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嬴想到此节,便伤感道:“这样比下来,我着实不像人,怎么就只想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不为别人想一想呢?实在是自私。”说完,顿时豪气自生,丢了手里的绳子,头也不回,越过了小溪,走得片刻,山回路转,回头已不见来时之路。不过行走于其之中,有身心舒畅之感,连怀里的远心曼临也焕然生光,不一会儿,便见影子自花中出来。 褚嬴喜悦之余,便关怀问道:“你好了?” 影子点头。 “绳子我也丢了,你说你能认得路,我们现在该往哪里走?” 只见影子斜走两步,又像前走五步,又斜走三步,一转身,对褚嬴一笑,倒退一步,就在一棵树前消失了,褚嬴连忙追过去,绕到那棵树后,却没有半点影子的踪影。 褚嬴知道影子心性跳脱,行事作风不寻常理,不禁有些害怕它做出什么奇怪危险的事来。 褚嬴只能在原地等待,他虽然看不到,但是这里的地形,气息,莫不向他传达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极其复杂,他说不清是什么,只是等影子好半天不出现,他心情慢慢平静,熟悉的感觉又更浓了,却仍然无法像影子那样,能看得清楚,知道怎么走。他此时想到懒师父曾说是玲珑心令他一叶障目,不辨黑白,难道还是心不静,所以看不到吗? 想到此处,他闭目静心,心神合一,此时周遭的一切便神奇的清晰起来,那山路便如棋盘网格,树木花草又像棋子,棋局走向有新有旧,深浅变化,攻防之势,古今一体,新颖自然,从所未见,十分高妙。只是他能看到的仍是有限,整座乌鹭山,似乎被分割成一格一格,格与格之间虽然自然无隙的连接着,可是每一处棋构都不同,不同之处,走法也不同,走错一步,便只能原地打转,而每一处都要走进才能看清,所以他并不能看到很远,更不要说俯瞰整座山了。 他在山中茫然的走着,他每走一处,就要耐心的记住当地的地形,棋构,记忆整座山的棋构,对他来说并不太难。可是按照这种走法,只怕十天半个月才能将整座山走一遍,十天半个月,只怕困在山里的人早死了。最有可能找到的人,偏偏又玩失踪。想到此处,褚嬴不禁又气又无奈。 褚嬴想了想,竖起了食指道:“看来不给你点甜头,你是不肯听话的。就这一次了。” 他用力咬破食指,滴上两滴血,花蕊得了养分,变得愈加鲜红如血。 “还不出来。有人因为你我要死了,你不肯帮忙,干脆拔了你的根,让你在这山上待着。给他们陪葬。”他这话本来是恐吓威胁,真要下手,想到时光又狠不下心。 其实这不不到半小时的时间,玲珑心却是在找它主人的墓穴。 这里本是萧综身亡之地,因离体之心灵气微弱,只能维持基本的性情,所以萧综的记忆,玲珑心保留不过半,抽离五蕴子之后,它更是无法独立生存,千年的机缘,它如今即没有棋子的桎梏,又可以近水楼台,若此时能找到萧综的墓穴,找到曾今的散灵痕迹,借此山浩然充溢的地气,时光流转之能,身心都曾是一家的人,在此处天时地利,聚合起来就如故友重逢,应当不是难事。 其实一千五百年前,萧综本不必死,哪怕他身染重病,油尽灯枯,有星心子傍身,也能力挽大厦将倾,哪怕他已死,褚嬴不懂如何运用星心子救人,只是在旁看着,看着萧综虽气息全无,但脸色看起来就如睡着了一般,星心子还在竭力为他续命,只要他想活,就不会死,但他因爱妻离世,国破家亡,身世凄凌,死前已没有丝毫求生之念,哀莫大与心死,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他死去大半年后,北魏皇族进山启坟时,打开棺木,里面的尸体仍是容光焕发,宛如活人,没有半点腐朽干枯。后来这件奇事传出,北魏南梁有说他死而有冤,有说他怨气太深,也有人说王爷山的风水容易保存尸骨完好,有的人干脆断为谣言,总之各执一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后来南梁有人前往北魏盗取萧综尸骨,虽史书记载梁武帝爱子情深,不计前嫌,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却是褚嬴和萧综。褚嬴为何十多年容颜不变,萧综为何身死不腐,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和秘密,让梁武帝禁不住多方探察。偷盗萧综尸骨,一半原因是想解心中疑惑。 而如今,一千五年之后,玲珑心对过去身心重创遭遇淡忘释怀,又被时光褚嬴所激,它本不觉得或者多好,但看着时光褚嬴活的滋润,便满心的不平,偏想漂漂亮亮的活给别人看。再加上,他新遇上那个和北魏公主性情相似的茅清竹,求生之念和喜悦之情,又有浩然之气相助,竟然须臾间,在乌鹭山中便化出了一个人形,正是萧综生前的模样。 可是随之而来的,前生的恐惧,一分不少的还给了他。他很快便忘了玲珑心的轻松自在,又担起了苦难和愁闷。原来披上这身人皮,心便坠入地狱,而脱掉人皮,又不得来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