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仙凝视良久道:“这就是你想有一颗人心的原因?” “是又怎样!”褚嬴弱弱道。 小神仙冷笑道:“你根本就不是想做人,也不是贪恋做人的感觉,你一直沉醉其中,是因为你幻想着,世间有一个和你心心相印的人!你没有弄清楚,美妙的不是尘世,是尘世中的某个人,不是你做了人,沾上尘缘,就能遇见他,你这样做,是缘木求鱼,徒劳无功。” 褚嬴:“可是我真的感觉,离他更近了!” “那应该是死亡的气息!”小神仙摸索着锁链,想了想道,“你该想办法把它丢掉。你需要看开的不是生死,而是宿命,神有神的冷清,人有人的烦忧,不是一个定比另一个好,但生来是这个,却一定要做另一个,就是逆天改命,会不得善终。” 褚嬴回想着过去的心境,只感觉不消十年,就能将世间的朋友忘的一干二净,不禁一阵冷寒,心颤道:“我没有逆天改命,一定要摆脱它才是逆天改命。” “人心是怎么来的?” 褚嬴并不想和他说棋子的事,他只觉得最好再没人知道那副棋子,于是简单回答道:“心是萧综的!” “你是血肉之躯,根本就受不住你这般耗费身心的算力,你现在又多了一颗人心,那颗心的主人原还是个两面三刀,城府极深的人,现在看来,我说你五六年还说多了呢!你这分明就像一块冰在太阳底下晒烤嘛!” “我近来是常常容易生病,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缘故!”褚嬴道,“但我并没有像他一样两面三刀!” “难说的很,也许是你未置身爱恨名利场,就好像一把火,现在只是小火煨着,也许他的心是干净的,那反而不好。” 褚嬴瞬时不解道:“他的心是干净的怎么不好?” “他是一个机关算尽,手上沾满鲜血的人,若心还是干净的,那说明他一直骗人骗己,他很看重自己的心,他把心给了你,你也会很看重你自己的心,但归根结底那不是你的心,我怕你也会像他一样去赌命……”小神仙一阵惊骇,心道,“他现在不就是在赌命吗?若真是这样,褚嬴为一件好事献身也罢了,只怕如萧综那样,肆意妄为,他又不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引他归向正途才好。” 小神仙坐着不说话,一时间想了好多,好一会儿不见他说话,褚嬴追问道:“你们的秘密是什么,能跟我说吗?” 小神仙思量许久才道:“你的事,跟你说了也无妨,但你切记千万不可外泄!” 褚嬴欣喜的点点头。 小神仙哄孩子似的,温言道:“你听好了,其实你很重要,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身负万民之灵气,就像天上的文曲星,你的出世,昭示着一个盛世的来临。所以你的生死,干系重大,你不能看轻自己的生死。” 褚嬴退避三舍道:“这么严肃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贫道有不说的话,但不说谎话。这是本派的戒律!想想你是怎么来的,想想你与常人的不同,你的天赋异禀,你自己也能感觉出来吧!”他没有说谎,但话只说了一半,褚嬴只是盛世中绽放的一朵仙葩,花开则彰显盛世,花谢时却不能通过他力挽狂澜,小神仙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他重视自己的性命。便是再普通的人,被人寄予希望,也会振奋,何况于褚嬴。 褚嬴并没有一丝振奋,轻笑道:“我要不是活了一千多岁,我还真信你了,文曲星,那都是神话里编出来的,这世上既没有神,也没有鬼!不过你是古人,有些封建迷信和门派信仰我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千万不要用到我身上。” “你还是不信!”小神仙道,“你可以不是鬼,不是神,那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能活一千多岁,甚至更久!” 褚嬴生气了道:“我堂堂正正的人,怎么是个东西呢!你这是污蔑我。” 小神仙气恼道:“本派千年传承,到你口中反成了迷信!我污蔑你还是轻的!我还想打你呢!” “你的门派,还千年传承?什么门派?” 小神仙傲然道:“三才门!” “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自秦皇焚书坑儒时,本派从阴阳家分离出来,隐姓埋名,打战国时期算至今日,贫道是第四十八代传人。”小神仙十分惋惜道,“只可惜,如今也要断绝了!” “虽然我没听过!但我刚刚那么说,确实是我的不对!我跟你道歉。”褚嬴承认错误道,“其实我与你也算是同病相怜,都是千年一脉,不过你说的事情,实在有些离谱,我才失礼冒犯了!” “你说的不错,那神话中的文曲星,确实是假的,我如此说,只是让你便于知道我的意思。反正闲着,与你细说也无妨!”小神仙是卜卦的,客人中多是市井凡人,因此他给客人解卦之时,会用旁人便于理解的语言,此时他见褚嬴不信,又细说道,“三才者,天地人,天地可孕育万物,人既被孕育,又属三才,是万灵之长,灵气充裕,是万物中唯一能在本灵之上孕育赋灵的生灵,除却本性驱使的吃穿住行之外,凡需人用机弄巧的事业,无论阴阳纵横,儒道墨法之流,人的灵慧之气或多或少便能长于其中,你便是这灵川气海充溢下繁衍出来的赋灵。说来,你该感谢至尊这位文成武德的帝王,也是因为他,你才有机缘来到这世间!虽然也仅止于此,但起码你现在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了,不再是一团虚识,而你却不懂珍惜自己的性命!若你此番死了,只怕再等上千年,也未必再能逢到这样的机遇。” 褚嬴听此一言,顿时面如冷灰,两人许久不言,忽听隔壁有响动,小神仙惊道:“糟糕,有人偷听!” 褚嬴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小神仙回头,只见他双目噙满泪水,一闭目,两滴泪顺着脸颊滚下来。小神仙道:“你怎么哭了?哦,你心里恨着至尊,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是不是?” 褚嬴道:“我不恨他,如你所说,我该谢谢他!” “那你就该好好活着,守护好你的灵川气海!这也是你的领土!说不定你还能帮至尊重回盛世!” “若我有能力,我愿意帮他,我甚至愿意为他死,为天下人死也无妨!可是你跟我说,我不能死!” “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你刚才还说,我和石兰只能活一个,如果要我死,才能救他,我会毫不犹豫!” 小神仙一笑道:“你是为这个哭,难得你如此有心,此时还想着他!唉,这可能也是你有人心唯一的好处了。” 褚嬴心思一转道:“有了,我可以去求至尊,把这件事告诉他,兴许他一高兴,就放了石兰。” “你不用去了,刚才听墙角的,应该已经去了。” “只怕他不信!” “你说我说他可能不信,他的人说,他会信的多一些。我现在只担心,杨玄保别狗急跳墙才好!”小神仙筹谋片刻道,“稍后若是至尊召见,你设法拖着杨玄保,不要让他在牢狱中,有下手的机会。” 褚嬴嫌弃道:“我连见都不想见他!” “你如此记恨杨玄保,却不恨至尊?”小神仙一笑,又问道,“你当真不恨至尊,愿意为了他去死?” “我不知道!也许吧!” “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挣扎的样子,和萧综太像了,可见,他应该是影响了你的性情。你们虽善恶两端,却因为那颗心,变得同样的果决,哪怕要决断的是人命。你要小心了,千万不要像他一样误入歧途。” 褚嬴也意识到了,自己从前是很胆小的,别说生死,流血生病都娇滴滴的,如今病了也不自惜,甚至连性命也不惜。 然而梁武帝正听着高僧说法,忽然内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梁武帝屏退僧人,召进殿里一个牢头装扮的人,至尊问他道:“是有消息了?” 牢头行礼道:“属下听了他们的对话,实在是匪夷所思。”当下将小神仙褚嬴的对话一一说了。 梁武帝道:“想不到褚嬴还有此来历!” 那牢头道:“属下只是复述他们的对话,这兴许是那妖道想脱身的计谋,他多年来不愿吐露,此时却轻易说出,还让属下探听到了,只怕未必是真相!” “你退下吧!” 过了一会儿,梁武帝对秦公公道:“把褚嬴从牢里移出来,关到光严殿去吧!” “诺!” 秦公公到了天牢,先看到杨玄保,上前问好道:“哎呦,杨大人怎么在这个地方!” “只是来看看这个新抓的囚犯,还死活不认罪,可气的很,秦总管怎么也来了,可是至尊有什么吩咐!” “唉,还不是那个褚嬴,今日惹怒了至尊,至尊吩咐咱家把他带去光严殿关起来,以示天威。”秦总管看了眼刑架上绑着的石兰,低声对杨玄保道,“杨大人,别怪咱家没提醒你,至尊可有意施恩呢!若是出了差错,怕是要追究的!” 杨玄保万份意外道:“怎么,至尊突然改了主意?” “杨大人平日眼明心亮,今日怎么糊涂了,自己不会看吗?本来是要关在天牢的人,现在要提到光严殿去,那里与至尊的寝殿可是只一院之隔呢!哎呦,又说多了!”秦公公掩口道。 杨玄保会意:“谢公公提醒!” 只听石兰愤慨道:“你们凭什么关我师父,他又没犯罪!” 秦公公行至石兰跟前道:“知足吧,亏得你有个好师父,兴许过两日就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呢!不过你这脾气,也不适合在圣上跟前伺候,没什么用!” “免了,我可没这份福气伺候他,也只有像公公这样的人才配呢!” 秦公公一耳光打过去:“不识趣的东西!确实该打!”他转头对杨玄保阴恻恻道,“这石兰的身体看着有些单薄,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死了呢!” 杨玄保会意道:“难说,他是个小人物,没见过世面,兴许是吓破了胆,来时就带着病,这天牢又阴寒,担惊受怕,加上寒邪入侵,一时不胜,说不定就死了。” “那至尊问起来可不好交代!” “是下官考虑不周全,到时会去褚嬴的府上赔罪。” 石兰挨了一个时辰的鞭笞酷刑,也没有害怕,可面前这两个人,言语一来一去,竟是将他当个死人一般,石兰一阵脊背发凉道:“你们好可怕!” 秦公公道:“现在才知道,你这条小命,本来就是蚂蚁一样,偏生还长了张催命的嘴!下辈子投胎做哑巴吧,还能活的长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