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了,温度却没有一同降下来,仍然热得人浑身难受。 聒噪的蝉鸣从窗口传来。空气胶着,没有一丝风。 普罗透斯神父向门口走去,汗水渗透了他的内衫。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贝克夫人,我并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而且,我并不讨厌苦味。抱歉,既然布莱特神父还没有到,我想,我要先行告辞了。” 亚当动了动,挡在了门口。 “等等。”他说。 “普罗透斯神父,”在普罗透斯身后,莉莉丝展开了一幅画作。“您是否熟悉这幅画呢?” 普罗透斯手指动了动,缓缓转过身。 在莉莉丝的手中,展开了一幅阴仄、压抑的画作。 漆黑的恶魔,面向恶魔的女子。恶魔似乎要将那女子完全裹进深渊。 “不,”普罗透斯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幅画。” “是么。还请您再仔细看看。”莉莉丝说。 “我不明白,贝克夫人。”普罗透斯再次转过身,“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我要走了。” 亚当仍然挡在门口。 “我在这里面纷飞的黑色羽毛中,找到了一个d。” 莉莉丝说。 “在你家中的那幅画中,鲜红的锚之中,也同样隐藏着一个d。” “想必,不只这两幅画吧,你其他的画中,也都隐藏着一个d。你一定要我一个一个找出来,你才肯承认吗?” “所以,那一日,也未告知一声,就拜访我的,原来是贝克夫人啊。” 普罗透斯讽刺地说。 “真的没有想到,贝克夫人还有爬窗潜行的爱好。” “真是抱歉啊。”莉莉丝毫无悔意地说,“如果,你不是d,我愿意向你跪地道歉,任你惩罚。” “这倒是不必了。” 普罗透斯说,他的目光穿过亚当,似乎在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确实,我承认,我就是d,但我不知道贝克夫人如此咄咄逼人,有何道理。毕竟,我和其他人的死亡没有关系。” ——戴娜不可置信的倒在他怀中,那双美丽的眸子充满了控诉。当他攥紧戴娜的脖颈,戴娜还挣扎着想要用手去抚摸他。 “我并没有杀害戴娜。我怎么会杀了我的爱人?她的逝世,让我也深受折磨……所以,我才会取消订购雏菊项链,否则,每当看到项链,就会让我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那些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快乐。” ——他将戴娜的头扭断,为了避免之后她会感到痛苦……接着,他将她的胸部切掉,吃掉了她的眼球、子宫还有四肢…… “我是那样的爱她。但这样的爱是不被允许的,因此,我才隐瞒了这一切。甚至无法公开为她痛哭,为她复仇。至于吉蒂——我确实曾经见过她,但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就让她离开了。” 普罗透斯转过身,面向莉莉丝,看着她的眼睛,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吉蒂,我只是要用她来检测我的虔诚,对阿尔法神的虔诚,对戴娜的虔诚。我什么都没有对她做。而且,是她主动接近我的。她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不菲的报酬。” ——为了让吉蒂这种浪荡的女人感受到更大的痛苦,他用长矛从下而上,穿透她的身体,刻意避开心、肺、脑,堵住她的嘴,让她品尝美丽的痛苦和恐惧。她破碎的哀吟如此美妙。 “神父,”莉莉丝一步一步走近普罗透斯,与他面对面,“请问,你在笑什么?” 普罗透斯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摸嘴角——没有,他没有笑。 “我开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呢。”莉莉丝说,声音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原来,你也认为自己会笑,对吗?” “哦,是了,我从布莱特神父那里听说,你是从米利都来希纳的。绿色的丝绸也是在那里买的吧。你以为裹上昂贵的贵色丝绸,就能让你的罪行被掩盖吗?就能体现你的怜悯和爱意吗?” ——等一切结束,他望着戴娜残缺不全的尸体,热泪涌出眼眶。他哭泣着拿起绿色的丝绸,将戴娜剩余的尸块包裹住,搂在怀里。 “对了,在米利都,你曾经负责女巫审判。” “……” “所以,想必你很懂如何行刑吧?”莉莉丝盯着她,“如何用长矛穿透身体,却不让受刑者立刻死去。如何肢解人的身体……” “不用再说了。”普罗透斯说,“我站在这里,听你说话,却不是任由你污蔑的。如果有证据,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就立即停止这些无端指控。否则,我将指控你私自闯入我家,行止不端。” 莉莉丝盯着他。 “我真惊讶,惊讶于你的无动于衷!痛苦于戴娜的痴心错付! ”你要证据?好啊。你院子中的杜松子树下,想必,埋着受害者的骨头吧。我这就找人挖开!” 莉莉丝的眼睛中燃烧着憎恨的火焰。 “那一日,我潜进你家,留下了伪造的羊皮纸,你便如惊弓之鸟,却又害怕被监视,不敢转移受害者的遗骨,只能装作漫不经心地检查院中是否安全。” “亚当,这就安排人手——” “——够了。”普罗透斯忽然打断她,垂下头。 在一片沉默中,他终于承认了一切。 “……两起案件都是我做的。不必再去打扰戴娜的安宁。” “——打扰戴娜的安宁?”莉莉丝急促的喘息着,痛苦的眼泪从眼框中溢出。“你有什么权利这么说?——你杀了她!” 亚当走过来,拉住了莉莉丝的手。 莉莉丝慢慢平静下来。 “——她是我的锚。” 普罗透斯忽然说。 “——什么?” 众人露出不解的神色。 “她是我的锚。我是一只动荡不安的船,而她是我的锚。” 普罗透斯灰色的眼睛盛满了悲伤和遗憾。 “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普罗透斯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餐桌旁,望着盘中的千屈菜饼,慢慢道。 “我从有意识开始,内心就充满了暴风雨——我的内心如野兽,渴望嗜血与杀戮。 “因此,我积极参加了横跨大陆的宗教战争,鲜血满足了我沸腾不已的灵魂。可惜,战争很快结束,我又无所事事。之后,在推荐下,我加入了米利都的裁判所,负责女巫审判。 “这是一份再适合我不过的工作。我内心的野兽得以蛰伏。在那个年代,无论想要折磨谁,是否有证据,都可以尽情挥霍手中的权力。很多位高权重的人用金钱贿赂我们,为他们铲除异己。 “鲜血、金钱、刑具,那对我而言,那真是最好的时代。” 他回忆着过去的美好和繁华,唇边无意识地露出微笑的弧度。 桃瑞丝听得一脸震惊。她像是不认识普罗透斯一般,瞪着一双眼睛。 她曾经思慕过普罗透斯,甚至在已经确定他是凶手时,还想过他或许是不得以为之—— 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不过是批着人皮、追逐杀戮的野兽。 “可惜,好景不长,米利都的新阶层崛起,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开放,裁判所的地位越来越岌岌可危,没有办法再随意折磨所谓的女巫,很多刑罚也因为过度血腥而被废弃……” 普罗透斯露出痛苦的神情。 “正因为此,在一次审判中,我因为无法克制嗜血的渴望,而受到了惩罚……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在裁判所的表现被看重,让我来到希纳,这个信仰阿尔法神的村庄,成为守护阿尔法神戒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