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生活依旧。 圣丹尼斯很大,大到人们根本不知道城市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所以,圣丹尼斯时报挣的就是这个钱。 他们垄断了整个莱莫恩州的新闻行业,即使在遥远的乡下也能买到他们的报纸。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们的耳朵,因为他们有专门的跑腿记者负责收集大大小小的消息,并对其加工添彩制成新闻。 赫克特费洛斯做这一行已经十多年了,从热爱到麻木,平庸的新闻能力致使他只能保证家庭的温饱,妻子也在不久前选择了和他离婚,失意的他誓要写出全莱莫恩州最轰动的新闻,所以在一次大胆的行动中,他居然歪打正着地搭上了王金豆这条线。 一切如顺水行舟一般进展地十分顺利,“雨中人”成为了圣丹尼斯最爆款的新闻,他也从一个小记者喽啰变成了大记者头头。 之后趁热打铁的三份报纸让他坐实了位置,也让他愈发重视王金豆这个不像小孩的小孩,于是在打听到中国城暴乱之后,他又一次找到了王金豆。 “我的小祖宗,你就帮帮我吧!” 王金豆看着眼前苦口婆心劝说自己的赫克特,依旧一言不发。 一个多月的时间,赫克特就换了一身说得过去的西服,脸上也多了几分润色,跟之前的穷苦记者形象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哦对!之前的钱还没给你,现在补上!补上!”赫克特说着拍出20美金,王金豆眼疾手快地一把拿走,点点数后还是摇头道,“不行。” “得了吧小子!是你要让我带你来这的,你肯定是想说些什么!别藏着掖着啦!这里的房钱可贵呢!” 两人正在巴士底酒吧二楼的一间房间里。 巴士底酒吧,圣丹尼斯的风雅场所,白人中产阶级的天堂,贵族阶级的后花园,各种藏污纳垢的勾当均被华丽的装修所掩盖,但那种烟草混杂酒精和荷尔蒙的气味,依旧能让绅士小姐们趋之若鹜。 “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了,以你的现在的手段,搞清楚这件事不会太难,怎么会现在找上我了呢?”王金豆双腿盘坐在柔软的床垫上,突然发问道。 赫克特叹了口气,抱怨道,“大体上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要的是细节,细节!警察局对这事闭口不谈,我找了几个升职的警官,他们也都装做不知道的样子。除了从清洁工那里了解到有一个被绞死的华人尸体,我一无所获。” 王金豆眼睛一亮,“那尸体现在在哪?” 赫克特奇怪地回答道,“嗯?尸体?随便处理了吧!火化了,扔河里了,找个地方埋了都有可能。” 王金豆眼神又一黯淡,沉默了几秒后,拿着一份最新的报纸,指着一个标题问道,“这个谢尔弗的案子,你了解多少?” 赫克特一推眼镜仔细瞧了瞧,然后一脸得意的说道,“哦,这篇文章啊!也是我主编的!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件,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跟雨中人一起发生的,所以我很有印象。” “能知道所有关于这起案件的细节吗?” “有点难度,毕竟这属于警局管……欸等等,不应该是我问你吗?怎么你问开我了?欸!先回答我的问题。”赫克特恍然大悟,一副被耍的表情。 王金豆提醒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你接不住。” 赫克特拍着胸脯表示,“怎么?我现在可是金牌记者!哪还有我吃不下的消息?” “……好吧,我这就告诉你全部。” 等到王金豆把事情全部说清后,赫克特头上悄然冒出一层细汗,全无刚刚豪气冲天的架势,他拿出手绢仔细擦擦汗,半晌才开口道, “呵呵…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啊……” 王金豆无辜的表示,“我都说了不能告诉你,这是你自己执意的,跟我可没关系。” 也算是见识过大风浪的人了,反应了一会,赫克特沉吟半刻说道,“按你说的,这事根本上是爱尔兰人搞的鬼……” “没错,所以你如果全部如实写出来,你将遭到整个爱尔兰帮的打击报复。”王金豆提醒道。 “那换个说法,如果我在文章里为爱尔兰帮辩护,他们是不是就会感谢我甚至保护我?” “随你怎么写,不过我有一点要求,就是不能任意诋毁华人!” “小子,这我不能保证。白人毕竟是主流,如果不写些他们爱看的话,报纸会卖不出去的,欸,你可千万别跟钱过不去啊!” “哈!你可以试试。”王金豆无所谓道。 这小子居然威胁我?赫克特一脸不爽地想到。不行,我得给他点厉害瞧瞧,毕竟是个小孩,吓唬一下就应该可以了。 赫克特眼睛眯成一道细缝,装作恶狠的样子说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纸老虎…王金豆无语地想到,“你看,如果我现在大喊一声,说你要拐卖我,你还能做金牌记者吗?而且,那天我可靠这玩意儿杀了三个败类。” 说罢,王金豆把松鼠皮挎包里的豪客左轮敲在桌子上。 赫克特面色一变,吐槽道,“行行行,我在报纸里不诋毁华人!靠!你今年真的六岁吗?我怎么感觉你的灵魂成熟的要死!哦,天呐!难道你会中华巫术吗?借尸还魂的那种?” “我还需要你帮我个忙,”无视了赫克特的奇思妙想,王金豆指着隔壁房间说道,“我要应聘一份工作,你报纸上登过的,你要做我的引荐人,作为交换,这次的薪水我可以不要。” 赫克特原本想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一听后半段话,立马眉开眼笑起来,“行行行,我们这就去。先说清楚,这人可大又来头。” “啊?什么意思?” 赫克特故弄玄虚地显摆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找我发布广告的那老头,一看就是欧洲某个国家的贵族!出手阔气得很!话说,你怎么突然想干这事呢?” 王金豆叹了口气,“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赫克特一推眼镜,“有道理,咱们走吧!” 来到房间的门口,赫克特清清嗓子,轻轻敲了几下门,“你好,我们看到了报纸上的广告,是来应聘的。” 一个身穿深色燕尾服,站着笔直的银发老者拉开了一道门缝,低声说道,“请稍等。”接着“咔”得一声把门又关上。 一大一小两个人面面相觑,这时赫克特才注意到王金豆的穿着:一件儿童衬衫外面套着淡蓝色的小夹克,腿上穿着小一款的脏色农场裤,头戴明显大一号的黑色赌徒帽,肩上背着粗制小挎包。一身衣服说不上多贵重,不过看上去也是相当精神。 “你不热吗?”赫克特忍不住问道。 王金豆回答道,“你懂什么?这是最起码的礼仪。” 房间里传来阵阵谈话声后,老者打开门让他们进来。令王金豆有些意外的是,这老者竟然是那天差点撞到自己的老者。房间里还有明显是父子的两人,那个父亲竟也是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西服中年胖子。 什么意思?车祸局? 房间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身穿淡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她头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 看来老者和中年人都没认出来自己,王金豆心想着,打算拿来一个凳子坐下,谁知那中年人的儿子一见王金豆的意图,一只腿立马踩住凳子。那中年人见了也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那少年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同样身穿纯白小西服,金发碧眼小有帅气,长大了必定是个花花公子。他斜着眼打量一番王金豆的打扮,不屑地笑出声来,中年人一瞪眼才有所收敛。 中年人回过头赔着笑脸说道,“穆勒先生,犬子毫无礼数,还请见谅。” 名叫穆勒的老者微微颔首,“芬利先生,我无所谓,你应该向我家小姐道歉。” 中年人连忙起身脱帽向少女表达歉意,那少女只是摆了摆手,银铃般笑了两声,调皮地说道,“那是不是应该给这两位客人座位呢?” “自然是!自然是!”中年人从儿子脚下夺过板凳,轻放在王金豆面前,阴着脸说道,“真是抱歉了。” 赫克特低声朝王金豆说道,“这个胖子叫詹姆斯芬利,是个安保公司的老板,那个小的应该是他儿子,吉恩芬利,我在报社里见过他们。” 王金豆点头坐下,不停地朝赫克特使着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清嗓后说道,“咳咳,我此次是为了报纸上的广告而来,那个……” “哈!迟了!瘪三,这已经是我的活儿了!”小芬利大声打断到,接着双手比划向前,装作成手枪,比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少女浅浅一笑,礼貌地表示到,“那就多谢你了。” 小芬利受此鼓舞,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荣,他脑袋一发热,起身单膝跪地说道,“小姐,你的声音真美,我是否有资格可以一睹芳容呢?” 还不等穆勒发作,大芬利便已经火冒三丈地臭骂起他来,“畜牲!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小芬利不爽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此时穆勒发话道,“咳咳,芬利先生,如果令郎的言行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的交易恐怕……” 赫克特提问道,“什么交易?” 无视了赫克特的发问,大芬利扯了扯发紧的领带,向穆勒解释道,“先生,在等候卢森堡皇室来访前,芬利安保公司绝对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只是也希望你高抬贵手,允许犬子能够陪伴公主左右。” 卢森堡公主?王金豆意外的挑了挑眉毛,他转头看向赫克特,对方也只是微微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王金豆低头思索起来:要是公主的话,说不定又是一个麻烦差事,不如找个机会脱身吧。拿定主意后,王金豆跟赫克特对了个眼神,没曾想这些小动作都被那位公主尽收眼底。 同样毫不知情的还有小芬利,他夸张地大声喊道,“什么!公主?父亲!她是公主?这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穆勒对大芬利暴露公主身份感到十分不满,他掩盖住内心的怨气,向大芬利问道,“恕我直言,您为什么执意要把令郎安排到我家小姐身边?您是否有什么企图呢?” 大芬利摆手道,“怎么会呢,只是犬子缺乏管教,想找个机会锻炼他一下罢了。” “我说,”小芬利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都这样了,怎么还不选我啊?难道要选这个土包子吗?” 正好!王金豆正打算来个借坡下驴,可还没等他说话,公主却开口道,“既然这样,就让他们两个一起陪我玩吧!”说完,面纱里的天蓝色眼睛狡黠地看了王金豆一眼。 “这个……”穆勒和大芬利一时都犯了难。 “我们没有问题!”赫克特抢声说道,然后邀功似的给了王金豆一个“我懂你”的眼神,把王金豆搞得哭笑不得。 穆勒问道,“那…芬利先生,我们就这样?” 大芬利也顺势下了个台阶,“可以,我没问题。” “不行!我有问题!”小芬利站了出来,他一把摘下王金豆的赌徒帽,指着王金豆说道,“你们看,他是一个华人!一个低贱的华人!” “哈哈,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公主捂嘴咯咯笑了出来,“一个来自东方国度的仆人,想想就很好玩。” 小芬利仍不死心,“可是以您的身份……” 公主摇了摇顺柔的金发,打断道,“我觉得挺好的。” 穆勒见状说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芬利先生,我们就选择贵公司来保护我们的安全了。而这位…小友,接下来四周的时间,你将会收到30美元的薪资…你会说英语吗?” 王金豆暗叹一口气,点头说道,“当然,先生。” “那么就请回吧!我们这边还有一些要事要谈。”穆勒下达了逐客令。 “等等,”公主说道,她让王金豆走到自己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小乞丐,我可还记得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