无故出逃,最后稀里糊涂死于强盗之手。 不用说仲壬起了疑心,叔氏家族很多人都在怀疑是不是竖牛在搞得鬼。 毕竟,唯一能够出入叔孙豹寝居的,只有竖牛一人。 此时见竖牛来找自己盟誓今后让他继续担任内务总管,仲壬想也没多想,直接一口拒绝: “父亲尚在,病重在床,壬这个做儿子的,怎么可以考虑今后继承之事? 你作为内务总管,此时最关注的事,是考虑如何让你的家主康复,怎么可以为自己谋求今后的职位呢?” 这话火药味十足,竖牛一听就知道仲壬与自己不可能尿到同一个壶里去。 那就别怪老子心狠了,只要逮住机会,就象干掉你哥哥一样干掉你。 但仲壬很小心,他早就对竖牛起了疑心,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就被竖牛抓住小辫子。 于是,他除了关在家里读书外,就与自己的几个好友聊天喝茶。 仲壬其中一个好友是莱书,是鲁国国君鲁昭公的车御。 我们知道,此时的鲁昭公是年轻小伙子,性格外向且贪玩,所以经常在宫里与自己的亲信玩投壶、比射箭,有时还喝个小茶,吹个大牛什么的。 莱书知道仲壬最近很烦,父亲病重,兄长死了,所以就邀请他进宫陪国君一起喝茶聊天。 鲁昭公见仲壬虽年少但知礼,且饱读诗书,能言善辩,非常高兴。 再加上自己对叔孙豹也很尊重,一高兴就赏赐了仲壬一只玉环。 这对仲壬来讲是大事要事,自己得到了国君的赏赐,而且是玉环这样的高级货,必须报告父亲。 按当时的规定,一国大夫受到天子赏赐,无论赏赐物是什么,都必须报告自己的国君,国君同意他使用他才可使用。 同样道理,对一个家族来说,无论家臣还是宗亲,得到国君赏赐,无论赏赐物是什么,都必须报告自己的宗主,宗主同意他使用他才可以使用。 仲壬兴冲冲拿着玉环就去求见父亲叔孙豹,谁料被竖牛堵在了门口。 仲壬说明了来意。 竖牛装作很惊喜的样子,对仲壬道:“这是大喜事啊,主公得知一定会很高兴。但此时主公刚吃完药,正睡着,不宜打扰。 这样吧,少主把玉环给臣,等主公醒了,臣拿去给他看,告诉他这是国君赏赐的,臣再将主公的命令传达给少主。” 仲壬也不想与竖牛多呆,于是也没多想,就将玉环给了竖牛。 反正当时身边有几人跟着,你竖牛总不敢将自己的玉环给落了私吧? 等仲壬再次来找竖牛时,竖牛将玉环还给仲壬,对仲壬道: “主公非常高兴,说既然是国君赏赐给少主的,那就佩戴起来吧,这也是咱家族的荣耀。” 仲壬很高兴,就将玉环佩戴了起来。 只是仲壬不知道,竖牛根本没把玉环拿给叔孙豹看,也没向叔孙豹提及仲壬得到国君赏赐之事。 由于孟丙死了,现在叔孙豹的病一时又好不了,叔孙豹当然得考虑家族继承人之事了。 叔孙豹要考虑的是,早点让自己唯一的嫡子仲壬去正式朝见国君,这意味着向国君报告自己叔氏家族继承人一事已经确定。 但自己不能起身,所以要找家宰杜洩商议,于是命竖牛将杜洩叫来。 竖牛却道:“主公,这事不需要商议了吧?少主已经去见过国君了。” “啊?他什么时候去的?谁让他去的?”叔孙豹头嗡地一声,直接上火了。 “几天前吧,少主直接找了国君的车御莱书大夫,莱书大夫带他见了国君。 哦,对了,国君还赏赐了少主一个精美的玉环,少主已佩戴了起来,逢人就说这是国君赏赐之物。”竖牛心里暗暗得意,嘴上却说得很自然。 “啊?这个逆子!”叔孙豹挣扎着起身,刚骂了一句,但突然感到一阵头晕,一口气没出顺,顿时又躺倒在床上。 竖牛赶紧上前服伺,又捶背又递水。叔孙豹好不容易将气喘匀了,命竖牛将仲壬叫来问话。 仲壬难得父亲召见,非常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就赶来见叔孙豹。 叔孙豹见仲壬果然佩戴着玉环,脸顿时就绿了,问道:“你已经见了国君?” 仲壬平时对父亲很敬畏,从来不敢直视父亲,此时难得见到父亲,一直低着头,哪曾注意到叔孙豹脸都绿了? 仲壬虽然有些纳闷父亲这样问,但还是恭敬答道:“禀父亲,三天前儿子见过了国君。” 叔孙豹指着仲壬佩戴的玉环再问道:“那,这玉环也是国君赏赐的?” 仲壬皱了皱眉,心里一阵酸楚,父亲看来是病糊涂了,这事三天前就对您汇报过了啊? 但此时他心里想着,嘴里可不敢这样说,恭声答道:“是的。” 谁料仲壬话音刚落,只见叔孙豹操起茶杯,夹头夹脑向仲壬摔来,嘴里大声骂道:“你这个逆子!” 但叔孙豹只骂了一句,就一时背过气去,直接躺倒在床上。 竖牛大声张罗着让医生侍女赶紧进来抢救,顿时叔府乱作一团。 仲壬大惊失色,一时不知所措,他根本不知道父亲为何无故发火,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家宰杜洩趁乱进入叔孙豹寝室,见仲壬傻愣在那里,赶紧拉了一把仲壬,暗示仲壬赶紧闪人。 叔孙豹为何那么生气? 原来,根据礼制,仲壬正式朝见国君,意味着向国君明确了自己叔氏家族继承人身份。 国君赏赐仲壬玉环,仲壬必须要报告叔孙豹才可以佩戴。 仲壬一直以为,自己当时见到国君纯粹是非正式的,是自己的好友带自己游玩鲁宫,在宫中遇见的国君。 国君喜欢自己才赏赐自己玉环,并非是国君以此来明确鲁国公室认可自己是家族继承人。 自己第一时间将此事通过竖牛向父亲作了禀报,自己何曾犯过错? 家族继承人这事太大了,也太敏感了,兄长孟丙因此而身死,自己平日里不但不敢提,连其他好友提及都唯恐避之不及。 如此小心谨慎,但居然还是摊上了事。 突然,仲壬心头一紧,他很快知道原因了,定是那个竖牛搞的鬼!他根本没向父亲汇报! 父亲是一位严格意义上的遵守周礼者,是全世界闻名的知礼守节的贤人,平生最恨的就是违反有关礼制! 如今,父亲已经对自己完全失望了。而这一切,只是自己太大意了,没有亲自向父亲说明这个玉环的事。 仲壬悔恨得将自己的大腿都快拍断了,但事已至此,如果自己只知道傻乎乎地悔恨,那势必要落得一个象兄长孟丙那样的悲惨下场。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仲壬再也没敢停留,匆匆收拾了一下,逃去了齐国。 叔孙豹听说仲壬逃去了齐国,心下甚恨,干脆下令驱逐仲壬。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仲壬逃亡去齐国,本是个人行为,是自己走的。 但叔孙豹的命令一来,这就是家族命令,是叔氏家族驱逐了仲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