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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摘星6(1 / 1)

夜月灿紧捂口鼻,强行咽下已反到嗓子眼的酸水与食物,边走边琢磨:有资格参加摘星的人武功和剑术必然超群。此人修剑道却不佩剑,乃出格之举,有失体统,会招致非议,可看他的样子好像完全不在乎。他不喜言辞,吃穿简朴,与一般世家公子的做派相去甚远。若说是贵族,却连个随从都没有。关键是,七夏留下的信息也太不可思议了!此人身上疑点重重,到底是什么来头?夜月灿的好奇心泛滥了,打定主意跟着莫待,他去哪自己就去哪。 小巷的尽头还是小巷,小巷又连着一条条七弯八拐的小路,将这座城的角角落落串联得四通八达。两人弯来绕去,左倒右拐,终于来到一处破破烂烂已快倒塌且极为低矮的窝棚前。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正在给一群同样蓬头垢面的小孩分包子,一篮子茉莉花放在一张只剩两条腿的高凳上,像是很怕沾了灰。 他来这里做什么?看这污糟不堪的环境,应该是无垢白衣的居住地。听闻昭阳国将其子民分为六等:一等为皇家血脉及宗亲;二等为王侯将相;三等为达官显贵;四等为商贾巨富;五等为寻常百姓;六等为白衣及无垢。其中,要数无垢最为悲惨低贱。白衣虽然也无田地房产,好歹可以选择如何生活,是乞讨为生还是卖身为奴,都可以自行决定。无垢就没那么好命了,出生即为奴为婢,片瓦不沾身,一生只能跟随一个主人,做牛做马,至死方休。不消说,这群孩子多半是白衣了。不知是哪家的老爷发了善心,居然给他们包子吃。难得!夜月灿正打算问话,从窝棚里出来一个姑娘,端着一碗浑不见底的水。这姑娘好生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是了,是茶馆里的卖花姑娘。她怎么也在这里? 卖花姑娘显然被突然出现的陌生来客吓到了。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片。 那少年闻声抬头,塞了个包子到卖花姑娘手里:“叫你先吃点东西,非得死撑着说不饿。看吧,饿得连碗都拿不稳了。”他一边数落,一边麻利地收拾好碎片放到一旁。“瞧把你心疼的!这碗也该换了,咱俩的年龄加起来都没它的年岁大。早先它就碎过一次,是我拿土粘上的。估计没粘结实,回头我再弄就是了。” “喂,包子好吃么?”清朗的声音穿过杂物堆传来,叫人忍不住猜想说话人有着怎样一张亲切的脸。片刻后,一名伸着懒腰的青年男子慢悠悠地迈步走出来,好像才刚睡醒。他拿着一只透着一股子亮光,像是盛满了星月之光,却看不见里面装着何种美酒的酒壶,似乎还没喝过瘾。“我还饿着呢,也给我留点呗。” 那少年猛然转身,身体的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夜月灿不认得这名男子,却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剑与酒壶:“霜月剑?流光壶?阁下是谢轻云?” 谢轻云叉腰大笑:“好说好说!终于有人看见霜月,说的是我谢轻云的名字了。” “霜月剑为武林名剑之首,名满天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物,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没想到,最后竟认了谢三公子为主。” “我那是走狗屎运了,才得此机缘。” “谢三公子谦虚了!”夜月灿抱拳做了自我介绍,“落凤山一战,谢三公子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也要保全月影的遗体。在下感佩!”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我也是有所图才会如此。这位兄台是?” “莫待,莫公子。”夜月灿怕莫待不理会,忙抢着道,“他也是为摘星而来。” 莫待冲谢轻云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见过礼,相互认识了。谢轻云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抱了抱拳,也就过去了。 此时,那少年已将卖花姑娘和那帮孩子护在身后,还拿了两根顶部满是锈铁钉的木棍在手,目光因绝望而凶狠,活脱脱一头被关进笼子的小兽,像是要将三位不速之客生吞活剥了。 “光顾着说话,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拿出来吧,看还能买几个包子。”谢轻云看了看莫待问,“你也被他偷了?” 夜月灿奇道:“你为啥只问他,不问我?” 谢轻云笑道:“偷你很正常,因为你有钱。他不同,他跟我一样,穷。” 莫待注视着那少年,没说话。那少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咬牙,提着木棍朝他冲了过去。 夜月灿心想:这小子下盘稳健,步伐也有模有样,像是会点功夫。谢轻云的身手我已有耳闻,只是这位莫公子嘛……正好趁此机会探探底。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往旁边让了让,等着莫待出手。 光看莫待的站姿,谢轻云就知道那少年连他的衣角也碰不着。可眼见他不避不让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怎么的竟莫名生出些许担心来。那么瘦伶伶冷清清的一个人呢,和当年那孩子何其像!不知不觉间,他已挡在莫待身前,举掌向那少年拍去。他力道拿捏得极好,少年被拍翻在地,打两个滚就站起来了,连个皮都没蹭破。 夜月灿暗自腹诽:真看不出来,这人比我还爱管闲事!他想起刚才的对话,连忙朝腰间摸去,竟没摸着钱袋,顿时回过味来。我就说嘛!好好的怎么突然来这种地方了。原来是这家伙发现那孩子偷了我的钱包,才一路跟了过来。“小孩儿,我的钱袋是不是也在你那?速速还来!” 少年不理,抡着木棍继续横冲直撞。 不等谢轻云再出手,莫待对着那卖花姑娘说话了:“小蝶,别难过了,花卖不出去就算了。只要我吴忧活一日,就会护你们一日,绝不会让你们饿死了。”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却像有魔力一般,让那少年刹住了脚。“你叫吴忧?是忧愁的忧,还是悠然的悠。” 少年瞪着眼,防备心更甚:“你怎么知道我俩的名字?还知道我们说的话?” 莫待慢声道:“是我先提问。”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刚才已经听见了,我叫莫待,江湖人。轮到你了。” 本来吴忧已做好了咬死不说的打算,没想到莫待这么爽利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夜月灿拼命忍笑,心道:虽说吴忧是个小孩,那也是个鬼精灵的小孩。这家伙一句话就让他入了套,可见是个心眼多的,我得防着点。 吴忧回头看了眼小蝶,顿足道:“忧愁的忧!” “东西在哪?” 吴忧从怀里摸出两个钱袋,一个扔给谢轻云,一个扔给夜月灿。 谢轻云打开来看,哭笑不得:“转眼你就花光了?都买什么了?” 吴忧哼哼两声:“你本身也没多少钱,也就只够买这几屉包子。” 夜月灿打了个哈哈:“还好,还好……我的银钱倒是一分不少。” 吴忧又是两声哼哼:“谁要你的金叶子?没法花销,带着还扎眼。” 被偷的两个人对望一眼,心想:偷了别人的钱,还说别人的不是,真是当今天下第一奇闻。夜月灿指着莫待问:“为什么只偷我,不偷他?” 吴忧撇了撇嘴道:“你耳朵聋?没听见谢轻云说的话?先不说他穷得连把剑都没有,光看他的衣着打扮和吃的饭菜,就不是有钱的主。不像你,赏说书的都是金叶子。不偷你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会骂我不识真佛!” 夜月灿被噎得很想打人:“这么说,你早就盯上我了?” “没听说过贼不走空么?下手之前,选好目标是首要。” 夜月灿哼道:“你讲究!把偷盗行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吴忧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吾宁死,不为奴!” 莫待道:“既然不想为奴,就把东西还来。” 吴忧越发不耐烦了:“他聋,你就瞎?还真是天生一对!东西不是已经还给他俩了么?” “你心里有数,打一开始我要的就不是这个钱袋。那东西留着是祸事,想活命就趁早交出来,我可以帮你把事情抹平。” 谢轻云和夜月灿不知道他俩所说何事,不方便插嘴,便静候一旁。 “除了他们俩的钱袋,我没偷别的。” “对我撒谎是大忌,是要吃苦头的。” “我说了,除了钱,我再没偷别的。” “还嘴硬。非得我给你找出来才算?” “没偷就是没偷!你不能平白无故诬陷好人!”吴忧气哼哼地道,“你不能仗着你是江湖人,身手好,就欺负我们这些没武功的孩子!” “废话太多。”莫待看向小蝶,“他不说,你说。如果你不希望他死无全尸,就告诉我东西在哪里。不然,等对方发现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小蝶你别听他的!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就只会欺负咱!”吴忧捡起一块石头朝莫待砸去,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些坏得生蛆的狗杂种!老子跟你们拼了!” “不分轻重,不知好歹,不听良言。该打!”莫待瞥了眼吓得惊慌失措的小孩和泣不成声的小蝶,脸色一沉,“你若再敢有半句谎话,我杀光他们。”他身上的气息由温和变得冰冷,眼神也阴沉得叫人不寒而栗。旁观的两人很不适应他的变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极不自在。 吴忧显然被镇住了。他呆望着莫待,半天没敢吭声。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们的名字么?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耳力不错。只要我集中注意力,我能听见很远的声音。我跟着你的脚步过来,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你非常小声地跟小蝶说,你看见了那人胳膊上的神秘图腾。你说,我是不是在诬陷你?” 吴忧混于市井多年,凡夫俗子常见,江湖高手常见,道士法师常见,神仙妖怪也常见……像莫待这样耳力过人的,他压根就不稀奇,只是觉得倒霉,偏偏让他给遇上了。他紧咬嘴唇,打算死扛到底。 小蝶就不一样了。她每日里除了卖点小东西,捡点废品换钱,就是照顾这些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她也见过泼皮无赖,见过恃强凌弱,见过人心险恶,但她的体会远不如天天在外讨生活的吴忧深刻。她见莫待面目清秀,整洁朴素,说话的口气也总是温和的,对他便没那么畏惧憎恨。她稳了稳心神,怯怯地问道:“你……你真的会帮我们?”由于长期缺乏营养,她的脸比她发辫上的茉莉还要白几分。她看看吴忧,转眼间已泪水涟涟。“你说话可算话?我不想他死!” 夜月灿见莫待又恢复了不想说话的状态,不得已,只得代为回答:“他若不是真心想帮你们,至于说这么多话?” 小蝶擦去眼泪,将花篮挪了地方,从那把缺腿的凳子靠着的杂物堆后拉出一个很大的粗陶罐子。那罐子又脏又破,缺口的边缘挂着黄色的粘稠状半固体,像是某种动物的粪便。罐子里装着破铜废铁烂瓷器,也都是脏兮兮的。她费劲地从罐子里翻出一个塞满碎布头的破布袋子,从中摸出来一枚做工精致的锦囊。 吴忧跺了跺脚,又气又恼又不甘心。 小蝶捧着锦囊朝莫待走去,眼睛里又有了清晨路过小巷时的那种生气与快乐。虽然生活艰难日子辛酸,再怎么努力也不见起色,可她也还是想活下去,和吴忧一起活下去。吴忧不能死!她也不能死!有她在,于吴忧是动力与支撑;有吴忧在,于她是希望和依靠。他们相依为命,缺一不可。 一蓬碎骨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蝶身后,直取她的要穴与命门。谢轻云和夜月灿几乎同时出手,将碎骨钉尽数击落,一前一后护着小蝶和孩子。莫待的笛子轻轻一拨,吴忧就到了他身边。 夜月灿喝道:“何方鼠辈?竟偷袭一个小姑娘!知不知耻?” 四个着灰色衣衫,戴着面罩,身形健壮的男子从四个不同的方位现身,站的都是进退自如的好位置。为首的男子指着吴忧道:“偷不该偷的东西,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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