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眼睛毒啊!” “不关你的事!吃你的!” “王爷,你就告诉我吧,我师父在哪儿?” “他死了!” 石兰感觉头上一个霹雳,他从来没有想过褚嬴会死,怔了半晌才道:“不会的,连小神仙都说师父是棋神,是神灵,神灵怎么会死的,不会的,你骗我。” 萧综之所以这么试探,只因为他是多疑的性子,石兰的话说的再诚恳动人,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面之词,连个凭证都没有,他怎么会相信。他想看看石兰听到褚嬴的死讯,是什么反应,哪知道石兰的回答也是出乎所料,萧综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小神仙这个名字了,而居然称褚嬴为神灵,他是什么人,不会是……释法鸾,随即否定自己的猜疑,他要是知道了真相,怎么会这么沉的住气,于是萧综问道:“你说的那个小神仙是谁?多大年纪?”。 “跟我差不多大年纪,是谁我也不知道,小道士一个,没有姓名。说起来和我还是道友,我从小就在道观里长大,也算是正经的小道士。” 萧综忽然对石兰的身世不大感兴趣,关心起那个小神仙来,问道:“他还知道什么?” “别的也不知道了。” “定然是你在他跟前吹嘘褚嬴,他为了讨好你,也帮着你吹捧一下,骗你钱呢,你还当真,这世上哪有神仙,天是瞎子聋子,你是傻子笨蛋,居然能信那种话!” “我不跟你争这个,我只问师父。” “你烦不烦,小神仙这么灵,就没算出来褚嬴死了,狗屁神仙!” 石兰忽然站起身来,乱拳朝萧综打过去道:“你咒我师父!我打死你!” 萧综也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闪身躲过,退了几步,道:“别以为本王不会打你!” “你打,你打,反正我也找不到师父了,有本事你打死我啊!” 萧综笑道:“本王可不能打死你,你还有用!” “我不听你的,我才不冒认师父的棋呢!” “好啊,本王救了你命,让你吃好的住好的玩好的,你不思图报,还要跟本王唱反调,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白眼狼!不给你点儿厉害,你当本王是面团捏的呢!来人呐!” 萧忠带着几个家仆进来,只听王爷吩咐道:“这个人,给本王关起来,用刑,什么时候听话什么时候算!” 萧忠也命令家仆道:“是,把他拖到暗室里去!” “大恶人!原来你跟杨玄保是一种货色,就会仗势欺人,以多欺少!” 萧忠忙上去在石兰胸口重重的捶了一拳:“赶紧拖出去!”随即安抚王爷道,“王爷别生气,他这张嘴没个把门的。” 王爷冷笑道:“本王才没有生气呢!”想了想又道,“本来没生气,现在生气了。” “那真打吗?” “当然要打,他竟敢把本王和杨玄宝那个卑鄙小人相提并论,不能饶了他!只是……别打脸,还要见至尊呢!” “若是打了,他还不听王爷的话怎么办?” 萧综想了想,自信道:“他会听话的!他这个人把柄多,又张牙舞爪,不懂收敛,拿捏他还不简单!这种人,来十个,本王收十个。” 过了片刻,萧忠送来了一本谱子道:“王爷,这是从石兰身上搜到的!” 王爷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来翻了两页道:“好棋啊!唉?”豫章王连着翻了几页,不禁纳闷,萧忠问道:“王爷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让他们停!” “怎么了?” “快去!”豫章王自己率先起身道,“算了,本王自己过去。” 豫章王推开暗室的门,只见石兰被绑在柱子上,寒冬时节,他的衣服被剥的只剩两层单衣,几个手持刑具的家仆,正准备对他鞭打,只听王爷喝止道:“住手!” “王爷!” “这本棋谱,是从哪儿来的?”豫章王举着棋谱到石兰跟前问道。 石兰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萧综五指钳住石兰的下巴,将他的脸扳正道:“本王问你话呢!” “我……自己……写的!”石兰挑衅的和他对视。 萧综与他脸对着脸近在咫尺,听到石兰因冷颤而急促的呼吸声,便道:“给他松绑,穿上衣服!” “你不是要打死我吗?” “本王是看着褚嬴的面子上,对你一再忍让,你别得寸进尺。” “你……”石兰手脚脱了桎梏,将一件棉衣快速裹身上,忙问道,“你说什么……” “这棋谱上批注的字迹,是褚嬴的!” 石兰点点头道:“好看的都是师父的,丑的是我的。” “里面有很多局棋,本王都没见过!” “这是师父送我的出师礼物。除了我和师父,这世上还没人看过呢!你当然也不例外!” 萧综这才相信了石兰的话,但面上仍是不可侵犯的冷峻,他将那份棋谱揣自己怀中道:“既然如此重要,那本王就笑纳了!” “你这是强抢……” “本王把你从杨玄保手里救出来的,你还没谢本王,非但没谢,还辱骂本王,这一本棋谱用来聊表你歉意,本王大人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不行!哪有这样索要的歉意!” “本王已十分宽容,你别不识抬举!” “可……这是孤本,大不了……”石兰十分为难道,“大不了,我回去誊抄一本赠予你。” 萧综缓缓摇了摇头道:“不要!本王要的就是孤本,你若再抄一份,它的珍贵就大打折扣了!” “其实这本棋谱,我早就倒背如流了!但它是师父留给我的唯一的纪念,我真不能给你。” 萧综心中莫名产生一丝嫉妒,自言自语道:“本王也算救了他的命,他怎么就没想着送本王件礼物呢!岂有此理,拿你的东西,竟然不是偷,就是抢,好像本王多稀罕似的。”他也不置可否,对石兰道,“那你自己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报答本王的吧!”说罢转身欲走。 “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萧综抿嘴一笑,转身道:“早这样不就行了。” “棋谱能还我了吗?”石兰缩着身子,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事成之后吧!你很冷吗?本王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萧综把他敞着的衣服紧了紧道,“去暖阁那儿去说罢!稍后本王命人给你准备热水沐浴,别着凉了,耽误本王的事。” “还有什么要说的?” “走!”萧综难得的释怀,拉着石兰奔西暖阁去了,豫章王府里设有三处暖阁,正房一间暖阁,东西各一间暖阁,只因萧综本人不喜欢房间里太过暖热,他嫌暖烘烘的,令人昏昏欲睡,于是正房暖阁与东暖阁里,常常清冷。 倒是西暖阁里,王妃与几位女眷常在那里聊天玩闹,整日炉火不熄。 这日王妃在西暖阁里抱着小王子玩着围棋,听闻萧综带着石兰一路走来,她一时意外,棋盘未收,便拉着小王子退到后面去了。 石兰一入暖阁的小门,便觉扑面的温暖气息,气息中隐约掺杂着些许香气,淡淡的,说不清是什么香,那暖阁上匾额写着“暖香阁”,倒也应景,暖榻的小桌上摆着棋盘,棋盘上零散的落着棋子,萧综令石兰在靠着火炉的地方坐下,女仆上前欲将桌子移走,萧综道:“不用收了,是王妃来过吗?” “王妃和小王子才走的。” “你还冷吗?”他问石兰道。 他突然变得和颜悦色,石兰不太能适应,只因他不知道,先前萧综并不确信他的话,此时已经信了,所以才有这判若两人的表现,道:“不冷了,王爷有什么话说?” “不过是嘱咐你几句面圣的话,倒也不急,你和你的师父,认识多久了?” “三年!” “那不正是他被贬黜之时吗?” “他的小竹屋在我们藏空寺的附近,我们算邻居,我想跟他学棋,又怕他一个人孤凄,索性就让他搬到寺里和我们一起住了。” “一个人孤凄?怎么说他也是世家子弟,没有官职,也有身份!他的家人呢,朋友呢?” “是真的!你一说还真的很奇怪啊!”石兰似乎在想这个问题,又道,“确实奇怪,我跟师父在一起,好像感觉离他很近,可又感觉很远。” “怎么说?” “拿你做比方,你这个人就让人感觉很远,冷冰冰的,像个冰块。就是个比方,你别生气!” “本王不气!”萧综假笑道。 “可师父不一样,他温和,善良,让人总想亲近,他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可奇怪的是,也仅止于此。我和他在一起一年多吧,没见他开怀的笑过,对人褒贬,也不过分,好像没有十分喜欢谁,也没有十分讨厌谁,我总觉得缺那么一点儿劲头!所以觉得师父很远。” “那说明,你们关系没有很近嘛!” “你打击不到我,这个问题我早就知道,也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 “我以前就想啊,人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呢?也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有的为国,有的为家,可像我这样的孤儿,好像把每一天都过的开心了,不做坏人,就是我的使命了,若是找几个笨蛋赢几局棋,算锦上添花,现在我还能赢点儿小钱,不用起五更打黄昏,没有人会欺负我,日子挺逍遥,可还是缺点儿什么。我每天都能赢棋,可我再也没有那种每天都能把昨天打败的感觉。我要的是什么呢?要一个每天陪我练棋的师父?是,却不全是。我觉得人活着,就是从无比的大,大的这个世界为我独尊,然后变成无比的小,小到像一滴水,一缕光,然后把自己投到海洋里,投到岁月里,淹没的再也看不到了,但是我却没有消失,我知道我存在,那么小的存在着。师父就是能让我从无比大变成无比小,还能让我知道存在的人,是可以让我穷尽一生无息无止的人。他就是我的光,我的希望。如果我不知道我的光是什么,怎么活都行,一旦知道了,我没有办法忍受片刻的黑暗,你懂吗,师父对我的意义,不只是师父那么简单,我追逐的是我自己的光,我不会因为那束光没有回头看我,我就在黑暗的世界里沉睡。” 片刻的停顿静默,萧综道:“你说这段话的时候,本王竟然觉得你有些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