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帐篷并不是真像蒙古包一样宽大,直径大约五米的圆顶,面积算起来比柏秋寒那间出租屋还要小一些。 不过这帐篷看似破烂,实际上还是用鞣制过的动物皮革制作,一般的锐器恐怕也难以割破。 有两只绵羊被栓在帐篷之外,作为柏秋寒路标的排泄物大概就是出自它们了。 看着那与地球之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的绵羊,柏秋寒心中松了口气——至少还有符合他现在常识的东西存在。 帐篷的排气孔正升起袅袅炊烟,看太阳的高度此刻也是中午,想必帐篷的主人也开始做饭了吧! 一切和谐,反而让人感到不怎么正常,所以柏秋寒安静地靠近了那顶帐篷,精神力同时散发出去,探查着其中的情况。 不大的帐篷中,有六个人的气息,其中四个人精神力完足,显然是成年,另一个稍弱的应该是少年或者少女,至于最后一个,却让柏秋寒感受到有些奇怪——明明是极其微弱的、应该是婴儿身上才该有的精神力,却让他这样精神力高手感到了沉重。 “难道是我的感觉也被这个世界影响了?”柏秋寒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好贸然露面,只能继续用精神力观察着。 帐篷中逐渐传来交谈的声音,以柏秋寒的听力,在这种距离上还是能够听清对话的内容。 令柏秋寒感到诧异的是,这个世界的语言不仅不难理解,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可以听懂——那毫无疑问的就是中文!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是,有些用词和发音似乎不怎么像近现代的用法,不过对于柏秋寒这个已经学习了半个月古文学课程的文科生来说,还是绰绰有余了。 “这个世界似乎是依靠着地球而生,但又怎么会用地球上的语言呢?难道……”柏秋寒有了几种猜想,不过现在却无法论证。 帐中,四个男人则似乎在谈论着收成一类的事情,只是在这茫茫草原上来,所谓收成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就不是柏秋寒这个外来者能明白的了。 而让柏秋寒感到异样的是,从头到尾,那个缩在帐篷角落的少年或者少女,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大约十分钟,大概是锅中的食物已经熟透,四个男人各自用碗盛了,紧接着便传来咀嚼的声音。 但是几人仍没有一点去招呼那角落的少年或者少女的意思,更没有去喂养那个应该是婴儿的个体,这让柏秋寒对几人的关系更产生了几分疑惑。 进食大约持续了十分钟,咀嚼的声音停止,终于有一名男子走向那个婴孩,然而他并没有将那婴儿带到炉火已经开始熄灭的锅前,而是粗暴地抓着那粗制滥造的襁褓,来到了帐篷之外。 柏秋寒吃了一惊,马上躲在了帐篷的另一边,而这名修为怎么也不算高明的男子,自然不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那男子带着婴儿走出了大概七八米距离,然后举起了手中明晃晃的匕首,竟作势要向那婴儿刺去。 “住手!”柏秋寒这时哪还顾得上隐藏身形,而比他的声音更先到达的是识剑。 那名修为算起来还达不到丹海初结的男子,精神力显然也并不高明,柏秋寒的识剑虽不是全力发出,却也让这个男人足足失去了两三秒的意识。 襁褓摔落在地上,但是那婴儿却没有哭泣,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柏秋寒已经来到那男子身前,一把将地上的婴儿抄起,而后一掌将那男子推开了五六步。 “你是何人!?”那男子声音极大,显然是为了呼叫同伴。 柏秋寒却没有阻止此人的意思,他现在在外面已经探查过,这四名男子体内的能量波动大致相当,以他现在的实力,同时面对四人也是轻而易举。 所以他还有闲暇看了一眼怀中依旧在熟睡的婴儿,依照柏秋寒的常识,这孩子恐怕出生并不算久,但却不似那些皮肤褶皱都没长开的小孩,作为一个女婴,她的五官却已经出落的颇为清秀,这又让柏秋寒感到了深深的异样…… 然而柏秋寒来不及深思,那男子的三名同伴却已经拿着各色冷兵器,从那帐篷中鱼跃而出。 “你们为什么要伤害这个孩子?”柏秋寒却是抢先发问。 然而四名男子却没有回答,却纷纷把目光放到了柏秋寒的衣着之上。 确实,比起这些人以兽皮配合少许布料缝制的衣服,柏秋寒这一身洗得有些脱色的运动服的确可以说是格格不入,但这值得让人打量这么久? “异乡人!?” 这几人的话语顿时让柏秋寒吃了一惊——难道这些人就已经看出他来自其他的空间? “其他城市范围来的游者。” “那杀了也没有问题吧!” …… 这几人三言两语的交谈倒让柏秋寒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的来历究竟有没有暴露。 不过这几人的敌意却是货真价实的,柏秋寒换成左手抱住那婴儿,而后对那四名男子道:“想打架?” “……” 四人对视一眼,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四把明晃晃的兵器就对柏秋寒挥来。 柏秋寒没有想到这几人说动手就动手,但他已经做好了防备,空玄碎宇步踏出,就将他和四人的距离拉开,让几人的武器挥了个空。 四名男子面露疑惑之色,尤其是那最开始中了柏秋寒的识剑现在还兀自头痛的家伙,眼中明显已经萌生了退意。 “那么,我现在可以问你们一些问题了吗?”如果可以,柏秋寒还是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打上一场,所以他试图进行交流。 “小子,别太嚣张了!”只见一名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物,对准了柏秋寒。 那是一把充满年代感的燧发枪——在柏秋寒看来如此,不过从那把枪油光铮亮的枪管看来,这玩意儿出厂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柏秋寒略感无语,就算是现代化的自动手枪在这个距离上也难以对他产生太大的威胁,更遑论这古董一样的东西。 不过在这些男子眼中,这柄枪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们能在这篇区域游牧狩猎的根本。 但是下一刻,那把枪就已经在柏秋寒的念力打击下掉落在地,而后到了柏秋寒手中。 那男子面色一变,似乎在戒备着什么,不过他戒备的对象似乎不是夺走火枪的柏秋寒,而是……他的同伴? “为什么,这些人究竟是……” 就在柏秋寒思绪升起的时候,那名被夺取火枪的、曾经是四人中领头人物的男子再次抽刀向柏秋寒砍来,与前次不同的是,他的三名同伴都冷眼看着他,没有一点上去帮忙的意思。 这种级别的对手自然不可能对柏秋寒产生半点威胁,所以他轻轻让过回来的刀锋,接着一脚踹在那男子胸口,将其踢飞出去——以这一脚的力量,那名男子想要站起来,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 但是让柏秋寒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离倒地之人最近的、先前被柏秋寒用识剑攻击的男子,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入了同伴——或者说曾经的同伴的心窝。 鲜血喷涌而出,本就受伤不轻的男子瞬间就没了气息,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怨恨、痛苦、或者愤恨之类的情绪,好像在这个世界,发生这种事情就是理所当然的。 有一团血红色的光从那男子的尸体中升起,而曾是他同伴的三人几乎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块血红的晶石,那团光芒被分成了三份,收入了晶石之中。 柏秋寒终于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是怎么在这个能量稀薄的世界中提升力量了。 “丛林法则、丛林法则!一旦势弱,就只能被吃掉了吗?” 黑袍人无数次说过这个世界的残酷,但真见到的时候,柏秋寒还是惊讶了。 那三人在吸收了同伴死去释放出来的灵元之后,看也不看柏秋寒一眼,似乎是有着什么默契一般,各自就选了一个方向开始逃离,作为他们财产的帐篷、食物、还有牲畜似乎都不被他们放在心上,大约只有自己活着,才是这些人最在乎的吧! 但不论出于任何原因,柏秋寒不可能放走这些人,所以三道识剑发出,那三名试图逃走的男子如同触电一般,身体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将那三人扔在帐篷的门帘之前,他们才终于缓过神来,看向柏秋寒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这位大人,您究竟是那座城的将军?还是联盟的长老?何必跟我们这些小游者过不去呢?”最先说话的还是出手杀人的男子,已经放弃抵抗的他开始向柏秋寒讨饶。 “难道是我先动手的么?”柏秋寒不屑地看着这人。 三名男子一时无语,看向柏秋寒的眼神就像在看天外来客。 “大人,您自行进入我们狩猎的范围,就已经视作在挑衅了,只是……”另一名男子额角冒着冷汗,试图解释。 “那这孩子……还有他是怎么回事?”柏秋寒指了指怀中的婴儿、以及那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三人看向柏秋寒的眼神更加怪异了,但终究形势比人强,他们还是只有解释道:“这是城外的规矩,像这个人平时仗着手里的火器享受着领头的待遇,就必须证明给我们看他还有统领我们的能力,他输得这么惨,也活该化为我等的灵元。”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三人的眼神没有半点变化,似乎背刺同伴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跟吃饭睡觉没什么区别。 柏秋寒不知该作何表示,这是和他生活的世界三观完全不同的地方,他没有办法用自己的观念强加在这些人身上,只是对这些已经和野兽无异的家伙,他除了感到可恨以外,还感到了深深地可悲。 然而他早就没有退缩的余地,所以他继续问道:“你们说的城外、还有联盟是什么?” 这三人对柏秋寒的“无知”也感到了无语,正当他们想要继续解释的时候,那个婴儿,醒了。 那是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在这双眼睛之中,柏秋寒终于看到了属于婴儿的天真,那曾让他都感到有些沉重的精神力,似乎从未存在过。 然后她哭了起来,哭声有些细弱,显然她已经很久没有摄取过营养了。 柏秋寒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就算当年在孤儿院里,也还轮不到还是孩子的他来管那些才出生的婴儿,所以身为练气士的他,在这时候竟有几分慌张。 “有没有能给这孩子吃的东西?”打断了几名男子的发言,柏秋寒问道。 “有的有的!”不知道面前这位大人为什么会对一个路边捡来的婴儿那么上心,但是这些在灵元界挣扎着生活下来的男人,从不会放弃任何生的希望。 也许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柏秋寒怀中孩子渐渐停止了啜泣,那双明亮的眼睛让柏秋寒心头一颤——这样的孩子,放在这样的世界中不管,也许就真的会像路旁的一粒沙,不知何时就消散了吧! “既然我救了你,那我就会保护好你!” 柏秋寒无法割舍,如果为了自己的方便就将这个孩子随便丢弃的话,那他来灵元界修炼的意义就消失了。 他知道这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如果他筑道失败死在半途,这孩子的结局也可想而知; 而就算他成功了,最终他也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的,到那个时候呢? 柏秋寒不知道,所以他放弃了思考,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眼前的可以触及的事情了! 与外界的艳阳高照不同,简易的炉火已经熄灭的帐篷中有些寒冷,但那名少年——柏秋寒终于确认了,那是一个看来在十二三岁的少年,显然是营养不良导致面黄肌瘦的少年,一直瑟缩在帐篷的角落,不要说去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那埋在膝盖里的头颅也未曾抬起。 “你……叫什么名字?”明知这个少年恐怕是作为那四个男人的劳动力甚至奴隶一类,柏秋寒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开口问道。 那少年的头发微微颤抖,显然是想抬起头来,但也许是那几个男人积威太重,他终究还是没有回答柏秋寒的问话。 “小崽子,大人问你话呢!”就有一名男人恶狠狠地道。 柏秋寒瞥了那人一眼,眼中尽是厌恶,那男子眼见没讨了好,赶忙讪笑着去给那个女婴找吃食去了。 “十三……”那个少年终于抬起了头颅,露出一张还算得上清秀的脸来,只不过那明显经历过长期烈日暴晒的黑色皮肤、与深深凹陷的颊窝,无不显示出尚且年幼的他究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十三?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柏秋寒沉吟。 “总归是他老妈也不知道他老爸是谁,第十三个孩子,当然就叫十三咯!”最开始想要杀死女婴的男子在这些人中显然要机灵一些,他很快找到了被死去的头领藏起来的羊奶,献宝似的递到了柏秋寒面前,同时向他解释道。 那个名叫十三的少年却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目光却忍不住放在那锅已经冷却的肉汤上。 冷却的汤并没有发出太大的油腥味道,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气息,柏秋寒朝那锅中看去,饶是以他的精神力之强,也还是被震撼到了。 浑浊的汤水中,漂浮着一只骨节有些粗大、整体还是比较纤细的手掌——人的手掌! “那是那小崽子的母亲,跟了我们四五年,还算是挺得久了,大概是因为那小崽子还活着吧,当初一起狩猎过来的确没错!” 男人们说着理所当然般的话语,就好像那锅中不是被他们掳掠后用来蹂躏、甚至最后还要将其其最后一丝价值吃尽的可怜女人,而只是一只家畜、或者连家畜也不如的东西——死去的女人的价值,甚至还不如外面拴着的两只羊——这就是这些人的价值观。 柏秋寒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是愤怒吗?或许有,那是对几个男人轻贱生命的愤怒; 是怜悯吗?或许也有,那是对这些本身身为人,最后却为了生存不得不遵循落后的法则然后堕落成野兽的怜悯。 柏秋寒轻轻抬起手——要杀死这三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他终究没有动手,不是因为他不敢杀人,而是因为不想,他深深的感觉到,因为一时的愤怒就将这三人杀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他要杀死的、要打倒的,不过是挡住他前行的东西,而不是这些生而为人类却已经无法被称之为人的野兽。 柏秋寒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无法战胜,那他终究要适应。 弱肉强食,同类相喰,就是这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