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综石兰同车回去,石兰目光蒙蒙的半晌不语,萧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傻了!” 石兰有气无力的道:“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会真信他的话吧!” “我也不清楚,他说师父是神的时候,我还真有些信了,师父的棋,确实不像人能下出来的,可他说师父能活一万年,甚至数万年,这就有点儿匪夷所思了。他还说的头头是道。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本王问你,你师父要真是如他所说,你会不会害怕?把他当异类?” “当然不会。” 萧综淡淡一笑道:“本王希望你不要把那些话跟你师父说。” 石兰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对于一个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来说,他最大的不幸就是知道自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什么意思?” “没有人和他一样,他就没有同路人,就可能会孤独的走很久,他想留住的人,也都是过客,这其中的孤独,冰冷,无助,绝望,难以言喻。若他什么都不知道,那这条路无论多长,多冷,他都会对未来有憧憬,有期待,还是那条孤独的路,但感觉会不一样。所以,你不要这样就告诉他,太残忍了。”他不禁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的好奇心胜过了一切,无法忍受一丝秘密,可是那怕万一的可能,他现在都希望有人能够守住那个秘密,不要让他知道。那么即使他听到再多的非议,他也会坚信自己只是受到了诽谤,而不是现在这样,别人还未开口,一个眼神,已足以令他自我怀疑,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对于世人来说,不论是自己还是褚嬴,都是孤独。孤独不可怕,知道自己为什么孤独才最可怕。 石兰也觉察出他话里有难以言喻的孤独感,这感觉与面前光鲜华贵的王爷十分不匹配:“实在看不懂你,有时候你挺怕人,有时候你也会对人好。这些话,若不是亲耳所闻,我肯定不信是你说的,好像你懂得……” “本王不是懂,是每日都在切身感受。”萧综眼神又多了几分萧索,他见石兰无奈的摇摇头,似是不敢苟同,于是冷笑道,“你一定觉得是本王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足,才在这儿无病呻吟,自怜自伤吧?” 石兰摇摇头道:“我没这么说,帝王之家无情,帝王之家是权位倾轧,帝王之家无奈多,好多人都这么说,可你感叹的是孤独,只有一国之君才称孤道寡呢!你有父母兄弟,妻儿忠仆一大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综听后竟哑然失笑,石兰奇怪道:“你笑什么?” “论无情,本王算无情的了,不会为这个难过,说到权位倾轧,本王一不是皇帝,二不是太子,想让人来算计,他们都懒得花心思,若有一日本王有幸被封为太子,你再拿这些话来安慰我,现下无需忧虑。”他这句话说的十分轻松,全然不像是装的。 石兰奇怪道:“怎么说起这种事,你看着倒有些开心了。” 萧综释然一笑道:“因为这都与本王没什么关系!”他的笑容一闪即逝,好像每次开心,他都不敢放开心怀的笑,生怕厄运降临在他放松警惕之时。 石兰点点头道:“虽然我理解不了,你开心就行。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不跟师父说这些话,真的假的都不告诉他。我师父他到底在哪里?”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南兖州,大概三个月以前,他离去之时,说他想开一家棋馆,你可以在那一带好好找找,他这么讲究的人,棋馆也一定开的风雅别致,应该不难找。三个月之内你若还找不到你师父,来兖州豫章王府找本王,本王替你找。”他拍了拍石兰的手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本王给你践行。” 石兰迫不及待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我有点等不及了,现在就想直奔南兖州。对了,我那本棋谱,你是不是能还给我了。” 萧综听了不满道:“你都要找到活的人了,你还要那本死的棋谱干什么!再说了,本王帮了你这么大忙,你不该谢谢本王吗?” “要不我誊写一份给你。” “那你写啊,你不是现在就想直奔南兖州吗?你有时间吗?” 石兰道:“我今晚熬夜也得给你抄出来。” 萧综想了想道:“本王还是想要原本。” 石兰气的跳了起来,头撞上马车顶,他吃了一痛,愤愤不平道:“你又耍赖!” 马车也停下了,萧综笑道:“到家了!” 石兰下了车,一路尾随着萧综道:“你不能这样出尔反尔,你还是王爷呢,不顾念一下你的身份吗?” 萧综不耐烦道:“你提醒本王了,要不本王来抄,保证抄的一字不差,抄完给你前,再盖上本王的私印,你算算,第一本王字写的比你好吧,你抄的书,算了,一言难尽,不说了,第二,本王的身份,本王的亲笔手迹,拿出去,市价不会低于十万,你要是有一天走投无路了,卖了也能支撑一阵子,你算算其中利弊,你赚大发了,本王可从来没给人亲手抄过书啊!抓住机会!”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那是我的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爱。” “本王是王子,不是君子,君子小人是儒家那一套,框不住本王。” “你……” “你再好好想想,别逼本王强买强卖啊!” 石兰欲哭无泪,反问道:“你这难道不是强买强卖吗!” 萧综回头道:“本王再赏你些盘缠,附赠你沿途官府文书,让你一路住驿站,白吃白住,怎样?” 石兰已经知道棋谱是要不回来了,索性不再多说。 萧综还以为他默认同意了,拍拍他肩膀道:“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石兰在萧综身后咬着后牙槽道:“你不仁,我不义,说不得,只能偷了,师父,你一定要体谅我,他不讲理,徒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想到了养他长大的师父,他虽然浪荡不羁,但从小被师父约束,奸淫掳掠,偷鸡摸狗的事,是绝不允许他干的,师父临死之前还叮嘱他,不论如何贫穷,也不可丢了气节,因此他明明心中无愧,却仍怕被师父误会。 他跟着萧综走了一阵子,看着府内哪里都是人,别说偷东西了,就是进任何一个房间都不可能,他不禁犯了大难,忽而他想到了昨晚的事,心生一计,悄悄拉着萧忠到一角。 萧忠好奇问道:“什么事?” “你是不是偷过王爷一壶酒?” 萧忠吓了一跳,他以为此事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怎么……他当即否认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石兰顺嘴一问道:“那是什么好酒,值得你一偷?” 萧忠低声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下午,小世子从你屋里拿了一壶酒给我看,说是你偷王爷,然后他偷你的。” 萧忠吓的双腿一软道:“他没喝吧?” “你怎么吓成这样?他一个小孩子,应该不喝酒,但是他说要给王爷喝!那是什么好酒啊?”他想把话题打开引着萧忠说偷酒的过程。 萧忠慌张的搓手跺脚道:“希望他不会喝,哎呀,真是阴沟里翻船,我怎么就栽到了屁大点孩子的手里。没空跟你说话了,我得去找那壶酒!” “人家喝人家自己的酒,你着什么急啊!小气家家的,我看不起你啊!” “那我的酒,王爷没收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偷出来的,谁承想,白费力,早知道,我前儿当场承认得了,至多不过一顿板子,这下更坏了。” 石兰觉得有内情,赶紧拉住他问道:“什么一顿板子啊!” “你别拉我,多耽误一刻,多一刻的风险!那不是普通的酒,是春酒!” “酒还分春夏秋冬吗?” “加了春药的酒,我从醉仙楼里带出来。” 石兰恍然大悟,跟着他跑了两步,萧忠道:“你干嘛跟着我?” “帮你一起找啊!你一个人,总是势单力孤。”此事正中他的下怀,他思量着正好可趁机会浑水摸鱼。 萧忠感激的握住石兰的手道:“想不到,你也个热心义气的!” 石兰呵呵一笑道:“兄弟嘛,理当如此!你去哪里找?” “先找小世子问问。” “他偷了你的东西藏起来能告诉你吗,算了,我勉为其难帮你去探探去向吧,你昨天也看见了,他多喜欢我。” 萧忠越发感激涕零道:“此情我萧忠一定铭记于心。” 石兰也大方道:“小事一桩,交给贫道吧!”石兰几乎要忍不住得意的笑出来了。 “贫道?” 石兰每次内心使坏时,喜欢这样自称,以取得别人信任,而这点毛病只有熟识他的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