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血族来说,纯血、返祖的吸血鬼不仅仅是能再建立新的氏族那么简单。 传说中,古老的氏族是由第一个吸血鬼该隐的血脉流传下来后,才逐渐形成的,严格来讲,他们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脉纯净,这也限制着血族不同家族的修炼速度和上限,在能量凋敝的星球上,这种差异尤为明显。 所以血族之中,不论古老氏族还是小家族,都在致力于提升血脉纯度,比如同族通婚、减少初拥的后裔等等。 当然,最快速的方法莫过于抓到血脉更纯净的血族,提取并精炼其鲜血,不过在长老们的管理下,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而弗拉德家族发现洛可——没有家族的返祖纯血之后,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就算洛可本人都不知道纯血在血族中的重要性。 随着弗拉德家的引导,洛可达到了第一秘境,也到了他们收成的时候,不过任谁也没想到,当初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却能从古堡中逃离,甚至跑出欧洲,到了血族力量最为薄弱的中国。 尽管“议会”的力量同样无法触及到遥远的东方,但弗拉德却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搜寻,直到柏秋寒那日破坏了“血字”围攻马名扬的行动,“血字”中隶属弗拉德的血族才终于发现端倪。 海防七团的行动,弗拉德家在短短时间里就动用了除了沙特尔以外的全力,不论是和练气士家族中的某些大人物的联系、还是和凌祚等人的合作,甚至于G省中不少他们和“议会”埋藏的棋子都被调动起来,就算其后会迎来大清洗,让议会在G省乃至中国的情报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但为了家族复兴与荣光,弗拉德已经无法在意那么多了。 但弗拉德的结局是血本无归,所以冰冷的心中只余仇恨的沙特尔,毫不犹豫地就将这个隐藏多年的重要筹码抛了出来。 而这个情报对于罗帕和魔女姐妹的冲击也是巨大的。 无法否认,血族是历史远远长于魔女和狼人的古老种族,而作为这个种族中的纯血,就算对血族以外的种族价值也是无可估量。 就如魔女们有诸多魔药或者咒术需要用到鲜血,而如果将之替换为纯血血族的血,效用则会强大到无以复加。 就算不利用其鲜血,纯血的血族本身就是强者的雏形,而不论哪个族群,都不缺乏能够将其在弱小时期就掌控的禁制,光是未来可能超越议长或者教皇的可能性,就能让各大势力垂涎三尺。 “沙特尔叔叔,您可把我们瞒得好苦啊!”短暂地震惊之后,依文还是恢复了冷静,看向王座上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现在可以坐下来谈谈了吗?梵卓长老,以平等的地位!” 听得沙特尔用氏族名称呼自己,依文就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或者说谈判与什么种族、议会都没有关系,面前的弗拉德公爵只是待价而沽的商人,看看有谁能给他开出更好的价码而已。 “老朋友,我觉得这场谈话将很有意义。”罗帕率先表明了自己以及身后部落的态度。 而沙特尔也不再露出平素的厌恶神情,而是对罗帕露出了微笑。 “各位,一直站在这里是我有失礼数,坐下来谈吧!” 沙特尔话音刚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张宽厚的圆桌与数张雕工精细的实木座椅,就从议事厅外缓缓飘了进来,而后落在大厅中央,摆放在桌上的茶壶茶杯,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沙特尔本人的双脚微微离地,就这么悬空平移到了桌前,然后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这一手让在场四名第六秘境的强者心中一震,运用魔力或者斗气滞空,他们也能轻松做到——这是第四秘境就该拥有的能力,甚至像依文这样的血族,在第二秘境时就能凭种族的能力飞翔,但像这样一丝斗气也不用、如同身体已和空气融为一体的状态,则代表血斗气融于肉身,进而与外界融合,已经开始超脱重力的规则,这才是真正的第七秘境手段。 “沙特尔……弗拉德大公,看来您适应得不错。”依文眼底闪过艳羡,只是他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神情,然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罗帕与魔女姐妹也随之落座。 “适应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没有前路了。”沙特尔一面示意莫撒给众人倒上红茶,一面说道。 “老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狼人不解地问。 沙特尔扫视众人,淡然道:“就如你们所想的,我的修行到此为止,第七秘境就是我最后的成就了。” 依文等人心中讶异,不知道沙特尔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弱点这么清楚地摆出来。 “为了突破第六秘境与第七秘境,我找到了不少家族遗留下来的古法偏方,虽然成功了,但也付出了不少代价。”沙特尔饮了一口红茶,语气逐渐漠然,“对于血族来说,我活过的年头只有第七秘境寿命极限的四分之一不到,但你们也看见了现在我的样子,是的,我付出的最大代价是寿命,即便达到第七秘境,但我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 同为血族,依文大概明白沙特尔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故而俊朗的脸上已经充满了苦笑。 “对于我们血族来说,如果不能在更高的秘境探索,那么家族的荣耀就是我们的所有,但你们也知道,我的孙女丝可萝丝前几天死了,她的尸体就在我身后的棺材里,家门不幸,再没有一人有望达到第六秘境以上,所以弗拉德家已经没有什么未来了。”沙特尔说得很平静,哪怕是在说到孙女的死时,他眼中也再无悲伤。 但是桌上的另外四人都已经听出了沙特尔话中的绝望——没有追求,没有未来,那在面前这个苍老躯体中还剩下了什么? 仇恨?疯狂? 失去所有的人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尤其是这样的人还有强大力量的情况下! “老朋友,你是在威胁我们?威胁议会吗?”罗帕通红的双眼眯了起来。 “谈不上威胁,我只是陈述现状,我的条件就在这里,而我能付出的代价,也只有这么多了。” “弗拉德大公,如果我们、如果议会不答应你的条件呢?” “我这老朽的躯体,也许议长或者族中尊长能够随意拿捏吧,但要是在人类那脆弱的世界里呢?何况现在交通便利,就算是我这样的老家伙,要去东方也不难吧?” “你疯了!”依文一拍桌子,让白瓷的茶杯翻到,滚烫的红茶沿着桌边滴落在他的礼服之上,但他却仿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沙特尔。 “我没有疯,那边也有比我厉害的强者吧,我的结局是怎样我很清楚,但是弗拉德的屈辱需要洗刷,弗拉德仇恨需要报复,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沙特尔放下茶杯,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瓦拉几亚的大公爵……” “……如果您获得了议会席位,” “您还会将您的报复……” “……继续下去吗?” 格蕾丝和伊蕾诺问道。 “血族的名誉和仇恨很重要,但那些都该放在家族荣耀之后,如果弗拉德能够加入议会,虽然我不会忘记仇恨,但我愿意将它放一放,至少能够用不那么偏激的方式去解决!”对于魔女姐妹,沙特尔还是表达了尊重。 “好,我们和‘她’明白了你的意思……” “……用纯血的消息换取席位,” “之后您和您的家族就愿意先放下无谋的复仇……” “……从而通过议会去解决这件事情,对吗?” “可以这么说。”沙特尔晗首道。 “梵卓长老,格罗因族老……” “……你们意下如何?” “格蕾丝小姐与伊蕾诺小姐,你们是代表自己的结社问的,还是代表着……”罗帕皱眉望着魔女姐妹。 “当然是代表我!” 低幽的女声让沙特尔身体一震,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声音属于谁,而看着同样惊讶地罗帕和依文,他就知道,魔女姐妹果然如他所想,是代表着议会中地位最高那位。 而后几人同时站起来身来,看着魔女姐妹手上那张铭画着发光魔法阵的羊皮纸——之前的声音就是从魔法阵中传出来的。 “议长阁下,您同意沙特尔的条件?”罗帕对那声音的主人——议会的议长问道。 “为什么不呢?议会的席位并非永恒不变,而弗拉德大公,你也明白的吧,就算你获得了席位,也是期限的。”随着魔法阵闪烁,羊皮纸上又传出了声音。 “是,我明白!”沙特尔很清楚所谓的期限指什么,但他需要议会的权力,至于时间的长短并不关键。 “那么我同意了,魔女们不会有意见,狼人和血族呢?” “格罗因部落没有意见,狼人也没有。”做为狼人三大部落中最强的格罗因的代言人,罗帕的话语自然有力。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依文身上。 在过往的战争后,曾经的十三氏族只剩下七个,梵卓统领着长老会,也统领着剩余的血族,依文自然要考虑更多的事情。 现在议会的席位,是由血族七个氏族,魔女三大结社与狼人的三个部落构成的,平时都是魔女们拉拢狼人,在议会中与血族分庭抗礼,而由于议长是魔女,所以双方的势力还算平衡,至少无法去干涉对方在议会决定外的行动。 如果弗拉德加入呢? 现在魔女和狼人显然是在示好,然而弗拉德家本质还是血族,也不是没有被拉拢到己方的可能性,虽然议长已经说了给沙特尔的时间有限,但即便如此,也能带来巨大的利益了。 “血族……同意!”于是在沉思过后,依文最终决定替氏族、替整个族群赌一把。 “恭喜你了……” “……瓦拉几亚大公爵。” 接受了魔女的祝福,沙特尔看着那张羊皮纸,平静地说道:“议长阁下,我近日就会去不列颠,将所有情报都告知阁下。” “我会为公爵准备足够的礼仪,当然,还有议会的见面。” 话语之间,一切都已被决定好。 洛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作为了筹码,从海防七团归来过了十多日,现在已是国庆假期,她却选择留在了寝室——因为她早已没了归处。 不过她并不孤独,因为此时凌舞依也在寝室之中。 洛可没有修行血斗气,准确地说,她在逃离弗拉德家以后,就很少修炼了。 父母的仇恨固然时刻刺痛着她,但她也不想运用这份取自于她所痛恨之人的力量。 在这样的矛盾中,她足足用了六七年时间,才从第一秘境提升到第二秘境。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床铺上入定的少女,一直看着,就像要把那张容颜牢牢印在脑海中。 “可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洛可才发现在自己短暂走神的时候,凌舞依已经结束了修炼,走到了自己面前。 “没什么!”洛可回过神,担忧地问:“舞依,你家里怎么了吗,平时白天都没看见你修炼的。” 凌舞依有些诧异,毕竟不问对方家事和修炼的秘密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约定,但看着洛可满脸忧色,她还是强装镇定说道:“我家里能有什么事?这次的事情总有人要付出代价,为了安全起见才让我留在学校,不过正好有个伴不是嘛,免得小雨不在你寂寞了。” 洛可实在无法从凌舞依眼中看出端倪,又听着她的调笑,便忍不住嗔道:“谁寂寞啦,明明是你不想一个人回家嘛!” 凌舞依不禁笑出声来,毕竟平时说这种话的往往是她自己,看着情绪渐渐平静的洛可,她也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我会保护你们的,一定会!” 至于此时不在寝室中、却仍被两人所牵挂的苏雨,却并没有如她本人所说的那样回家休息,此时的苏雨,正在省大某座女生宿舍楼的楼顶,顶着十月逐渐不再那么炽热的阳光,摆着奇怪的姿势,做着深沉的呼吸。 “苏雨,吃饭了。”凌星雪提着满满两大口袋盒饭,来到了屋顶。 “凌师姐,吃饭了吗,太好了,快饿死了。”苏雨大喜过望,收起了凌星雪教她的桩法,蹦跳着跑到凌星雪身前。 这十几天来,苏雨一直在这里修行,也住在凌星雪那早就没有室友的寝室里,而她的努力,凌星雪更是看在眼中。 对于没有修炼基础的成年人来说,想要速成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不过凌星雪先天拥有着庞大的知识量,倒还能勉强帮苏雨订立方案。 体能训练,呼吸法,桩法,无聊而痛苦的重复,修炼没有捷径,就算是黑袍人那样的强者,也是让柏秋寒自行修炼精神力,帮着打基础的时候,也要用痛苦而残忍的方法。 凌星雪没有那样的手段,她能做的,也只是让苏雨有一条路可以走罢了。 但苏雨依然坚持下来了,而成果就是,她感觉身体比任何时候都要轻盈,比任何时候都要有力,那看似娇弱的身体已开始变得强大。 当然,代价是变大的、毫不淑女的饭量,这也是先天前练气士的通病,包括凌星雪在内也是如此,她所带来的饭菜,倒有大半是她自己的。 看着苏雨接过饭菜,凌星雪一笑,正想说话,她的精神力却感觉到了某个人的到来,于是她改口道:“你先吃,我要去见一个人,马上回来。” 苏雨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拿着饭菜走到了雨棚下去。 凌星雪跳出围栏,在念力的托举下进入了寝室,然后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他算不得太高,却也不矮,大概也就比凌星雪高出半个头的样子,他一头黑色短发梳得颇为整齐,一对浓眉之下,是一幅方正的黑框眼镜,他五官端正,衣着整齐,配合无暇的微笑,隐约间有种让人想要亲近的气质。 凌星雪认识这个人,所以她直接叫出对方的名字:“黄沫清,你来干什么?” 黄沫清愣了愣,而后道:“不是放假嘛,我猜到你没有回去,就来看看。” “用得着进女生宿舍来?你就这么用学生会主席的权力?”凌星雪皱眉回到,显然不想接受对方的好意。 “那倒不是,本来今天就要来做安全检查的,我顺路过来,应该不算滥用职权吧?”黄沫清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来看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和凌家已经没有什么瓜葛了。”凌星雪低下头,没有去看黄沫清的笑。 “政府已经和凌家重新建立联系了,现在宗家的舞依妹妹也在这里,我有点怕他们对付你。”黄沫清担忧道。 “她找过我,我把家族的令牌还回去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黄沫清反而笑出声来,“这我就放心了。” “所以说,我现在没什么价值,麻烦你们不要来打扰我,我只想安静地活下去。”在海防七团的事件之前,这句话还能说是凌星雪的真心,不过现在,却只是用来敷衍黄沫清的而已。 黄沫清并没有看穿人心的本事,他看着面前的绝丽容颜,有些心疼地说道:“凌叔叔当年让我照顾你,最后却让你孤苦伶仃地来到这边,我知道怎么道歉都没有用,能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凌星雪无法从黄沫清的精神波动中看出虚假,而认识这许多年,她也知道对方是练气士圈子里少有的、秉持自己正义的奇葩,当然在她看来那只是偏执而已。不过当年的事情,现在的她并不愿多想,于是她不冷不热地说道:“他……父亲那时大概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那么当真,你是黄家宗家,也有自己的理想,不必那么在乎当年的玩笑。” “那可不是玩笑!”黄沫清肃然道:“凌叔叔……凌叔叔做的事我不好评价,但他的确是照顾我的长辈,所以我有义务照看他的后人,何况我们……” “别说了。”凌星雪打断了黄沫清的话语,“好了,你有自己的事情,我也该午休了,还是说你想一直在女生寝室门口杵着?” “星雪,我……”黄沫清发现凌星雪已经在拉拢寝室门,赶忙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最近我要去调查叔叔的死因,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照看你了!” “你说什么?”凌星雪一怔,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我叔叔,你小时候应该见过,虽然他很早就在G省工作了,但怎么也是家里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也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黄沫清道:“现在我家与政府彻底达成合作共识,我妹他们已经去了军区帮助他们训练,过段时间我也会去,所以就……” “那关我什么事?”凌星雪的精神出现破绽也只是短短一瞬,所以不等黄沫清说完,她便毫不迟疑地关上了门。 黄沫清苦笑看着面前薄薄寝室门,哪怕要破开只是举手之劳,但他却无法这么做,于是他隔着门,用刚能穿透过去地声音说道:“星雪,我马上就要突破先天境界了,到时候,我……” 然而他只能听见屋内的脚步渐渐走远,于是黄沫清不得不带着怅然若失的表情离开了这里。 “先天吗?”阳台上,凌星雪想起刚才在黄沫清身上感受到的真气波动,那确实是十二正经基本打通,快要返入先天的前兆。 “我……还是等等吧。” 即便在海防七团经历了许多,凌星雪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去突破已经停滞了一年的境界。 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想着自己做出的诸多隐瞒,凌星雪不由想念起那个现在不知在何方的、能够无话不谈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