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丘之会结束后,晋昭公命令将鲁国上卿季孙意如押回晋国。接下来,得考虑如何惩治鲁国的问题了。 鲁昭公坐不住了。季孙意如那可是当时掌握鲁国实际权柄的人物,他是为了鲁国才被晋国逮捕的。 自己作为国君如果不采取点行动,万一季孙意如归国,说不定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鲁昭公决定亲自赴晋国请罪。他主意定了,宁肯自己这个国君被扣留,也不能让季孙意如在晋国受罪。 鲁国目前还有费邑叛乱的事,这事唯有季孙意如回来才可能得到解决,自己在鲁国什么事也做不了。 于是,平丘之会结束,听说晋军暂时没有来讨伐鲁国,晋侯已经率军回了新绛,鲁昭公便准备了一大堆礼物,亲自赴晋国朝见晋昭公。 早有细作将鲁侯即将来晋的消息报至晋国六卿。 刚刚取得伐戎大捷、声望如日中天的中行吴对韩起道:“诸侯互相朝见,是为了重温友好。如今我们抓捕鲁国卿大夫,却接受鲁侯的朝见,这算哪门子道理?” 于是,六卿会议商议后,决定拒绝鲁昭公入晋,派出使者赴黄河渡口拦着。 鲁昭公刚渡过黄河,便被告知晋国人不欢迎他,只得悻悻而归。 这是鲁昭公第二次赴晋国朝见却被拦在黄河渡口了。 这世道,唉。 鲁国大夫子服椒终于坐不住了,当初正是他请求季孙意如求见晋昭公为鲁国请罪,结果害得季孙意如被捕。 当时他还表过态,如果季孙意如被捕,那自己甘愿陪着季孙意识一起受难。 听说国君亲自前来居然被晋国人拒绝了,子服椒决定要为季孙意如和鲁国的安全作最后的努力。 子服椒携重礼拜访了中行吴,这个中行吴是此时晋国六卿中声望最盛的。 子服椒对中行吴道:“元帅,敝国对贵国一直悉心事奉,但不知贵国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寡国? 邾国也好,莒国也好,那是蛮夷小国。敝国与贵国是兄弟之国,还是传统大国。敝国对贵国一直恭敬有加,每年都按时足数向晋国进贡朝见。 如果敝国被贵国抛弃,那只能选择事奉齐国和楚国,这对贵国有什么好处呢? 亲近兄弟之国,帮助国土较大之国,支持按时进贡之国,惩罚贰心之国,这才是盟主应有的态度。 请元帅无论如何要重视这个问题,否则,敝国只能去事奉其他大国了。” 子服椒差不多用了威胁的语气:如果不放人,那鲁国就投靠楚国了! 中行吴没有参加平丘之会,相关情况本不大清楚。此时听子服椒如此一说,感觉事态严重,于是便去找中军元帅韩起。 中行吴对韩起道:“元帅,不能让鲁国寒心。前几年,楚国灭陈亡蔡,我们晋国作为诸侯盟主,居然不去救援,盟主之威已经大大受损了。 幸亏楚国新君即位,陈蔡两国得以复国。现在,我们居然为了莒国、邾国这种东夷小国而让鲁国受到委屈,不知元帅为何不劝阻国君?” 韩起心道,国君有国君的考虑,这一次你是没有参加过平丘之会,国君所受的委屈也不小啊。 如今国君已经作出了决定,难道自己能否决了国君的决定? 韩起很烦。正烦着,鲁国大夫子服椒求见。 子服椒当然又是携重礼前来拜访,他对韩起道:“元帅,诸侯盟会,是由信义而结。贵国为盟主,应主持信义于天下。倘若诸侯盟会而不让诸侯参加,那盟主之信义有失。 想当年,贵国卿大夫栾盈叛乱,齐国乘贵国有祸,趁机攻占朝歌。敝国先君襄公不敢袖手旁观,下令征调全国兵马。 元帅可能不知道,当时襄公征兵令一下,连腿脚有缺陷的残疾人都应征入伍,为贵国的事而踊跃参军。 襄公派卿大夫叔孙豹统帅全国甲兵,出兵帮助贵国。他到达雍渝,与邯郸大夫赵胜联手攻溃齐国左军,牵制齐国大军,并俘虏了齐国大夫晏莱,最后迫使齐军从贵国撤退。 齐军撤退,贵国安定了,叔孙豹才敢率军回国。 所说这些,并非邀功,而是因为敝国弱小,偏又与齐国相邻。齐国战车朝发夕至敝国,敝国无时不刻承受着巨大风险。 尽管如此,但敝国宁可冒着被齐国报复的危险,而选择与贵国风雨同舟。 寡君一直勉励全国臣民,曾经说过,唯有坚定维护好贵国的利益,才可能让敝国免于灾难。 但没想到,贵国如今不相信敝国,反而相信邾国、莒国这种东夷之国的挑唆,决定要抛弃敝国。 请元帅想想,这让那些一直以来尽心事奉贵国的中原列国诸侯该作何想? 元帅,当时敝国季孙意如明知自己可能会有灾祸,但他为了敝国与贵国的共同利益舍命去见晋侯。 椒不才,也愿意一直在贵国陪伴季孙意如,就是希望象元帅这样具有远见的大国执政上卿,能够明白我们并非不惜命。 椒只是担心贵国因此而失去敝国后,能否仍旧得到诸侯的信任?请元帅三思,至于椒与季孙的下场如何,就听元帅的命令了。” 子服椒这一套有理有利有节的话,韩起哪里还有什么应对之言? 韩起立即求见晋昭公,对晋昭公一顿大道理小道理,晋昭公听得汗都来了。 是啊,象鲁国这样忠心的诸侯,全天下还有几个?如今,楚国、齐国这两大国对晋国的威胁越来越大了,自己还要主动失去诸侯么? 快,放了那个鲁国人。晋昭公立即下令。 季孙意如总算被释放了,但是,被关了很多天的季孙意如却对晋国恨之入骨了。 说抓就抓,说关就关,说放就放?你晋国应该要有个态度,对老子要有个说法! 子服椒也是不作不死,他见自己一番慷慨陈词,居然让晋国同意释放季孙意如,自我感觉不亚于平丘会盟上郑国执政大夫子产的口才了。 于是,子服椒自告奋勇替季孙意如出头去了。 子服椒直接找了晋国中军元帅韩起,严肃道:“元帅,不能随便就这样算了。这一次,敝国无故受到排挤,卿大夫无罪而被抓捕,这事列国诸侯怎么看? 如果敝国真的有罪,那椒和季孙意如哪怕是受死,也心甘情愿。 现在,既然敝国无罪,那季孙被捕人皆尽知,如今却是悄悄然而被释放,这于礼于理都不合,难道敝国真的已经卑贱到可以被人任意奴役了吗?” 晋国中军元帅韩起头大如麻,直接问子服椒,你到底还想怎样。 子服椒绝对是一个杠精,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道:“请晋侯再次召集诸侯大会,当场宣布敝国无罪。” 韩起无语了,晋国大夫羊舌鲋心头暗笑,对韩起道:“元帅,此事交给鲋处理吧。” 羊舌鲋曾经在晋国的栾盈之乱时,因受到牵连还逃亡去了鲁国,在鲁国得到了当时的执政上卿季叔宿的照顾。 后来得到平反,羊舌鲋回到晋国,如今是晋军代理司马。 羊舌鲋颇有智慧,此时见子服椒抓住晋国这点小失误不依不饶,让中军元帅韩起下不来台,就主动出面解决问题。 羊舌鲋也不理会你鲁国一介大夫子服椒,他直接去见了卿大夫季孙意如,装作很关心季孙意如的样子道: “想当年,鲋因罪流亡,幸得上卿祖父季武子的照顾,这才苟活于世,最后回到了晋国。 说起来,是季武子给了鲋第二次生命,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但能够在晋国见到上卿大人,着实高兴。 既然上卿大人不想回鲁国去,那鲋就为上卿大人在黄河西岸盖一座府第,让上卿大人安顿下来,如何?” 季孙意如早就想回鲁国了,他听羊舌鲋这样一说,头也大了。如果晋国真为自己盖了府第,那岂不等于软禁了自己? 季孙意如顿时慌了,他当即便对羊舌鲋表示,自己已经作好了回鲁国的准备:“感谢司马厚意,意如离开鲁国已经很长时间了,国事家事一大堆,哪还敢叨扰贵国呢?” 可笑的是子服椒,还在那里坚持要为鲁国和季孙意如讨回公道,哪想季孙意如竟然不跟自己打声招呼,径直回国去了? 晋国人笑了,你一介鲁国大夫级别的人物,那么想呆在晋国,那就想呆多久就给你呆多久,随你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