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皙：“其、其实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你若实在尴尬，我就到偏殿侯着。” 她仍是捂着脸冲他挥挥手，陆寻歌朝外拍掌两声，进来一个女大夫。等大夫进门问礼后陆寻歌就出门了。 屋内，大夫十分从容行礼问好，然后将药箱放下，不疾不徐拿出纸笔，小皙也坐下配合问诊。 女大夫稍微瞟了一眼屏风后的一面墙，随后又收回目光认真望闻问切起来。 那扇装饰墙后面，藏着一双耳朵。 墙的另一面，陆寻歌正坐在矮桌前，探听着隔壁的动静。 待就诊结束，大夫出了门，陆寻歌急匆匆过来询问。 “房日兔，她的情况如何？” “堂主。”女大夫的声音变回了脆生生的少年郎音色，“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有话直说。” “这姑娘面色苍白，气血不平，心脉不稳，神思恍惚，情绪波动，不思饮食，似有蛊虫之祸。” “她果然不对劲。”陆寻歌的猜想得到证实。 “话虽如此，体虚、月信不准之人也有此象，在未确定诊断之前，不敢妄下结论，否则害得病患白担心。盟主既然是亲近之人，那就多多观察她是否有突然昏迷、容易疲乏、神智不清、食欲不振等情况，若有发现，要及时就医。” “能确定是什么蛊么？” “目前不知。” 陆寻歌只得让他退下。 与此同时，阁楼二层的木窗缓缓推开，从缝隙中可窥视楼下。 小皙苦涩摇头，“在会斗转星移的人面前易容，未免有些班门弄斧。” “中蛊……” 果然，我已经中蛊了。 这个结果她好似在之前就隐隐猜到。申正炎退下，导致秋凤阁在朔月盟失权，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不过幸好这份苦是由她先承受，短期内他们不会对陆寻歌下手。可她也得思索自己该落脚何处。既然被种蛊，朔月盟已不能久留。 旦日，小皙来偏殿找陆寻歌，直言道：“等完成了账目会审问题，我想去苍澜一带看看。” 陆寻歌恍然未闻，只是费劲伸直手去拿靠近桌角的一本手册。他身上伤口已结痂，只是右手仍需缠着绷带，行动不便。小皙便凑到桌前将手册挪过去。待人靠近了，陆寻歌才轻声问：“你想去找赤国的旧部？” 她下意识想点头，但又快速摇头，“就是想去走走看看，查访一下。” 有意思，她去哪里不好，非去苍澜山，这是故意要跟夜未央正面撞上。 他双目微眯，指尖一下一下叩在桌面，“这地方是非去不可么？” “朔月盟八派都集中在内陆，若是能得雪苍地段一带支持，边界也会镇守得更加牢固。但具体怎么合作入盟，我得先探探那边从武者的情况，以及百姓生存境况如何。”她一番话说得深入肺腑，似乎十分真诚。 可陆寻歌总是有那么一点觉得不对劲，凝眉思索：夜未央正在那边盘桓，叛徒还没查出，她自然不能去。可如果直接拒绝，这犟驴脾气定是会逆反。于是为难道：“那边地处边境，局势混乱，我不放心。况且，如今情形暂时也无法陪你一起请长假前往。” 哪知小皙不按套路出牌，“咱们不宜一同行动，你初任盟主，位子还没坐稳，不可擅自离席，我一人去便可。” 陆寻歌默了一会儿才同意，“我不去，挑几个伶俐稳重的人做助手与你同行总可以吧？考察并非一日之功，你既有此心，当要准备周全再动身。苍澜不比大煊内陆，一定要慢慢部署。” “这些基本情况我有查旧书初步了解，只是没有当地县志，实际难免和书画上的有出入。” “所以更不可贸然前去，否则岂非陷入险境？” 磨蹭了半天，小皙终于妥协，“那好吧，等我遍访清楚，准备妥当了再去。” 此事无异议，陆寻歌接下来便从抽屉里取一张画卷递给她。小皙打开发现是一份地图。 “这是？朔月城的地图？” 陆寻歌慢慢解释：“先前掌门师父和尹无痕有私下往来，我一直不解他们筹谋何事。直到某日师父将天正卫交予我，为我篆金乌纹样时，才秘密透露朔月城内的祠堂中有密道。这，便是我来朔月盟的原因。” 小皙仔细浏览地图，看到朔月城中每处都画了大大小小十几处红圈，“你这……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添了这么多红圈吗？” 陆寻歌颇为苦恼：“不，红圈代表我的寻查范围和轨迹。这段时间我以养伤为由，走动闲逛，探查了整座朔月城，但如论如何也找不到祠堂所在，更遑论密道何处。” 小皙思索须臾，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信件！” 她回房间取了黑盒子出来，是她在竹叶斋时由隐竹居里找到的信件。小皙拿出信件后，突然有些后知后觉：信件和铁指环图纸都放一起，是不是意味着，铁指环很有可能是打开密道的关键？ 信件零零散散，还经历过焚烧，拼凑过后，也只是能从只言片语中获悉大概方位，具体地点仍然是个谜。 眼看线索又要断掉，小皙并没有气馁，想了想，“也许，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取出一个小小的黑盒子，里面爬出一只油光水滑的黑色壳虫。壳虫在避光盒中平时都是休眠状态，见了光便苏醒，翻身活跃地爬来爬去。 陆寻歌双目一亮，伸手欲要触摸虫子，被小皙一把抓住，“别碰，剧毒！” 陆寻歌瞄了一眼，微微一笑：“无妨，这是乌金大将，赤国土生土长的虫子，方向感极强，一般被人训养用来记路、引路，性怯懦，无毒。” 小皙面无表情地僵在原地：“……噢。” 下次见到叶铮直接乱棍打死！ 有了乌金大将做先锋，倒是不用像无头苍蝇样乱窜了。两人假装游园，小皙将虫子放在袖袋中，关注着虫的动向。 有了引路使，他们在一炷香内就找到了所在地。是在朔月城靠近护城河的城墙内一间废弃得长满杂草的小院。这院子看着有些年头，基本不能有任何用处，又不围栏又不拆除，凭白占着地方，还临近小城外围，平时无人来此，巡防也是一大隐患。 照盟会这几年频繁征收的会费来看，朔月城不可能连修葺房屋的钱都没有，会费究竟去了何方，只有某些门派最清楚。 小皙拍拍他的肩，半开玩笑：“盟主大人，你可要为这些危房主持公道呀。” 陆寻歌有模有样的朝着废弃院落拱手行礼：“小生自当竭力。” 两人相视一笑，跟着虫子走到院中。 庭院中杂草丛生，几乎要找不到石板路。屋子显然许久无人打扫，里面都是灰尘和蛛丝，陈设破旧，并无异常。 一番探查下，只有院中的一座废弃的枯井是密封的。奇特的是，井盖并非是常见的平盖，而是半圆的造型。别说，还挺渗人。 乌金大将前头带路，在井边徘徊不前，看来就是此处。 “小皙，你退后几步。”陆寻歌说完，单手抬起运内力直击井盖，打算挪开石罩。 一掌，风至，无动静。 又一掌，狂风刮过，有小动静，无变化。 双掌齐发，内力激荡，烟尘漫天，周围杂草全部连根拔起，几乎连地面都要抖三抖。 他收掌后，发现石盖仍是不动如山。 陆寻歌收回功力，上前仔细查看，连连摇头，“这块石盖后天经过锤炼，材质不明，坚硬异常，石块与井口似乎用的是高级木工采取的榫卯镶嵌结构，严丝合缝，内力打下去全被分散，找不到集中的发力点，无法挪开，也无法震碎。” “寻歌你看。”小皙朝另一边指去。 枯井后，有一块墓碑般大的石碑，隐约有文字。陆寻歌用剑鞘拨开杂草，才看清上面明晃晃竖刻着四个正楷大字：这是开关。 顺着大字往下看，石碑下的正前方确实藏着个碗口大的圆柱形凸出的石块，表面有盘龙纹样，七星连珠点缀周围。似乎只要踩上去，就可以打开枯井的石板。 小皙：“……” 陆寻歌：“……” 好像小孩的恶作剧！ 两人面面相觑，陷入沉思。 “要不，试一试？”她半开玩笑用肩膀撞了撞寻歌。 陆寻歌：“你也太真诚了。”说归说，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石碑是唯一提示，不想试也不行。 陆寻歌沉默须臾，为保安全，先找了些碎石和泥块，用内力拨到碑前的开关石块上。 石块没有反应。 小皙摸摸下巴，“泥块和碎石的重量并不足以使开关下沉，是否需要人站上去？” 陆寻歌摇头，拉着小皙后退几步，抬手提气后覆掌，用内力沉住碑前开关。 这股威压，可比一个人站上去重多了。果然，开关被内力压制按下去，耳边传来隐约器鸣声。陆寻歌双目微睁，迅速揽过小皙，一个旋身加滑步，仰身撤出七八米开外。 几十支利箭破空而出，从面前堪堪擦过。 小皙在被拦腰时就运起了筑气屏障护住二人，这才险之又险地避过利箭。 躲过利箭后，院内一切归于平静。 确认安全后，小皙又往前走，发现方才按下的机关已自动弹了回来。 按照殷重火那个不可一世又古怪的性子，小皙有个大胆又疯狂的想法：“寻歌，再踩一次！” 陆寻歌：“？？？” 虽然不解，还是照做。陆寻歌第二次甩出一记内力冲击后，迅速回身挡在她身前。 石块下沉后，暗器随之而至。 这次有了准备，陆寻歌的沉音剑快速出鞘，比方才游刃有余。 第二次的暗器数量明显增加，而且种类繁多，不仅有利箭，还有飞镖、银针、六棱雪花刺、长矛……虽然每次的暗器长短都不一，但胜在二人默契，沉音防守，天痕冲锋，又有烈阳神功叠加，不一会儿就解决了上百根暗器。 这次井口依然没有反应，碑前的石块开关又弹了回来。 小皙没有死心，道：“再来！” 陆寻歌抹了抹汗，照做。 又是一阵箭雨。二人扛完后，小皙仰头冲他握拳作打气状，甜甜道：“寻哥哥～继续！” 陆寻歌颇为无奈：前辈们下次能不能设置个正常点的机关。 如此循环六次，第七次时，意料中的暗器没有袭来，枯井的石罩传来吱呀声，缓慢地自动挪开。 陆寻歌目露欣赏，默默竖起大拇指：亲师徒！我常常因为不够癫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小皙亦是扶额感叹：师父果然拥有极其美丽的精神状态！ 陆寻歌随手捏了下她的脸：“还真给你猜对了。”小皙褪去玩笑之色，认真道：“前段时间唐柳曳借了我好多书，其中一本有尹无痕的笔记，他在批注中记载一事，赤国的开国帝君宋广寒登基前曾历盘龙七星劫，每历一劫收一位贤士能人，历七次，最后才成就了紫微宫七位重臣的传说。族人说逢七生变，历七次方有转机。” 话虽如此，但她真的没料到师父和尹无痕会拿这个典故来设置机关啊！幸好平时她没松懈读书。 石罩自动挪开一个口，只能容纳一人下去。小皙喜上心头，刚想跳下去一探究竟，被陆寻歌拦腰截住提溜到身后，“我先。” 二人顺着井绳先后缓慢降落到井底。 井道下有一个空旷的平面，犹如一间地下密室，除了几盏壁灯，四面徒壁，空无一物。 虽然顺利找到机关并下来，陆寻歌仍颇为疑惑：为何只见通道，而没有看到祠堂。师父明明说通道在祠堂内，怎么不对？ 小皙跟着乌金大将的路线往前走，只见其在一面石壁下左右徘徊，停滞不前。 陆寻歌燃了火折子正点着一盏壁灯，就听到小皙略微惊喜的声音。 “这是……”小皙眼尖，指着一面墙上的刮痕，“看起来像长兵器，可什么兵器能留下橘色的划痕？像嵌涂了颜料似的。” 陆寻歌忽地了然，收了火折子走到她身旁。“小皙，你试着用烈阳内力催动天痕，然后拔剑朝石块划几下。” 小皙不太明白，但还是乖乖照做，与天痕剑心神合一，使出烈阳神功基础内力。 天痕出鞘，一阵淡紫光晕环绕，接着红色闪电顺即落在石壁上，呲呲冒银光。陆寻歌眉眼微动，却也没说什么。 果不其然，石壁一动不动，上面出现了紫红色的划痕。 陆寻歌沉吟，“这种带有颜色的伤痕，基本只有神兵能做到……”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看出黎宛淑脚上的伤不简单，但直到他看到小皙的伤口后才确定了身份。 黎宛淑亦是被神兵所伤，且棠溪剑和魁蛇刀都有同源金银黑三色光，不同的是魁蛇刀因淬毒，金银二光会浑浊些，而黎宛淑恰恰被棠溪所伤，也难怪他迷糊。不过也正因此知道魁蛇刀与棠溪剑竟同出一源，有同源色光。 小皙恍然点头：简单来说就是只有神兵才附带有攻击特效呗。她之前以为只要功夫高，谁的兵器都有呢。 他凝视天痕不由惊叹：“你的天痕竟然有紫红银三色，果然是极品神兵。” 要知道，即便是天下第一剑的棠溪剑也仅是有三种色光而已。 看到小皙有些迷惑，他细细道来：“神兵铸成，必定伴有炫彩霞光，颜色越多，品质越高，也越锋利耐用。” 小皙忍不住吐槽：“没想到兵器设定居然是花里胡哨才是强者，就不能平平淡淡才是真吗？” 陆寻歌：“不尽然，神兵的色光也是可以隐藏的。但你想，神兵在手，谁人不想显摆一下，因此隐藏色光的方法就没人记得了。” 小皙随口一问：“阿寻，那你的剑有几种色光？” 陆寻歌：“之前那把没有附带色光，只有淡墨色剑气，现在这把沉音剑么，挥出时有蓝银两色水波纹。” 所以，拥有三色光的棠溪剑和天痕剑均是断层般的存在。小皙亦有些惊讶，“没想到，富婆竟是我自己。” 难怪付余欢一直想铸出更好的剑，小皙不懂得所谓更高一层是什么样，现在才明白。 “那依你看，这个橘红色是什么兵器？” 陆寻歌沉吟许久，缓缓开口：“灭焰、神、枪！”他转头看向小皙，“看来，我得去茗山找一趟申正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