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晚真的很冷，孟浩然昨晚一夜没有睡好。 早晨起来，沉寂了一晚上的沙漠再次迎来了另一种死寂。 孟浩然换上一身麻布衣服，全身上下用一块灰布裹着，防止阳光的攻击。 狭小的土屋空无一人，大家都开始忙起来。 三人领取了三大袋子的物资，挨家挨户地分发食物与水。 孟浩然跟在龙云飞、王大汉身后，视线划过一个又一个在土屋里等待的人。他们身上沾满灰尘，面黄肌瘦，两眼无神。 “他们都是从战场逃来的流民，想进入王都内，却被卫兵拦住了。所以只能待在城外。” 王大汉注意到孟浩然傻眼的表情，缓缓解释道。 孟浩然握着物资的手紧了三分，环视一圈，他问道： “为什么卫兵要拦他们？他们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 看着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孟浩然突兀地从王大汉身上感受到一丝暴戾。 “因为没钱没势！王都不是封禁，他们只接纳有钱有势的贵人。这些流民千里迢迢走到这里，已经死了一片，携带的食物和水早就消耗完了。根本没有余力再次跨越沙漠。” 在王大汉解释的同时，龙云飞一言不发只是做着本分工作——分发食物。 龙云飞递出食物的那一刻，附近的流民一个个都将头从土屋里探出来。 也不顾太阳的灼烧，他们一个个瞪着枯黄的眼睛，脸上流露着饥渴与兽性。 看着拿到食物的人狼吞虎咽，剩下的流民咽着不存在的唾沫，干枯的脸庞产生一丝兴奋的红润。他们只是忍受着，等待着，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也会有。 但总有人等不了。几个流民像是幽灵一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孟浩然还在听着王大汉讲述，可下一刻出现的场面，却让孟浩然再次傻眼了。 几位流民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开始还是走，但走着走着就开始奔跑。 说他们是流民也不对劲。因为为首的是个胖子，虽然看上去枯槁饥饿，体型却完全没有营养不良的样子。 说实话，孟浩然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可以同时用“富态流油”和“面黄肌瘦”来形容。 而这胖子身边的男男女女也个个仪表不凡，虽然头发散乱身着麻衣，却相貌优良。看上去不像是贫苦人家。 孟浩然惊讶之际，那个胖子两眼泛红，直直向龙云飞手中的食物探手抓去。 可不等他的手触碰到食物，他的人已经被一脚踢倒在地。 “好好待着，还没轮到你。” 王大汉的怒火还没消去，见到这个胖子更是态度恶劣。 其他人见到王大汉的怒容，像是野兽遇见火焰，一个个畏手畏脚停滞不前。甚至没个人去搀扶那个胖子。 “这本来就是我的！我的！” 胖子大怒，从地上爬起来。丝毫不惧王大汉的怒火，甚至他自己的怒火比王大汉更甚！ 指着被流民几口咽下的食物，胖子睁大眼睛，手指着流民，发疯般地对王大汉大喊道：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我的东西，还要你们发给我？凭什么我要和这群人一个待遇？！把吃的给我！” 对于胖子的发泄，王大汉视若无物，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好待着，还没轮到你。” 胖子不依不饶，想要硬抢，但他身上全是肥肉。就算被饿了几天，也不能长出肌肉来，自然被王大汉直接掀翻在地。 如此反复，胖子终于忍不住，哭了。 一边哭，他一边还委屈地叫唤着： “你们这群强盗！抢了我的东西，还假惺惺地给我食物。你们怎么不直接弄死我算了！” 长期的缺水，已经让他挤不出眼泪了，只能一个劲地干嚎。 在他的带动下，随行的男少女们也纷纷加入干嚎的队伍，为这片死寂的沙漠增添了些许热闹。 此情此景，不知者觉得好笑，知情者无可奈何。 孟浩然有些可怜他，毕竟这胖子遭受了这等无妄之灾，也没个说理的地方。 想开口帮他说话，心中却有些犹豫。 不等孟浩然考虑出结果，张大汉直接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 “等着，有吃的。再闹事，把你丢沙漠里去！” 受到威胁后，包括胖子在内的几人终于不再哭闹，面带惊恐地转身逃走。 看样子，短期内他们应该会很安分，不敢再这么闹了。 赶跑闹事者后，王大汉扫视周围窝在土屋里蠢蠢欲动的人们。 干热的沙漠风吹过，掀起一层薄沙，卷起他的衣角。看起来，他就像一只从地狱爬出的炎之恶魔。 分发食物的行程继续进行，几乎每一家接过食物后都是当场狼吞虎咽。 孟浩然也能理解，毕竟看他们的样子都饿了很久。可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孟浩然惊呆了。 三人刚刚给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发完食物，却发现这个女人并没有立即吃下，而是用一点一点水喂给自己年幼昏迷的孩子。 三人刚走不远，身后就传来骚动，孟浩然回头一看，当场愣住了。 “你不饿对吧？这孩子已经不行了。我好饿啊，分点给我吧！” “不行！你滚开！” “给我————” 在那个女人给孩子喂食的时候，边上的有个已经领过食物的流民走出土屋，逐渐逼近这对女子，试图夺取他们的食物。 情急之下，孟浩然连忙拉扯龙云飞的衣角，想要提醒龙云飞出手解决。 就在这时，几道人影从一旁的土屋里冲了出来，方向直逼那对母女。 看到这一幕，孟浩然的瞳孔瞬间放大。此时他的脑海里已经可以想象出几位流民一起争夺那对母子食物的场面，绝对会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然而事实却和孟浩然想的不一样。 那几位人影冲上去，最前头的人一马当先，迅速扯住想要抢食物人的衣领，双手用力拖拽他，让他远离这对母子。 剩下的几人则一起用力将那坏人放倒、制服。有人按住手脚，有人直接压在他身上，更有甚者浪费体力上手揍他。 “你还有没有良心！抢人家孤儿寡女的食物？” “你个混蛋，死在沙漠得了！” 几人怒骂着这个灾民，仿佛被抢的母子是他们的家人一般。 被压的人没有抢到食物不说，还挨了揍，当即爆发了： “这点东西根本吃不饱！前天已经有人饿死了，你们也想被饿死吗？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抢别人的吃的。你以为你们领到的食物是哪儿来的？还不是那群人在别的地方抢来的？都是抢吃的，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的怒吼声很大，完全配不上他面黄肌瘦、奄奄一息的样子。 但孟浩然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他听了这话，出于立场本能想去反驳。 但他却发现，自己一时一时竟然挑不出这人话中的毛病。自己从来到这个村子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现在也已经饿得有些双手发软了。 而这些人，每天都在死亡边缘徘徊。其精神状态可想而知。 那几位见义勇为的流民自己也是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如果被压着的不是个这个弱鸡，而是王大汉的话，恐怕这几人会被直接掀飞，当场去世。 听了这“肺腑之言”，几位流民先是一怔，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这抹犹豫就被人性所取代，有人怒斥道： “那又怎么样？咱们男人饿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再作好汉。孩子的东西，你也吃得下去？” 这些人继续谩骂着对方，但这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王大汉终结了。 闹事的那个流民被王大汉老鹰捉小鸡般抓起来，一边骂一边被王大汉扯着远走远远。 孟浩然眉毛一挑，问道：“他们要去哪儿？” “把这个人处理掉。” 对于龙老师的答非所问，孟浩然并没有理解，追问道：“什么意思？” 龙云飞沉吟片刻，只留下一句：“完成任务后我再告诉你，现在，跟我发走。” 孟浩然最后看了一眼那对险些遭难的母女，以及各自回到自己土屋待着的见义勇为之士，转身跟在龙云飞身后。 王大汉离开没多久就回来了，脸上的怒意已经淡化很多。 在三人继续分发食物的路上，再次遇到了类似的事端，依旧是为食物而产生的争端。 这次由龙云飞“处理”闹事的人。 龙老师离开，让孟浩然有些惶恐。而且这股惶恐来得莫名其妙。 理论上，王大汉应该是不会攻击自己的，那些饿得快瘫倒的流民也打不过自己。 但孟浩然就是觉得缺乏安全感，注视着龙老师的背影慢慢远去。 注意到这孩子的目光，王大汉犹豫片刻，张口问道： “知道你老师是干什么去的吗？” “不知道。” “他把这些坏人送到‘正义堂’，让‘正义堂’的人处理这些坏人。这些坏人的下场，一般都很惨。” 说到这儿，王大汉顿了顿，瞥了一眼孟浩然的神色， “这些人活着，就会危害其他人的生存。” 孟浩然脑海里有些混乱，因为他也找不出王大汉话中的错误。 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的话都好有道理。 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孟浩然多久，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