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对陈济给的所谓「蒙汗药」实在是不敢放心,所以,在正式行动之前,她先让人牵来了一条狗,用以测试。 这么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当然不敢公开,就声称是养狗解闷而已。 当狗被牵来后,她迫不及待地遣退宫人,独自一人呆在房中,然后将纸包中的药捏出一小撮,放在狗食中。 狗吃了之后,不久果然睡着,许久之后又醒来。 她抱起狗,看了又看,觉得并无异样。 门外,传来采苓的声音:“淑媛,奴婢煮了官家喜欢的莲子羹,您要不要去看一看官家?” 小宛看了看怀中的狗,陈济没有骗她,她便更没有了拒绝的借口。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被绑架了。 当初她劝说桃叶离开公主府,然后又劝说公主,由她代替桃叶入宫,她曾经以为自己很聪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如今方知,从她踏上入宫之路的那天开始,有一个忠实的眼线已经从监控公主改为监控她,她落进了别人的股掌之中。 小宛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采苓手中端着莲子羹,向小宛略略施礼,抬脚进了门,将盛着羹汤的瓦罐放在桌上,并打开盖子。 莲子羹热气弥漫,小宛只得将剩余的蒙汗药倒入羹中。 倒入之后,小宛又陷入无限纠结之中,她看着莲子羹中的粉末,越看越心慌。 她突然做出了一个举动,趁着蒙汗药没有完全散开之前,又用小勺子挖出了一大半。 采苓在旁边看着,没有出声。 小宛再次带着采苓跨出房门时,腿脚都在发软,只是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采苓呼唤着别的宫婢,替小宛吩咐要去含章殿拜见官家。 桃叶和采薇听到,和别的宫婢一样,都忙聚拢了过来。 采苓将莲子羹交给了另一个宫婢端着,同时吩咐采薇:“桃叶姑娘的病还没好,不宜出门,你就还留下陪着吧!” 经过了上次被撇下的事,采薇已经不会对此感到稀奇了。 于是,小宛带着采苓等人一起离开了芳乐殿,在走出没多远时,小宛回头看了桃叶一眼。 桃叶正要回屋,一眼瞥到小宛的回眸,她觉得那目光凉如秋水,似有千言万语凝噎。 不过,小宛很快又转了回去,继续前行。 桃叶很诧异,便问身旁的采薇:“你有没有觉得,张淑媛今天有点奇怪?” “她最近每天都怪怪的。”采薇同样望着远去的小宛等人。 “不,她今天比前几天都更奇怪!”桃叶摇了摇头,她认为,她比旁人还是更了解小宛一点。 第六感让桃叶有了突发奇想:“我想跟过去看看。” 采薇忙劝阻:“别!千万别去!” “为什么?” “她如今的心性,让人越发难以捉摸,我怕你会惹祸上身!” 桃叶浅笑,更加不解:“什么祸?瞧你说的,她还能害我不成?” “我不知道。但自那次在公主府,差点被打断了腿,我后来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飞来横祸未必会有事先预兆,像我们这样能力薄弱的小人物,最好远离一切是非,才能明哲保身。”采薇一句一顿,讲得很认真。 桃叶似乎觉得有理,因此听了劝、回了房。 在房中静坐许久,桃叶很无聊,不住想着小宛离开时的眼神,以往小宛的眼睛里也会有伤感、有委屈、有愤懑,可今天的……那更像是无助、无奈…… 犹豫半晌,桃叶还是放心不下小宛,她没有告诉采薇,悄悄离开了芳乐殿,往含章殿奔去。 彼时小宛已经来到了含章殿,和上次一样,还是将别的婢女都撇到了殿外,只带了采苓一人进去。 莲子羹,当然是由采苓捧进来的。 小宛从采苓手中拿过莲子羹,走到了司昱身边:“这是臣妾亲手做的莲子羹,官家趁热吃一点,暖暖身子。” “朕才用膳不久,吃不下,先放着吧!”司昱看起来十分忙碌,无暇顾及小宛太多,随口就给打发了。 小宛只得将莲子羹放在了桌上,同时扫了一眼书桌上的一摞奏折,没有看到上次的信封。 司昱也没抬头,又随口嘱咐一句:“朕今日事多,分身乏术。你也不必一直杵着,早些回去休息,朕得空会去看你的。” 小宛又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想往回走,刚侧身,就看到采苓盯着自己,目光有催促之意。 小宛不得不又继续站在司昱旁边,低着头,弱弱地问:“官家是不是在生臣妾的气?” 司昱愣了一下,总算看了小宛,礼貌微笑:“这话是怎么说的?” “整个后宫都在议论,说臣妾是故意让桃叶姐姐推官家落水的……淑媛的身份,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小宛噘着嘴,故意表现出一副幽怨委屈的模样。 司昱显然并不在意,还是笑着:“朕若是信那些话,就不会见你了。桃叶单纯善良,哪会故意害人?你是满宫中最微微弱弱的一个,岂能有那个胆量?” “官家既然不气臣妾,怎么不喝臣妾送来的莲子羹?上次周婕妤送来玉带,您还心疼她,说是天寒地冻,今日的天比那日还冷呢!臣妾走了这么远的路……”小宛嘟嘟囔囔,卖弄着楚楚可怜的姿态。 司昱是吃软不吃硬习惯了,一向经不住卖惨,就上了当:“好吧好吧,朕喝还不行吗?” 小宛听说,忙打开瓦罐盖子,盛了一小碗,递与司昱。 司昱就在唇边喝了几口,笑着说:“真不骗你!实在是用膳未久,喝也喝不下多少。” 小宛抿嘴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只留意着司昱接下来的反应。 因为这日天寒至极,含章殿的门是紧闭着的,大太监谢承、以及跟着小宛的一众婢女在门外侍立,近处再无旁人。 那药效甚是厉害,司昱不过喝了几口而已,竟看着奏折,不知不觉就困倦起来,浑身无力,没多久就伏案睡着。 小宛轻轻推了推司昱,试探性地呼唤了两声:“官家……官家……” 司昱睡得很熟,一动不动。 小宛和采苓互视一眼,同时开工,在司昱左右两侧的桌案上开始寻找起来,她们翻开了桌上的每一份奏折,果然有一份奏折中夹了信封,信封上有一个字,却不是「王」,而是「魏」。 “不太对吧?”小宛指着信封上的「魏」,看向对面的采苓。 采苓朝着那夹了信封的奏折看了一眼,奏折上竟没有署名,且只有寥寥几个字,根本不成文,可那字迹,却与信封上的「魏」字极为相似。 采苓将这奏折与信封一起塞到自己身上,低声说了句:“继续找。” 小宛不太明白,却也不敢多问。 两人一起往下看,只见桌下有两个抽屉,其中一个还上了锁。 小宛先拉开了那个没上锁的抽屉,看到里面琐碎之物极多,不知该如何下手。 采苓却不曾理会那个没锁的抽屉,敏捷地拔了小宛头上的一根银簪,蹲下对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开始投锁眼。 小宛被挂掉了几根头发,有点疼,还是没敢吭声,只看着采苓投锁眼。 投了一会,锁也没开,采苓干脆直接向司昱身上摸索。 小宛在一旁看着,心越跳越快,只见司昱睡得极熟,任凭采苓摸遍全身也没有醒来。 最后,终于被采苓从靴子中摸出了一把钥匙。 那钥匙果然就是被锁抽屉的钥匙,采苓顺利打开抽屉,里面的信封竟有满满一抽屉! 她捏了捏信封,都是空的,信封下面压着一摞纸张。显然,信早已被抽出信封,单独存放了。 “分装在我们身上。”采苓小声叮嘱了一句,把所有的信都取出,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小宛。 小宛不住瞅着殿门,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她颤抖着手接了那些信,像采苓一样,塞在身上每一处能塞的地方。 采苓仍将抽屉锁住,把钥匙放回司昱的靴子里。 司昱依旧伏案熟睡。 小宛带着采苓走出含章殿,见到了守在门外的谢承。 谢承笑问:“张淑媛这就要回去了?” 小宛努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安,勉强出一丝笑意:“官家看折子太累,坐着睡着了,你快去拿件披风给他。” “奴婢遵命!”谢承向小宛躬身一拜,进殿去了。 小宛忙带着所有婢女往外走,刚走出二门,迎面看到桃叶疾速跑来。 桃叶来到含章殿附近已经有好大一会儿了,但她没敢轻易去打搅,就在外面徘徊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向内探头探脑,尝试着能不能听到什么动静。 驻守在含章殿附近的侍卫、做杂务的婢女等,有不少人都看到了桃叶那个鬼鬼祟祟的模样,免不得指指点点,但人人都知桃叶并非一般婢女,也不敢阻拦、只是小声嘀咕。 桃叶是老早就对舆论免疫了,因此并不在意,一直在含章殿附近徘徊到小宛出来。 桃叶跑到小宛面前停住脚步,望着小宛,关切地问:“小宛……你没事吧?” 小宛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看到桃叶,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感动,但当着采苓的面,她不敢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勉强努嘴一笑。 “没事就好。”桃叶也努嘴一笑。 她们一起回到了芳乐殿,采苓遣散了所有人,独自留下服侍小宛。 服侍当然是个借口,当房中只有小宛和采苓两个人时,采苓便开始向小宛索要东西了:“把那些信交给我吧!” 小宛早已料到,一旦东西到手,陈济还会管她的死活吗?她如果乖乖把信交给采苓,大约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陈济的面了吧? 她那么爱惜自己,岂能坐以待毙?遂一口回绝:“不行!我必须亲眼见到陈济,亲自交给他!” 采苓道:“由奴婢转交给公子也是一样的。” 小宛摇了摇头,尽管她内心充满紧张、恐惧,但依然目光笃定:“他曾承诺过我,会替我善后的!如果等不到善后的办法,我岂能这样任凭你们差遣?我不会白白交给你,要么你就杀了我!反正等官家醒了,也肯定不会放过我,我豁出去了!”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采苓手中还攥着小宛的银簪,猛地用另一只手拐住了小宛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