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嬴交代了几句后,便要下山,又想到那棵远心曼临还暂放在一个山洞中,他原来嫌携带不便,又怕花香满途,扰了方向,就先将那盆花存放于一个山洞中,再找到时,那盆花生机盎然,比来时又多开了一朵花,褚嬴正自忧心,与花儿的情状悲喜两极,便忍不住想把气恼发泄到远心曼临上:“真是狂妄自大,你以为你本事很大吗?大难临头了也不知道,我今天非要给你点惩戒不可。”说着狠心将初放的一朵花折掉。褚嬴惩戒完之后,抱起花盆,一路下山去了,独留茅清竹在那里,茫然无措,走也不是,等着却又不知何时来人。 哪知萧综正盛气凌人时,忽觉心头一阵刺痛,似突然被人敲了一闷棍,他捂着心口道:“可恶,是褚嬴,这家伙,平日也没见你有这么大的戾气,怎么今日……”他对手下的人使了眼色,“是时候了,把她找回来。” 他身边两个小童听他命令抽身离去,不久将茅清竹带了来,茅清竹见高台之上那人,气势凌人,珠光宝翠,不可一世,和适才分别的那个失意落魄孤独的怪人,判若两人,可是那张脸,那双如霜似雪,拒人千里的眸子,却是一个人无疑。 茅父见女儿,先是一喜,而后连忙催促道:“你怎么来了,快走。” 萧综却化了冰块一样的脸,淡淡道:“让她上来。” 茅父还想阻拦,一个小童,上前隔开,将茅父一把推了一个跟头。要说茅父也是一米八几的壮汉,年轻时参过军,身上有把子力气,可竟然被一个不足一米五的小娃娃一推即倒,茅清竹大惊,也去推那小童,可是那小童身体硬邦邦,一推之下,竟然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茅清竹立时知道,遇上了硬茬,无奈之下,先忍了口气,过去将爸爸扶起来道:“爸爸,你别插手,我有几句话,要转告给他,说了就回来。” “清儿,不能去,那家伙,是个流氓。” “就几句话,很重要。” “那你就在外面说,不要走远。”茅父摸了摸腰间的一把小军刀,道,“见势不对,就跑,爸爸给你掩护。” 茅清竹会意点头,便朝着怪人的方向拾级而上,走到他跟前。此人气场着实寒凛,即使与他同阶而立,茅清竹亦感觉凌人的压迫气势,那人道:“去里面说话。” “就在这说吧,我爸担心。” “早上还说说笑笑的,怎么忽然紧张起来了。”萧综低头看她。 “你为什么让人打我爸爸。” “在这里,听话的人,是不会被打的。”他的话里,听不出来欺凌的意味,可也没有歉疚的意思。 茅清竹义正词严道:“我不和打人的坏人说说笑笑。省的一言不合,你再打我们。” “我不打女人。” 茅清竹道:“我才不在意这些,梁老师下山去了,他有几句话要我转告给你。” “等等,我现在不想听他说的话。”萧综捂着心口,“走了好,走了干净,我进去歇一歇,有话一会儿说。” “很重要,很着急啊!”茅清竹眼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进了寺里,丝毫不理会她的话。 茅清竹回头看看爸爸,又转头瞧见怪人一步步离开,开启了寺门,进去后,并没有关上,她悄悄的跟过去,从门缝里探头,只见寺里落叶缤纷,十分冷清,那怪人站在院中,甫一回头,茅清竹便瞧见他额头冷汗涔涔,似是十分虚弱,但语调仍是硬邦邦的道:“出去!”萧综只觉的心痛难忍,且一瞧见茅清竹,跟她说几句话,心里便忍不住想跟她亲近,逗弄她,可越是如此,越是心痛难当。 原来远心曼临开的花,正是他三寸精华所在,他身体虽有实形,却不完备,通身只心口一处流着热血,四肢百骸都是冰凉,其心口热血,又全靠那株远心曼临维系,褚嬴一怒之下摘了他因情动所开的花,令他心血阻断,一动就剧痛难忍。此痛不会致命,只需一两个小时,就能恢复,只是不能多次折花。古人曾试过此道,远心曼临乃有灵之花,折后很快便再开,开了再折,连摘三至七次,便不会再开,若是因情而动之花连折之后再动情,则有花死灵消之险,此为驯花之法,使花以人意生长。 星心子亦有相类调棋之法,情动则抑情,欲动则平欲,棋入局,受执子之人取舍而生,棋灵之五色,五味,七情六欲,都能在棋中一斑窥豹。若棋灵耽于情,堕于欲,溺于名,惑于利,误于声色犬马等事,过分动摇,元心涣散,执棋之人可以借此调棋之法,助其归正回元,只是难度比驯花不下百倍,非常人可动,一千多年前,释法鸾借星心子控制褚嬴,就是用此法,只是他用心偏私,棋力有限,褚嬴又不甘受制,他对时光的眷恋又根深蒂固,因此长达十多日,调棋非但没有善果,还险些要了褚嬴性命。当时若再僵持下去,褚嬴可能会频频顽抗,那在棋中就属逆天而行,不出月余,他就可能神魂被蚀,不辨五色,不识五味,情欲全无,甚至失去棋性,回归鸿蒙,也幸而萧综乱拳打破他受制之苦,虽非有心,却有大大的助益。 驯花的关窍懒和尚是知道的,只是他听来颇为残忍,也不以为然,因此没有告诉褚嬴,褚嬴并不知情,只是他见远心曼临开花似乎十分容易,一开心,就能开花,他一气之下,便误触了要穴。 “你怎么了?”茅清竹对他仍有畏惧,不敢上前,只是隔着大门,远远的道,“有几句话,梁老师让我转达给你。他说他不能在山上多待,就急忙下山去了,他会在山下等你一个月,你不下山,他也不会再上山找你了。还有他让你把所有人都送下山。他还说,你有性命危险。他说你多疑又自负,怕你不信,让我说给你三个字。释法鸾。若你再不信,就是你的命数了。” 他波澜不惊的面孔,倏然变色。“释法鸾……释法鸾……”这个一千多年都没有听过的名字,他几乎都快忘了,可是他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可是什么意思,他还活着吗?他只要不想故去的寿阳公主,不想面前的女孩,心痛之感就减轻很多。 他冷笑道:“我怎么会不信他。难为他,还惦念我的命。”语调之中,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情,反而像嘲弄,他倚着一棵梧桐树,闭目养神。 茅清竹忍不住问道:“他对你挺关切的,你为什么要躲他?” “要是你的命在别人手上,你开心吗?”他没有睁开眼睛。 茅清竹听不懂,又问道:“那你会按他说的,送大家下山吗?” “我累了,一会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