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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千年古刹(十九)(1 / 1)

豫章王将袁氏扶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让下人看了笑话。” “你要打死儿子,妾身还怕人笑话吗?” 豫章王深感无奈道:“你什么都好,偏偏溺爱孩子这一项,看似是对他好,实则是害了他。” 袁氏听他语调似有缓和之意,也温言道:“妾身并没有溺爱他,直儿也算乖巧,只是顽皮了些,并无劣迹啊。” “三岁看老,本王恐吓他两句,他便吓成这个样子,问什么答什么,长大了只怕也是一个胆小畏事的……” 萧忠听说王爷发火,要打小王子,忙赶了过来道:“王爷,什么大事,用的着请家法!还是小世子,他千金之躯,可打不得啊。” “本王不仅要打他,还要打你!”豫章王揪着他回屋道,“看看,是不是你屋里的东西!” 萧忠吓的跪下道:“王爷饶命!” 石兰昨夜看到王妃竟是他在街上见过的,扮了男装的袁兄弟,他灯影之下瞧的真切,当时脑子里转了七八个念头,手足无措,脸颊通红,半晌才道:“万没想到,王妃是你!还是他棋高一着!” 袁氏问道:“棋高一着?什么意思?” “这一回是他赢了,赢在了你这儿。若是别人,我拿着书就走了。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少了个兄弟,而他……”石兰叹道,“他真是好福气!” 袁氏听出了他赞自己,便不好接话,石兰把书递换给袁氏道:“书我不要了,就当送你们了,不要跟他说我来过,他这个人……我多嘴了,你比我知道他,走了!” 他临行又看了一眼袁氏,自言自语道:“原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羡慕别人。” 石兰这一夜也没有睡好,一是为自己头一次行偷窃之事,心里惭愧,二是因为见了袁氏,不知为何,当他是男孩子,看起来寻常的很,可知道她是女人,心情倏然变了滋味。他没有什么邪念,但多想了两回,竟觉得愧对朋友,他又恐萧综知道了,半夜来抓他,又觉得天下什么好东西都被他一个人占了,而自己与之相比,似乎什么都没有,禁不住开始悲戚自怜。他过去从不会艳羡旁人尊贵富有,也不因贫苦而自惭形秽,尤其是遇到褚嬴之后,他知道自己拥有什么,也知道该满足什么。可今日他竟羡慕了萧综,为此,他又看不起自己。气没有出,反倒给自己找烦心。 好容易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早晨听到骚乱,他猛然惊醒,也出来围观,听说王爷要打小王子,他不看豫章王的气焰,上前把小王子拉到自己身后道:“多大的事儿,要打小孩子。你看那棍子,这是打小孩儿的吗?我不许啊!” “你算老几啊!管本王的事,滚!” 石兰也确实想走,回头看看幼小的王子,道:“滚可以,我带上他!”说着抱起小王子就跑了,下人们也有心包庇,谁也不想阻拦,石兰逃的极为顺利。 豫章王本没有要打小王子的意思,走便走了,心里没有如何生气,只是环视着聚众的下人,道:“一个个跟木头似的,废物。”又见萧忠跪在台阶下,头低的像个枯萎的瓜,道,“你说说,你这罪名,该怎么罚。” 萧忠本来口角灵利,但遇上这种事,他不敢求饶,因为他素知王爷性情,是最憎恶软弱求饶的,只有心情极好时,求饶才管些用。这时最好乖乖就范,不给王爷添堵。他起身走到杖责案跟前,趴了上去道:“王爷,小的错了,下次不会了。” 豫章王见此景,内心略过一阵滑稽感,但忍住没笑道:“打,四十板子!” 王妃袁氏见小王子脱离危险,心已稍定,此时又心下不忍,道:“王爷,四十板子,怕是要养半个月了,他可是王爷最得力的人!” “那就养着,没人用不要紧,也好过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本王必须让他记记教训,不要自作聪明!”他对周围的人道,“你们也一样!” 众人齐声道:“记住了。” 石兰抱着小王子跑了一段,见无人来追,才放了心,俩人在厨房找了些吃的,躲在角落里吃了一阵,才听说萧总管被打了。 小王子听了十分内疚,到萧忠的房里探望,见萧忠下身穿着白色的单衣,上面渗着斑斑血迹,当时便落下泪来。萧忠原本疼的直哎呦,见小王子这副模样,道:“哎呦小祖宗,你哭什么呀!挨打的又不是你!” “是我的错,我不说,父王就不打你了。” “跟你没关系,别哭了,我这儿够闹心的了。” 石兰在旁边看了感觉自己的屁股也隐隐作痛,忍不住丝丝的共情道:“真下手啊!你们家王爷太狠了!什么事儿啊!” “就是那葫芦酒,说来还有你一半责任呢!” 石兰一寻思,恍然道:“合着最后他喝了。” “嘘!”萧忠郑重其事道,“不能说,传出去,你小命还要不要了!” 石兰哭笑不得道:“那也不是什么毒酒……” “还说!”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主子好面子,我不当他面说,他不会知道的。”他看萧忠郑重的模样,妥协道,“好,不说不说。我有句良言相劝呐,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忠还忍者疼,并不想搭理他:“不当讲就不要讲。” “说真的,你看你也是四肢俱全,又聪明能干的,哪儿不能吃饭呐?非得干这憋屈的差事。伺候人就算了,还伺候个暴君!我说……” 萧忠却不理他,只是看到小王子在一旁越哭越凶,道:“小祖宗,你怎么还哭啊!”他对石兰道,“你……你赶紧带他走吧,别闹病了他,府里又添一桩事。” “我的话你有没有听到啊,我意思是,你直接拍屁股走人得了。” 萧忠求饶道:“好兄弟,你让我歇吧!” 石兰语重心长道:“你好好考虑啊,借此机会,正好翻脸,兄弟我真是为你的贵体着想。你要实在没去处,跟我到江湖里逍遥,也比在这儿挨打挨骂强吧。” 小王子却上前抱着萧忠的手,十分认真道:“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萧总管,萧叔叔,你别走好不好。” 萧忠听了心里一暖,眼睛一红道:“别哭了,不走,死都是你家的人。” “不让你死!”小王子强调道。 石兰听了他们的对话,顿时大开眼界,禁不住打了个激灵道:“软硬兼施,搁我也受不了,你算是栽了。我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别一会儿秋后算账,算到我头上了,我怕疼。” 他拉上小王子,正要出门,却见豫章王脸若冰霜,双目如刀,就站在门外,也不知候了多久,石兰回想了自己说的话,嘿嘿一笑道:“你不用赶我,我拿了包袱,现在就走。” 豫章王看他们逃也似的跑了,才冷笑着进了房门,过去看了萧忠的伤,叹了口气坐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萧忠道:“王爷!小的皮糙肉厚,不碍事!不用心疼小的。” “谁心疼你了。”豫章王道,“本王连自己都不心疼,会心疼你?” “可王爷叹气。” “本王只是看到直儿,虽然没几分骨气,心地还是好的,这点儿,像他母亲。”他个性偏执,对自己要求十分,对别人也会要求十分,全不顾及那要求的对象是个孩子。 “小的就觉得,咱家世子比别家的强多了。长得多可爱,又聪明,小的是专整人的,还着了他的道。到头来,还是让那小神仙算准了。” 豫章王反问道:“什么算准了?” “小神仙算小的这两日会因口舌惹祸,这不吗,小的前日跟世子开玩笑,惹他生气了,他才去偷酒的。小的今日受罚,也是命里有此一劫啊,小神仙真是神仙!” 豫章王道:“让本王怎么说你好,你被小孩子整了,如今又挨了打,不记仇就算了,还一口一个的称赞别人。你早说这事儿,本王就不打你了,偏让他算不着。” “打就打了,也比一直悬心强,再说,小的确实有错,不该贪便宜,不该骗王爷,不该戏弄小世子。” “好好养着吧,本王答应赏你的一斛珠,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来。” 萧忠喜形于色道:“真的?谢王爷!” “已经被人说是暴君了,再失信于人,这个王爷当的也太失败了。” “王爷,您就是暴君,小的也心甘情愿追随于您!” 豫章王道:“不敢承望,就你这点儿出息,为了几颗珠子,都能如此钻营,哪里像王府中人,本王真怕有一日,你会为了钱将本王出卖了。” 萧忠听到王爷有赏,身上也不觉着怎么疼了,讨乖道:“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小的肯定收别人的钱,给王爷办事!” 豫章王道:“板子是白打了,还是喜欢自作聪明。” 豫章王将石兰送至城门外,又送了一程,一路上他愁云惨淡,他想到昨夜也不知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那个小神仙,也越发让人后怕,直到马车停在了长亭路口,才听石兰问道:“你还生我的气?” “本王才没你那么小心眼。” “那怎么还冰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你钱似的。” 萧综下了马车,将预先准备好送石兰的钱物一并塞给他道:“本王就这样。亏的是本王知道你是什么人,不然够你死十回了。”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道,“你说你胆子也太大了,连本王王妃的房间,你都敢闯,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干的。” “你都知道了,那还不是你仗势欺人,我没办法了吗!”他怕自己说到王妃,让王爷看出了心虚,急着告别道,“行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此别过。” 豫章王指正道:“这句话该本王来说。” “都一样,其实,你也不是特别坏!就像你说的,冒犯你那么多次,你也没杀我,也没打我,我就把你当个好人记着了。” 豫章王冷嘲道:“厚脸,本王可不稀罕当好人,本王之所以一次次对你宽容,那是看在褚嬴的面子上,单是你可不值得。” “我到现在还是个疑问?我都没瞧见过你下棋,你怎么能如此青睐我师父呢!” “在世人眼里,本王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本王身居高位,却从不关心普通人的死活,但有些人例外,本王会在意,甚至一想到,世上没他,就觉得很可惜。好像他就应该在那儿,像夜空的月亮,多可贵啊,万物皆眠,他还坚守着,只可惜,就是这轮圆月,也照不到大梁的天上了。最可惜的是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抬头看,没人在意,越发让本王觉得遗憾!以前只是觉得他的棋艺,人品可敬可佩,现在,连他活着这件事都觉得可贵,一万个人,比不上他一个。” “你说的好生悲凉。昨夜宴席上,大家还欢歌笑语,都记得我师父。” “你不在京师,不知这风云变幻,不出两日,他们就忘了。可能他们也能隐隐感觉到光,但是没有光又怎么样呢,不过是一件憾事,大梁子民的心,是追着至尊走的,那才是生死大事。但他们也有忘了的事,围棋需要人,人也是需要围棋的。今日他们淡忘,明日他们会追悔,或者感激,感激这世上还有褚嬴,还有你这样坚守的人,本王真羡慕你,你是为自己而活的,所以,本王也愿意帮你。” 石兰听到羡慕二字,震惊不已,他从昨晚到此刻,羡慕了萧综好几次,不料,萧综反来羡慕他:“你在开玩笑吗?我一无所有,哪值得让你羡慕?” “你有自由,有梦,有光,这些本王都没有。” “这些东西……”石兰笑道,“你也可以有嘛!” “本王有的,也放不下。”萧综冷笑道,“有些人,也许只有死了,才能自由吧。” “是你太悲凉了,我死去的师父说,每一个晴天,都是值得开心的。晴天就是老天在对我笑,老天都笑了,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有时候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但是我想到师父这句话,我能开心时就开心。” 萧综一笑道:“是这样吗?” “相信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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