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豆透过窗户,紧锁眉头看着诊所外的人群,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突然想要见他,或者说,见别人? 只见街上人头攒动,不少人吆喝着想见一下这个历经危险时刻的华人男孩,但更多的是大喊着要嫁给“无名英雄”的淑女小姐们。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更有一位体型稍胖的小姐穿上了超大裙撑的贵妇裙,过紧的束腰勒得她满头大汗,却还奋力嘶喊着自己拟想出的白马王子的名字。 “这个世界需要英雄!” “去他的警察局!” “我要嫁给他!雨中人!” “雨中人!雨中人!雨中人……” 人群渐渐陷入兴奋之中,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呼喊着“雨中人”的名号。这场面王金豆倒是第一次见,他一脸问号地问正在看报纸的理查德,“你家店今天是有酬宾活动还是什么?他们在喊什么?谁是雨中人?” “哦~可怜的小子,你当时一定昏过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的身体真的很强壮,以你这个年纪来说…”费恩医生向王金豆投以同情的目光,“话说回来,他们喊的是你的救命恩人。瞧,报纸上都登出来了。话说你看得懂英文吗?” 王金豆白了一眼话痨费恩,接过报纸,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心里默默地打起小算盘来:不知道哪个大聪明记者把事情写成这样,不过也好,这样所有的目光就不会聚在我身上了…但是这样依然不够保险,需要再来上一次猛料,让人们彻底忽略我这个小华人。 突然,街上又聚上来好几批人,他们分别扯开横幅,举着告示牌,大声宣传着自己的主张。这种场合之下,无疑是宣传自己主张的大好时机。穷人、富人、白人、黑人,人们“摒弃”了之间的隔阂,队伍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渐渐地不同的游行队伍之间陆续的起了一些言语冲突,街上逐渐开始演变成一场大型暴乱。 “降低华工待遇!为白人提供工作!” “保护儿童权益!猥亵儿童判以死刑!” “南方联盟万岁!莱莫恩州独立万岁!” “白人至上!保证血统纯粹!” “去你的!败类!吃我一拳!” “人渣!呸!看我的!” “……” 不知道哪一句话点燃了哪个人,原本嘈杂的人群就像是一颗火星跳进了干草堆中,人们开始不分你我的互殴了起来。 但不得不说,无论历史的银河倾泻在哪个年代,看热闹始终是人类的本性。一听说有群架打,不嫌事大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来,生怕错过一次跟朋友吹嘘的谈资。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各个团体费尽力气也吸引不到的关注度,远不及那第一记挥出的拳头。 看着眼前陌生且混乱的一幕,王金豆长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惊讶。 费恩医生瞥见王金豆的模样,习以为常地问道,“很难接受?” “没有…我只是,之前没见过这种景象。” “哈!但这就是美利坚的真相,扯下文明的伪装,这片大洲之上终究仍是一群互相撕咬的野兽,跟他们来之前一样,也许更糟。话说你见到过印第安人吗?” 实在是接受不了医生跳脱的思维,王金豆无语的表示到,“费恩医生,如果你的话能再少一点,那么150年以后,人们会把你说的话整理成册,销往全世界,变成警世名言。” “哈哈,那样的话可真是太有趣了……哎?话说那个人你认识吗?” 好嘛,还是这样。 “哪个?”王金豆顺着费恩医生的目光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小巧三角旗胡子,带着铜制圆框眼镜的白人男性,正在混乱的人群中来回闪躲。他身形瘦弱,时不时受到他人偶尔的推搡,但一直护着怀里的笔记本,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挤到费恩诊所门前。 “请开门,我是圣丹尼斯日报的记者赫克特费洛斯,是来采访雨夜杀人案的当事人的!我、我有采访许可……我得到警方的允许了!让我进去!”名叫赫克特费洛斯的记者不停地敲打着正门,然后抵着门瞪大眼睛就往猫眼里不停地瞄去。 “好了好了,先生。就算你有许可,也不能这样乱拍我的门,这门十分的珍贵…话说你知道胡桃木吗?我想换一个质量更好的木材。”费恩医生一边唠叨着一边给他开了门。 赫克特一个重心不稳,踉跄地进了房门,然后顺势扶着腿喘了一会儿气来掩饰尴尬,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草纸递给费恩医生,“呼~呼~哈哈,天呐,外面真是疯狂啊!谢谢你先生,赫克特费洛斯,这是我的名片。” “费洛斯…费洛斯…”费恩医生盯着被称之为“名片”的废纸看了片刻,随后想起来什么一样,不由惊叹道,“费洛斯!哎!报纸上那篇文章不就是你写的吗?” “对对对,没错!”赫克特骄傲地挺直了背,“这年头很少有人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我就是其中之一,州内最好的记者!” 好嘛,刚想睡觉就送来了枕头。王金豆坐在床上暗想道,心中也早就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 眼尖的赫克特早就盯上了病床上的王金豆,“哦哦哦,看我见到了谁?雨中杀人案的唯一知情者,你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告诉我!”赫克特摊开本子,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直破旧的钢笔,自顾自地坐到王金豆旁边,等不及要听到一段必将引起轩然大波的故事。 王金豆打量着来人:全身上下打满了补丁,身上各处显示着贫穷,但是眼睛精明且狡诈,透露出与同年龄段不符的精力与活力,———是一个穷困潦倒但仍心怀理想的中年人么。 “可以,费恩医生,能占用一下你的病房吗?”王金豆向费恩医生请示到。 “啊?没问题,你们谈吧。”费恩医生站在两人之间回答道,随后又翻起了报纸,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多突兀,“看看还有什么新闻…哎?都看着我干嘛?你们聊吧。我就在这——哦~不好意思,我这就出去。” 随着费恩医生把门给带上以后,赫克特就开始一脸兴奋迫不及待的问道,“所以,让我们开始吧!” 王金豆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费洛斯先生,我想先请问你一个问题,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赫克特明显一顿,显然没想到王金豆会这么说,脸上不由得露出僵硬的笑道,“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你,哈哈,难道你之前见过我吗?” “如果是第一次见面,那今早的那篇文章,你是向谁参访的呢?” 赫克特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哂笑道,“当、当然是警察了…来,我这里有巧克力棒,你绝对不知道这东西有多么好吃。我们还是开始采访吧。” 王金豆并没有接过巧克力棒,他小脸一阴沉,“先生,我可不是这样就能糊弄的小孩,我很聪明。你是怎么知道昨晚发生的事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赫克特脸色一慌,随后眼珠一转,抓住了王金豆话里的“漏洞”,他清了清嗓子,平复心情后摆出同情的样子说道,“我当然知道,因为当时我就在场,我看到了事情的全部。可怜的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还好他出现了。” 王金豆狐疑地问道,“这么说,你全部都看见了?你看到那个人把我救下了?” 赫克特声形俱色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昨晚我加班很晚,冒雨从报社回家,听到了小巷里的动静,我躲在拐角,但是不敢上去帮你。我这样瘦弱的人怎么救得了你呢?但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正准备营救你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出现了。可惜雨太大天色又暗,我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听到一声枪响,就赶紧去找警察了。” 王金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抱歉地看向赫克特,“原来如此…先生,请原谅我刚刚的失礼,你知道,作为华人需要时刻小心。” “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不会因为我没第一时间救下你而责怪我。这样真是太痛苦了。”赫克特挤出一滴眼泪,神情自责地说道。 “请不要在意,你也把警察叫过来了,不是吗?”王金豆微笑说道,“您也一样是我的救命恩人,是这城市的英雄。” 赫克特听后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他哽咽地说道,“但是人们需要知道谁是真正的英雄,人们需要真相!来吧,孩子!告诉我发生的一切,让那位英雄得到应有的尊重!这也是我仅能做的了。” “没有问题。”王金豆心中则暗想道:对不住了亚瑟! “他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黑色的西服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棕色头发十分浓密,在那样的雨夜中我也能分辨出他那绿色的瞳孔,像是寻找猎物的孤狼。他低沉的嗓音说道:‘待在我身后,孩子,我会保护你的。’那凶狠的恶徒试图与他缠斗,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一下便将歹徒打倒在地,脚踩在他肮脏的身上,掏出自己的黄金左轮对着恶徒的脑袋,‘我将代表正义审判你’,他说道。没等那恶徒张口说话,他便将子弹送到了那人的嘴里,随后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王金豆神情时而紧张、时而舒缓、时而激动,手舞足蹈地讲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听得赫克特口干舌燥,仿佛正亲身经历一般。而他的钢笔也没闲着,时断时续的墨汁在笔记本上形成一条条不完整的句子。 赫克特面露喜色,口中不断念叨着“太棒了!太棒了!”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兴奋的状态。随着在密密麻麻的本子上点下最后一个句号,赫克特怪叫一声,长呼了一口气。 “这将是我写过最好的新闻!是我职业的转折点!” “嗯,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文章里稍微削弱我的存在…你懂的…”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我明白!华人不易,华人不易!我这还有一个问题…” “嗯,事实上,我有点累了,要不今天先这样?” “喔,喔。对!对!那我先回去整理一下,改天再联系我!”赫克特的双腿由于兴奋不住地颤抖,“来!这个,拿着这巧克力棒!收好!再有什么想起来的,千万找我!早日康复,孩子!” 王金豆目送着赫克特风风火火地冲出诊所,看到他已经走到街上与人们撞在一起,王金豆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美式新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