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嬴追着他跑了一段,在拐角的时候忽然看他停了下来,褚嬴还以为他不认得路,等一等自己,谁知他停了一下,道:“好香啊!”然后就抬脚进了一家蛋糕店,又悻悻的走了出来,和褚嬴撞了个面对面。 褚嬴问道:“怎么了?是饿了吗,” “我没带钱。”萧综说完快步离开了,褚嬴本想告诉萧综,他有钱,但是过去梁时月口味就极淡,不爱甜腻香浓或者咸辣肥厚等刺激味觉的食物,现在虽然和过去有些不同,但常年下来的习惯,褚嬴就很自然的沿袭了,他潜意识里尚觉得,这些东西吃多了会不舒服,甚至容易生病,因为他每次七情六欲喜怒哀愁到了一定程度,就隐隐觉得要坏事,虽然并没有什么坏事发生。也可能只是他多想,也许是一千多年前,受制于释法鸾那几年,留下的后遗症。不过是些口腹之欲,不吃就不吃,与他的生活没有一点影响,他多久不吃都不会嘴馋那些糕点,也顺其自然的不碰那些食物了。 一路上,每当褚嬴想开口,萧综便连忙捂住耳朵道:“我听不到。” 褚嬴笑着将他的手拿下来:“我不是想问你问题,你就这么一直捂着,你不累,我看着还累呢。我是想说,一会儿我们下盘棋。我看看你的棋力如何。如果能和时光不相伯仲,就算你下的好了。” 萧综的气还没消,又添一气道:“你怕我棋力不如他,输了他的棋,给他丢面子?跟你下棋,就算是有些棋力,也被你压的发挥不出来,我不跟你下。” 褚嬴道:“或者,在围达网上下,不过上面的对手实力就参差不齐了,用时光的账号……”褚嬴迟疑了一下,“还是不要了,他回来看到账号被动过一定不开心。” 萧综本不想用别人的名义下棋,可是听到褚嬴说,时光会不开心,萧综故意道:“就用他的账号吧。” 褚嬴到了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道:“还是不要了,他要是知道该多想了。” 萧综像到了自己家,推门进去,满口醋意道:“他就那么好?你就不怕我不开心,对他做些什么不好的事吗?” 褚嬴虽然知道他多半是恐吓,只是犯不着跟他对着来,道:“不要总拿时光的安危试探我了,一点都不好玩。不就是用他的账号下几盘棋,你想下就下,到时小光问起,我说是我下的就行了。” 褚嬴虽然顺着他,但是他仍是不满,只是觉得没意思道:“你不用替我背锅,他又不傻,像这种破绽百出的谎言,你还是少编为妙。褚嬴大人下棋是从不输的,我若是输个一两局,你怎么解释?不说网上,就是围甲的比赛,到时你准备怎么解释?你难道也要说是你顶替他去下的?” 褚嬴道:“不一样,他一年有多少比赛,下多少盘棋,哪有空翻旧账,不是他下的棋,他不会一定想的起来去看棋谱。可是他的账号,一打开,就能看到了。” 萧综看他字里行间,都是对时光的在乎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向着他,谁稀罕,我还不想下了呢。” “你们是谁?你是在吃醋吗?” “我吃醋?”萧综说完才回过味来,自己话音高了,倒好像真的十分在乎似的,他忽然恨自己最嘴快,一出了乌鹭山,不知怎么,心里想什么,总是容易藏不住,尤其是在褚嬴跟前,一时间觉得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自己气焰更没了,便没意思的趴在沙发上生闷气。 褚嬴将笔记本打开,登了围达的账号,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哄着道:“你应该是饿了,家里也没吃的了,你先下着,我出去一趟,给你买些吃的,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甜的。”他说完忙堵住自己嘴,十分不好意思,褚嬴一笑,“行!” 待褚嬴出了门,萧综才打了自己的,自语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他的话,我应该不理他才对,为什么我现在连说谎都费劲,气死我了。以前是一颗心的时候,虽然说不了谎,也说不了真话,我本应该是个哑巴的。现在长了一张嘴,偏偏灵力弱,又守不住,多出来这么多麻烦。要真让他把我肚子里的话都套出来,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将来我会被‘他’百般蹂躏,甚至毁了。”他想想还有些被自己吓到,因为他知道“他”做的出来,他说的那个“他”不是褚嬴,却是山上的那个萧综,“他”最恨人知道自己是心事,若是真说了什么他不想让褚嬴知道的,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还是想办法,骗褚嬴几口血。不然只能装哑巴了。” 他以前多次见过褚嬴在围达上对局,在网上选对手,并不会很生涩,虽然他不大知道那些棋手都是谁。时光的账号已经练到围达网排名第二十六位了,所以网站推荐可选的对手多半都是职业棋手,且不弱。排名前几十的棋手,互相之间,都认识七七八八,偏偏萧综不认识,只有随即盲选。 褚嬴回来时,他已下了一盘,在开第二盘,褚嬴看他下的专注,没有打扰他,将零食放在一边,看他对局,看了约十分钟,连连摇头,倒不是觉得哪一步下的不好,而是棋到中盘,都是劣势。且对手,褚嬴并不认识,褚嬴已经不抱希望,其实他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他去衣柜里找了浴袍,去浴室里洗澡去了。过了二十多分钟,褚嬴穿了浴袍再出来时,萧综又开了第三盘,对手是方绪。 褚嬴心道:“一个不知名的人,都下成那样,不是要被方绪虐惨了。”他有些不忍直视,然而还是好奇看了一会儿,局势虽然仍小劣,却意外比上一局还好些。这局萧综执白子,布局阶段,左上角白子就无法忍受被封住外势,果断外扳,发出作战信号,被黑子无情分段,本来微小的劣势,现在看着,中腹的几个白子孤立无援,更是危险,若是做活,不免又替黑棋越撞越厚。 此时白子却忽然向黑棋右上角挂了一个,黑棋小尖,白棋又在另一侧碰了一下,对右上角进行夹攻,并且扩大右边的白子的实地,棋说不上高妙,却是局部上的好手,白子右上角行棋六七子后,又转而去左上角中腹的棋,连飞三下,于右上角孤子联络,对上方黑棋,形成包围之势头,而中腹白棋同时又被中腹的黑棋和上方黑棋形成包围之势。这期间,褚嬴不清楚萧综是否真的算清夹攻利弊,但这行棋思路,倒是让褚嬴想起幼赛时,时光将坏棋转成好棋时的巧思。 上方的黑棋,在褚嬴眼中,有杀的可能,却不是必然,如果换成自己下,多半能杀死,可是看了一阵子萧综的棋,他的棋大处着眼,似乎没有错处,甚至有些着法,轻灵巧妙,但是,却常常在极微妙的地方,出现破绽,这些破绽,多不明显,却也不十分隐蔽,总之褚嬴是能一眼看出的。直到棋下到中盘,褚嬴甚至发现,萧综自己也是知道那些破绽的,好像是他故意留的,可是这些破绽,如果对手是褚嬴,萧综必输无疑。 中腹的那一条白龙,到将近收官时,都没有完全做活,黑棋曾两次试图杀这条大龙,白才不得不应,选择做活,可是只要黑棋停止攻杀,他仍是不做活,直到第三次,他将下方白子和中腹大龙开始联络,并且试图断黑棋一个尾巴,黑棋再度起了杀心,开始破白棋大龙的眼位,三四子后,非但杀不了,又填进去了数子。褚嬴看的暗暗心惊,只觉得不可思议道:“方绪中计了,怎么可能呢?”但此时,连中盘围攻上方黑棋,都可能是幌子,都只是让对手看重中腹大龙的筹码,他没有丝毫想杀的意思,也许是没有自信能杀,只是等着对手杀心起时。 这局棋,如果褚嬴来下,开始他不会那么放肆的包抄黑龙,如果包抄了,他会选择杀棋,杀不死,也要利用杀棋在中腹获利,可是萧综都没有,他只是等待别人来杀,他凭什么有这种自信。 其实这局棋并无过分高妙的地方。只是他在下棋时,不断撩拨对方的杀心,职业棋手,本身杀气不重,但毕竟是人。多年一来,玲珑心棋力未如小白龙到时光那般精进神速,但对付人本性在棋局中的弱点,倒是研究出来几十种甚至上百种的绝招,虽然这些绝招对付时光,对付小白龙,对付褚嬴,都已经不大管用。但是别人,有时理智明明知道不该如此下棋,可是杀心一起,就很难在平下去。 这盘棋方绪领先了大半盘,却在临近收官时,从盘六七目的优势,亏到输了五目。这种输法,在褚嬴看来,几乎不敢相信,明明稳稳收官就赢了呀。 萧综回头看他一眼,已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 方绪认输之后,萧综就不再下了,躲到一边吃零食,一句话也不说,显得怏怏不乐。因为他刚才看到褚嬴在身后时,他忍不住想给褚嬴表演,比起来前面输的一局棋,这个想法,才更让他给自己一耳光,他居然希望得到褚嬴的认可。 然而褚嬴去翻他前面下的两局棋,一胜一负,输的那局,对方下的招式俗套,只是因为下的稳妥,不受诱惑,就赢了,他的陷阱也是有失败的可能,但是他就是喜欢设陷阱。 褚嬴此刻脑子中回响起了洪河的声音:“斗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