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萧综进了书房,驱散了下人,关上门,他将杨玄保的事已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苦恼怎么跟父皇交差。四周空荡荡的,十分安静,他想着想着就觉得十分疲累,好像内心强撑着的一股力量,瞬间消散了,他想到母妃的怀里躺一会儿,可那十分麻烦,还要进宫,何况现在哪有时间容他沉溺怀抱呢? 每当这种时候,府内的空气就变得相当凝重,人们之间也渐渐形成一种默契的警觉,若无塌天的大事,谁也不敢上前伺候。可这种气氛,几乎两三个月都没有了。 到了晚膳时辰,还不见王爷从书房出来,几个婢女在外面推推搡搡,谁也不肯上去敲门,随后看见王妃袁氏从西边游廊转过来,如遇救星一般,上前行礼道:“参见王妃!” “怎么回事?” 一个婢女回禀道:“王爷回府,便把自己关进书房,到现在也没见动静!王妃,你看,一点儿灯火都没有!”她指指书房的门窗,黑漆漆的,意思是萧综在屋内没有掌灯,而王府内其他院落都已掌灯。 “萧忠还没回府吗?” “没有啊,若有总管大人,奴婢们也不用在这儿着急了!” “我过去问问吧!”王妃袁氏上前轻轻叩门道,“王爷,该用晚膳了。” 里面没有回应,袁氏脸现为难之色,又道:“大正月里,天气挺冷的,王爷还是吃些暖食的好。” 这时只见房门缓缓打开,黑黝黝的房门内,一个死气沉沉的沙哑的声音道:“本王不吃!” 袁氏见萧综脸色倦怠,书房内暗幽幽的,无一丝暖气透出,便知里面没有生火,若不吃些东西,他定然抵受不住,便劝慰道:“平日里可由着王爷的性子,可这年节下,若冷着冻着,坐下了病来就不好了。母妃那边也要怪罪妾身照顾不周!” “母妃那儿,有我去说。你去吧!” 袁氏道:“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 “不用你管!” 袁氏本是心疼着他,不想却听到这冷冰冰的四个字,莫名一阵委屈顶上心头,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忙背过脸去,拿帕子沾了沾泪,这几个月以来,萧综比之过去温和有礼不少,他们夫妻虽说不上恩爱,也有了几分相敬如宾的情,袁氏还道萧综转了性,兴许两人日后就能这般和和睦睦平平安安的度过下半辈子,也算是她的福气了。可如今这冷冰冰的四个字听在耳里,两人的关系似又回到了数月之前,那过去几个月,竟好像袁氏自己做的一场梦,如今梦要醒了,面前的人,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可自己为何却不能像他那样抽刀断水呢! 萧综从未见过袁氏在他面前哽咽流泪,不禁也是有些心疼,道:“是本王说错话了吗?” 袁氏勉力一笑,摇头道:“是妾身错了。妾身忘了,王爷的事,旁人是不能管,不能问的。”她本想说的潇洒一些,可话语里的哽咽,让她自己都难为情,当下匆忙施了一礼道,“妾身告退,王爷保重玉体。” 萧综忽然拉住她的衣袂道:“本王适才心烦,所以话说重了,王妃不要多想。” “哪句是妾身多想?还请王爷明言相告!” “有些事,王妃可以问,也可以管!” “只是今日的事不能问,不能管,对吗?” 萧综忽然笑了道:“只怕王妃管不了!” “是军机大事吗?” 萧综摇摇头,袁氏又问:“是朝堂党争吗?” 萧综又摇摇头,袁氏娇俏一笑道:“总之,就是我问不得!” 萧综道:“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问不得的,王妃想知道,就进来说罢!”他屏退下人,关上门,点了灯才道,“父皇命我找一个人,本王正在为此而发愁!” “找谁?” “此人是个棋手,棋艺必须冠绝天下。” “褚嬴?” “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他!” 袁氏思索片刻,会心一笑道:“此人是不是还要与褚大人棋风相近?” 萧综意料之外道:“王妃怎么知道?” “近日城中传闻沸腾,而王爷自宫中回来,又要找一个什么冠绝天下的棋手,想想也知道为什么了!” “你倒是冰雪聪明!可这个人哪里去找呢!父皇还规定了期限,限本王半月之内把无名氏送到他面前,而且最重要的一条,无名氏的年龄看起来要像个少年。” “王爷才真是聪慧过人呢!” “你什么意思?” “其实王爷心中已有了人选。” “本王确实想了一个人,你要猜出来是谁,本王服你!” “妾身不仅猜出来了,而且还知道此人的下落。” “当真?”萧综喜出望外,不敢相信。他见袁氏抿嘴一笑,似是卖关子,知道她不是哄自己,袁氏办事向来稳妥,她十拿九稳的事,也令萧综觉得心中一阵轻松,好像事情已经解决了似的,当下饶有兴致道,“王妃若能帮本王这一次,要什么赏赐,尽可开口。” “王爷哪里的话,为妻的协助夫君本是分内的事,怎么敢要赏赐呢!” “王妃何必客气!” “不是妾身客气,而是妾身要的,王爷给不起,王爷给的起的,妾身都不想要。” 萧综似懂非懂,问道:“你尽管提,只要是本王有的。” 袁氏与萧综相视而立,凝视着他那双水润莹亮却不大温暖的眸子,话到喉头,却吐不出,她细腻的指尖从萧综的肩膀滑落到心口的位置停了停,轻叹一声。忽然也冷了眸子道:“王爷有一副心爱的棋子,总是随身带着。” “怎么了?” “可否送妾身一对呢?” “为何偏偏要它呢?不能吃不能卖的。” “王爷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若是本王的,你要整副,本王也不吝啬,可这副棋子不是本王的,本王只是代人保管。” 袁氏轻笑道:“妾身说的可对?妾身要的,王爷确实给不起。” 萧综也冷哼一声道:“妇人家,任你是聪明也好愚笨也罢,总是这般无理取闹。” “王爷无理取闹的时候,可没人敢这么顶撞!” 这句话若是换了别的任何人说,只怕萧综都要生气,偏偏从袁氏口中说出,萧综非但不觉的生气,还觉得她分外可爱,当时笑问道,“王妃什么时候学会顶撞了?” “妾身这不是顶撞!” “这还不是顶撞,如果说这话的是萧忠,本王定会拖他下去打二十大棍!” “那是因为,于公他是下人,对王爷必须尊敬,所以他不敢说,于私他对王爷又忠心偏爱,更不愿说。” “他可没你说这么好!而且,王妃你是我的夫人啊,你不应该比他对我更尊敬更偏爱吗?” “不,不及萧忠,这世上愿意为王爷死的人虽不多,也不少,我算一个,萧忠算一个,不同的是,他是心甘情愿追随王爷的,我是没得选。” 萧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爷不知道自己很坏吗?” “知道又怎样?” “妾身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喜欢反复无常的坏男人!只是命运不由得我选罢了。” 萧综冷冷道:“你可以退下了!”心中却想,你不喜欢本王,本王以后还不想招惹你了呢,摆脸给谁看呐! 袁氏清醒的记起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冷静道:“王爷还是先用膳,过后再叙心中所系,妾身定知无不言。” “本王又不是三岁孩子,不用你哄着吃饭!” 二更时分,萧忠才从外面回来,行至王爷书房外,只见那房门紧闭,询问了门童才知道王妃与王爷在房里议事,这在府内是少有的新鲜事,往日王爷王妃二人说话,都有下人在一旁伺候,好像他们夫妻二人没一句私密的悄悄话要避人的,今日难道王爷对王妃……萧忠想到此处,忍不住窃笑,门童问道:“总管大人笑什么?” “站好你的岗,少多事!” “总管大人不进去吗?小的通报一声?” “不忙,再等等!” “谁在外面说话!”王爷的声音从书房内传出了。 萧忠轻轻踹了一脚门童:“都是你多嘴!”又高声回道,“是萧忠回来了。” 门童却一脸冤枉,不知多嘴哪一句了。 萧忠进了书房行礼道:“见过王爷,王妃!” 豫章王这才想起来萧忠要办的事,问道:“事办得如何了?” “王爷等着好消息吧,最快明天早上,咱们就能看到杨大人有苦说不出的糗样了!” “怎么干的?”王爷十分好奇问道。 萧忠抬眼看了看王妃,欲言又止道:“是些下三滥,说了没得污了王妃的耳朵。” 袁氏会意道:“那妾身先告退,王爷也早些歇息。” “等等!今晚本王到你那儿去,不用那么早安置。” “妾身知道!” 王妃走后,萧忠才笑得别有意味道:“王爷,您与王妃,嘻嘻!” “嘻嘻什么?” 萧忠笑问道:“王爷与王妃是不是更近一步了?” 豫章王推了他一把道:“想什么呢,适才王妃正与本王商议要事,正说到关键处,一会儿本王去听下文。你这脑瓜子,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整日的就想那些事!” “要没那些事,今日的差事,也办不了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