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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烟火繁城(1 / 1)

八月十五,烟火繁城,万民欢庆,然而这份热闹并不属于所有人。 “外面吵死了,大晚上放鞭炮让不让人睡觉?”杨迷花一把掀了被褥坐起身。段英郎易容成的樱儿此时撩开红帷幔,将烛台放到床边桌拿起灯罩拢上。“主上,今天是大煊的中秋节,人们这是在放烟火庆祝。” “中秋节?我倒是给忘了。来大煊许久,竟一直都没习惯这里的习俗。” 段英郎一时无言,垂了头走到一旁不知在想什么。杨迷花兴味缺缺,懒懒撩开帷幔下床,看到段英郎正倚在窗边痴痴望着天边,手心里捧着一只草编的蜻蜓。他略微思索,方明白中秋节就是中土人说的团圆节,不犹抿唇轻咳一声,道:“你也别太忧心,虽说韩蓼汀现在下落不明,但没消息也是好消息。现今世上也没有认得她的人,没人会闲到对一个哑女下手。况且,我已派人去联络颜陌离,相信不久后便会有新消息。” “谢主上宽慰。”段英郎还是不放心。即使九命血狐真的有重火令,不也成了叛徒? “主上,恕属下多嘴,九命血狐与我们并非同道,断然将十几年前的事告知于她是否不妥?万一此人不可信……” 杨迷花懒懒拨弄着桌上的烛火,一双桃花眼晦色不明。 “英郎,你说,一个已死之人若非自愿,为何会复活?不仅复活,还重入江湖涉身险地。” 段英郎道:“这幕后之人,莫不是故意复活九命血狐来引起武林纷争?” 杨迷花肯定点头,“不错。从诛魔涧跳下,人定是非死即残,救活一个半死之人,其间花费的心血可想而知。从她出现那一刻,我便开始怀疑这一切背后有人操控。临墨峰一战,夜未央退居大煊边界,本可以在中土武林销声匿迹,却有人大费周章救活她,重新放在风口浪尖。” 段英郎却是迷惑,“所以,背后的人是想以她为饵?先是将铁指环的话题重新炒热,又将九命血狐的故事重现江湖,紧接着引夜未央旧部返回大煊……这背后的人究竟是想救她还是害她呢?”转眸一想,又大胆问道:“虽然血狐背叛了自己的组织,可依属下看,主上似乎并不厌恶她。” 杨迷花这时咯咯笑起来,“我怎么会厌恶我的小徒儿呢~叛徒么……”他状若无意放下拨弄烛火的签子,将灯笼重新罩上,起身走进红床帐,若有所思。 “既然幕后之人早有打算,那我们便——以饵为饵,通过她这条线完成我们的事。” 段英郎顺从应道:“是。” “秋凤阁那边情况怎么样?” “据樱樱她们探听得知,秋凤阁似乎每年都要采买大批药材,最近不仅次数频繁,好像连数量也明显增多。” “买药?”杨迷花微皱了眉,“什么药材?” “未知,库房看守十分严密,想必樱樱她们也在筹划怎么潜进去。” “嗯,那就让她们继续探吧,我乏了,你先下去。” 段英郎低声应是,退步出去。 房中瞬即寂静无声,与外头的喧嚣热闹格格不入。床上的人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能撩了帷幔,走到窗边倚窗观望。 天上烟花盛开,水面花灯点点,桥上人群熙熙攘攘。杨迷花倚窗叹气,望向天边圆月,目光幽远,带着无数期盼。 “总有一天,我要回到大草原煮酒宰羊,赛马摔跤,过属于塔木多的节日。” —— “高楼百尺,手可摘星,低头可俯视纵横街道,仰头可望漫天星月。我很喜欢,多谢了。”白衣男子冲身边女子微微颔首。 “探月楼斜对面可看到千寻塔,我特意挑在这个地方。” 陆寻歌却不看她,只是闷闷拎起酒瓶喝酒。 “不能再喝了。”望着周围散落的几个空酒壶,女子规劝道:“别人是越喝越糊涂只图一醉,你是执着往事,酒劲上来记得更多,越喝越清醒,好不容易才忘却,何必折磨自己?” “阿曳,你是越来越想管我了。” 唐柳曳微讶,摇头道:“我怎么敢,只是在害怕。” “唐女侠天赋异禀武艺卓绝,还会有害怕的东西?” “害怕有一天,你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不会。”他垂下头低沉又坚定地否认,额前碎发挡住了脸,光影交错,看不清神情。 “但愿如此。”唐柳曳叹气。 陆寻歌沉默不语,开始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后来是大口大口地灌,喝完一瓶向后抛掉,又抄起一坛酒。 “老规矩,我想一个人静静。” 见他又要喝酒,唐柳曳伸手拦下,“你总是一个人闷着,迟早会把心憋坏,以前就不说了,往后也这样一直下去?” “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陆寻歌放下酒坛,面上不喜不悲,突然回头朝柱子喊:“柱子后面那位朋友,可否现身一聚?” 柱子后面竟真有片青绿色的衣角露出来。唐柳曳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心中纳闷:“竟会有如此潜藏功底的人?” 青绿色身影渐渐露出全貌,是白天见到的青衣女子。唐柳曳更是惊讶,她自恃功夫不错,眼前的姑娘年纪轻轻,若不是内功高于她便是有高人指导。 小皙撇撇嘴,不情不愿从柱子后面挪出来,一边腹诽:“我明明很小心隐藏了气息啊……幸好现在是易容。” 她打探消息晚归时恰好见到这两人结伴进了这家酒楼,便隐了气息一路跟来,却见二人直上了顶楼。 陆寻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冲唐柳曳道:“你先走吧。” 唐柳曳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有些忧郁和无奈地站起身。 “呃,打扰你们谈话了吗?抱歉,我这就走。” “不必。”唐柳曳走过来,擦肩而过时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却无敌意,神情难以捉摸,小皙摸不着头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随意走走,刚刚怕打扰到二位才没有出声。其实我准备下楼了。”也许来的不是时候,她还是走吧。 陆寻歌丝毫不给她机会。“一句简单的道歉就想走?” “那你想怎样?” “过来坐。”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小皙虽然暗地疯狂腹诽,手脚还是乖乖挪到旁边坐好。刚正襟危坐下来,手忽然被握住,冰凉的指尖与温暖的掌心像一场冰与火的碰撞,也正是肌肤之间的触碰才意识到自己在冷风中吹了许久,手冻得像块冰。 可不论如何,她现在的身份都只是一个陌生女子,这过于亲密的举动太过出格。小皙有些生气,咬牙笑着讥讽道:“陆少侠还真是自来熟啊。” 陆寻歌自然听出了话中意味,仍是无所收敛,捏起她的手认真仔细地端详,像在看一件珍奇古董。“姑娘这双手,十指纤直、瘦骨嶙峋,还有那么多旧疤,敢问平日做何营生?” 遭了,为了贪图方便,减少耗用的功力,她只变了脸…… 小皙一时慌张匆匆抽回手,揣回怀里躲着,“我不告诉你。” 他不说话,双目微眯,两唇紧抿,虚目而视,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而他正经起来时,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这个感觉小皙是从没体会到的,只因以前他都是以笑对视,十分温和。 他突然欺身靠近,整个人慢慢压过来,小皙一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她有些恼怒,挥起小拳头示威:“公子,你若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陆寻歌闻言淡笑,却仍是照旧靠过来。小皙自然是不会真的打他,一时纠结间,只听嘭嚓一声,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 酒坛被砸碎成几瓣,酒香弥漫,笼罩在周围。 陆寻歌轻轻揪起她一边脸,莫名其妙的朗声而笑。 夜风袭来,脸上冰凉湿润,她拍开陆寻歌的手,抹掉脸上的水渍凑近鼻尖,发现居然是酒水! “你!” 斗转星移,遇水则真身现,她现在肯定恢复原貌了。 “你怎么知道……” 陆寻歌收回手缓缓坐直,理了理衣襟。“在蒲花洲客栈,你将我错认成杨迷花,把茶水往我脸上抹时便已猜到一二。” 小皙懊恼地拍额头,“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当然。”他笑得有些得意,却不到一瞬落寞下来,“你这些时日去哪了?” “我去找凭虚公子了。”小皙一点也没隐瞒。 陆寻歌眉头一皱:“凭虚公子?男的?干什么的?江湖有这号人么?你不是被骗了吧?” 陆氏五连问激得小皙火气蹭蹭上涨,抽手打了他手臂一下,猛然站起来:“你才被骗了呢!我骗别人全家都轮不到别人来骗我!你怎么可以质疑我的聪慧!” 眼前人扁嘴瞪眼的样子活像只炸毛的猫,陆寻歌笑着帮她把散落的头发撇到肩后,给猫主子顺毛。“那你有打听到什么?” “凭虚公子,呵,藏得比那个萧王八还深,他至少是确有其人,而这位连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 陆寻歌顺毛的手霎时顿住,眉头凛起:“萧王八?你骂谁啊?” “干嘛,我又没骂你,谁之前说要把我卖给他的,萧千寻、臭王八,我就骂我就骂!” “你!”陆寻歌一时语塞,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闷闷垂下手,两手揣着顾自缩坐成一团。 他独自坐在一旁,垂着头沉默不语。过了小会儿,又似是想起什么,缓缓抬起头看她,语气软软的,透着一丝哀求:“今晚没有事的话……陪我坐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陆寻歌冲她服软的情况很常见,但冲她这般认真请求的,却是破天荒头一回。她颔首,偏过头俯视才发现,楼下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陆寻歌也不说话,只是静默地喝酒。 楼下欢声笑语,火树银花,楼上清风明月,一片静寂。 她忽然明白,这千家灯火、万家喜乐,烟火繁城,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也许是平日里处事的沉稳和打闹的嘻嘻哈哈,一直忽略了他其实是个孤独到骨子里的人。 她对陆寻歌的身世遭遇一无所知,他本人也从来没透露过半个字。也许,只有深入骨髓的痛,才会这般小心翼翼地裹藏吧。 小皙不说话,只是握紧他的手,试图将手上的温暖传递过去。 身边的人明显一顿,挣脱她的手反握过来,又恢复原状继续喝酒,仍是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他终于慢慢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自述。 “娘没去世前,每年八月十五我都会回府看望。那个时候,府里会办盛大的家宴,只是娘从不出席,习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院子里做好饭菜等我回去。即使……府里从未有人承认过我的身份,但我知道,有个亲人在家里等着,只要有人在乎,我就有动力回家。” 按照平常,小皙肯定会吐槽般说上几句缓解忧郁的气氛,但此时,她只想静静地听他说。 “好几年,又是洪水又是闹饥荒,外头的活都不好干,我年纪又小,想找到一份能干的活并不容易。娘亲是唯一的寄托,只要回了家,外头受的委屈就通通消散了。” 他抬起头,看向天边明晃晃的圆月。 “直到四年前,她走了……” 小皙眉头微皱,仍是安静地倾听。 “走得那么突然,我愣了好长时间都没缓过来。她走了之后,我的心就空了一大半。偌大一个家宅,竟像雪山一样冰冷刺骨,没有半丝的熟悉与温暖。我害怕、迷茫、惊惶,一瞬间,不知道该去哪,哪里才是归宿。” “于是,每年八月十五,就习惯一个人,坐在这高楼上喝闷酒。看着楼下的熙攘繁华、人间烟火,才仿佛觉得自己还在人世,该继续活下去。” “即使那些人从未承认过我的身份,却仍是……与我有最亲血缘的人。我相信以后陆寻歌可以扬名天下,有无数追随者,也会有更多关怀的人,可是……他终究没有亲人。” 小皙微愣住,没有回答。 阁楼之下,有欢笑牵手的一家人,有鸳鸯成双的有情人,有单身游玩的少男少女,有蹒跚而行的老头老妪,有成群结伴的兄弟姐妹。人群数以百计,熙熙攘攘,就是没有一个是他的家人。 陆寻歌静默眼底中映着万家灯光,似是陷入了回忆。 …… “娘,王爷到底是不是我爹,大夫人和府里的少爷小姐都说我和王爷长得很像。” “他不是你爹,你也不是他儿子。寻儿,你记住,你不是萧家子孙,你是司徒氏,你的名字,叫司徒千寻,不是什么萧千寻。” …… “司徒枫影,你好手段,怀孕之后隐瞒不报,故意激怒,到这柴房养胎。连偷生也不告诉本王,让外界传言平南王新娶妾室与外人私通,把正统血缘的萧氏子孙污蔑成苟合的野种,” “你想让本王难堪是不是!” “是啊,那又怎样?王爷,坊间流言可还中听?” “你这毒妇,为了报复萧家,居然拿儿子来作筹码,你不配做母亲!” “难道只会强迫的平南王就很会做父亲?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比谁都清楚吧?嫌难听?那就休了我!萧景明,你这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夫连休书也不会写吧?” “……司徒枫影!”平南王气得直呼其名, “你有那么多子嗣,我却只有一个儿子。萧景明,明明是你们毁了我的一切,如今,你休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丝一毫!” “他是我儿子,凭什么要在府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养着!” “呵呵呵……”司徒枫影嘲讽地笑着笑着,双眼氤氲着泪光,咬牙切齿道:“难道这个孩子的来路就名正言顺了?要不是萧家以权逼人、要不是以莲舟百姓要挟、要不是你强迫……”她缓缓走近萧景明,用力揪住他的衣襟,满含痛恨冲他大喊:“莲舟郡那个最明亮、最耀眼、最爱自由的女孩子会被困在这里?这里好冷好窄,到处是争斗,容不下我你知道吗?!” 她用力喊完,似是发泄了一通,又觉得还不够,可又无可奈何,闭了眼,松了手,拳头又紧攥起来,冷硬且坚决道:“我不会让寻儿认祖归宗的,他跟萧家没有半点关系!他永远、永远都只能姓司徒,是我司徒枫影的儿子!” 那年,他七岁。瑟瑟发抖躲在墙角的柴垛里,全程听完这对父母辈的恩怨纠葛,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不仅是这场婚姻背后阴谋交织的黑暗联结,更是因为他的出现,并非父母期愿。 于是,愈加厌恶萧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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