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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总念红豆结(肆)(下)(1 / 1)

床幔堆叠,我松开手,泪水滑落,跌进刚刚结痂的伤疤中,带起一圈圈的疼。 双手上细细密密的伤,就像我与他之间。命运偏不让圆满,总长满刺将我们相隔。 我又怎么能成为他清明声名的一点污痕,即使无暇美玉,终遭世人流言唾弃。 衣袖垂落,恍若那个痛苦的雨夜,我挣扎却无法逃离,任凭刀尖挑开每一点疼痛。 明日是立春,春日来临万物复苏,却带走我的希冀。 可太多事情,我渴求一个真正的答案。 门再度被撞开,几个侍女簇拥着章老夫人进来,冬日的寒风刺骨,我禁不住咳嗽了起来。 “您这是…咳咳…做什么?”我看着那碗汤药,热气化作绳索,强硬地将我束缚。 “哑药,防止你胡言乱语!”章老夫人居高临下看着我,侍女将我按住,药汁灌入我的喉中,疼痛如潮水上涌。 像是有烈火灼烧,我不断咳嗽,直到鲜血滴在地上。 “好了,过几日等着进林府吧!”章老夫人打量着狼狈的章珠柏,这脸虽然伤了也还算不错,林语岩愿意纳她进院里也算美事。 毕竟这样一个失了名节的丫头,找不着好人家了。原本打算让这丫头当续弦的,林语岩的原配妻子病逝半年,正物色淑女呢。 林语岩送的东西也算不错了,等把章珠柏送过去,她就把表侄女接来,好好教养几年,嫁个好人家,以后帮着锦儿。 章老夫人见我吐血,让略通医术的侍女看了看,怕药多了折了我性命。 “走吧,别打扰她休息!”侍女附耳几句,章老夫人摸了摸手腕上新得的镯子,欢喜地离开。 门又合上了,还伴着清脆的锁。 我捂着嘴咳嗽,鲜血从指缝中滴落,在地上发出浓烈的苦味。 我尝试发出声音,可只有一阵阵的疼痛和嘶哑破碎的音节。 纱帘溅上血迹,我跌下了床,勉强站起,想要去打开窗子。 木窗吱呀,含着潮湿水汽,伴着风让我有些眩晕。 眼前幻化成一片田野,盛放的金色花朵带着阳光的温暖。 沾着水珠的花被一双手托起,我抬头望见他明媚的眸子里。 “珠柏,怎么了?”他的声音依旧柔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是命运让我们回到相遇的乡野了吗?如若这是梦,为什么如此真实呢? 我踮起脚,蝴蝶的翅膀相碰,洒下迷幻神智的粉末。 翩然心声随风,带着清甜的香气流连耳畔。 相拥是昨日重现,耳语是今夜无眠,我抓紧他的衣袖,让一切晕染浓重的绯红。 我不愿舍弃,不愿再次离别,错过被我们斩断又重生。 纠缠的眼泪混着花的摇曳,让我们去往极乐之地,澄澈的情意凝结成幻梦的重影。 衣裙被风拂乱,脸上的泪痕与垂落的发丝相连。 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要告诉我黑夜与黎明的交替,我只愿在此刻,让你落入我的心中,彻底化作我眼里的光,世间最美好的愿都将化作每一世的誓言。 分别是重逢的预示,于是我求太多签,用骨血写下情深。 尘埃落定之时,你我永无分离,相守直至一切终结。 晨曦唤醒了我,今日是立春。 绣帕与嫁衣还未能穿上,我听见虞怀舒的声音破开跳跃的尘埃。 “珠柏,我们逃吧!”他站在我的面前,红衣如同滚烫的情。 他俯下身,拿着帕子擦去我脸上的血污,还有指间干涸的血。 “珠柏,今日是我们的大婚!我带你走,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好不好?”他的每一个字温柔地嵌在我的心里,我很想答应他。 我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心。他笑着想要带我从窗子跳走,可我突然收回了手。 我摇摇头,他看向我。 “珠柏,这是为什么?”他眼里掺杂太多的情愫。 我没有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他们给你灌了药!”他看我拿起笔,写下一行字。 “怀舒,我不愿成为你的拖累,让你隐没乡野无力施展自己的能力。天下太平,再无冤屈是你我所愿。” 虞怀舒看着眼前瘦弱的姑娘,他不愿放弃这份情,纵然天下人都指责他贪恋儿女情长,舍弃荣华富贵。 “怀舒,等天下太平,若是你我还能相见,那就来带我走吧。” 泪水不知流了多少,我强忍泪意,偏过脸不让他看见我微红的眼。 可虞怀舒不愿,来日再见太过渺茫,他想要抓紧眼前人,此时错过他真的会悔恨一生。 他还是抓住了我的衣袖,他的眼里流露出哀伤。 我的香囊落在地上,他弯腰去捡。 带着锁的房门大开,章怀锦进来,他的脸色像要蓄满雨水的乌云。 门被关上,沉闷的一声。 “章珠柏,你今日要是敢和他走,那才叫毁了他!” “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和一个许了人家的姑娘纠缠,他这辈子注定没落乡野!他才华出众,章珠柏你忍心让他沦为乡野匹夫吗?” 章怀锦极力阻止我们,冷冷看着我,我深知此次选择是如此重要。 “您是她的叔父,竟然选择牺牲侄女儿的终身幸福来博得林家递来的权利富贵吗?”虞怀舒不明白章怀锦为什么如此执着,林家是个火坑,那个病逝的林夫人遭了一年多的殴打,其他妾室也是活的水深火热。 “你凭什么觉得抛去一切为了情爱,就是幸福?”章怀锦盯着那枚香囊,仿佛那个文家姑娘在他眼前。 她跟了兄长,下场是那样惨烈。如今他还会让她的女儿重蹈覆辙吗? 都遵从母亲吧!忤逆章老夫人的人啊,都没有好下场! 我率先做出了选择,香囊我攥在手心,还是留给他做了念想。 虞怀舒眼里闪着的光微弱了些,他紧紧抓住那个香囊,撕裂的疼痛此刻都在我们的心间默契搅动。 他无声地看着我的泪落下,窗外的风带走红衣少年。 衣角留在了我的手心,像是他痛苦挣扎中留下的殷殷血红。 章怀锦走了,解除了危机,门也忘了锁。 灯光缓缓亮起,夜色撕开了明亮的伪装,烛火星辰皆暗淡。 我悄悄溜出来,听到有人说话,躲在了假山后。 一路跟到了书房,章怀锦跪倒在章老夫人面前,门开了一条缝。 “母亲,求您放过章珠柏吧!她是……”章怀锦放下在外的冷漠傲慢,泪流满面。 “怎么,你这是在提醒我当年的事情吗?兄弟俩看上一个姑娘,险些反目成仇!”章老夫人怒不可遏,狠狠将他扇倒在地。 “为什么?我明明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偏爱大哥!文嫣也选了他……” “住口,为了帮你娶到颜氏,为娘费了多少口舌!你如今发达了翅膀硬了,要反了天是不是!不要忘记是我养大了你,帮你……” 章老夫人不允许自己的二儿子也像大儿子一样忤逆自己,茶杯摔在地上。 “颜氏?我以为是个单纯姑娘,没想到是你与她联手害死了大文嫣,竟还以此要挟我!”章怀锦痛苦地看向记忆里慈爱的母亲,她是怎样在岁月的荒芜里成了这般不择手段的样子! “没颜家助力,你能到如今的地位?享受颜家的付出又贪恋得到心上人?你真是和你父亲一个德行啊!寡情薄意!”章老夫人看着亲生孩子红着眼瞪着她,竟觉得可笑。 那年她进门后,悉心照顾章怀喻,怕落一个继母虐待继子的名声。 章老爷偏心章怀喻,将钱财都留给了长子。 小儿子乖巧懂事,她看着章怀喻懦弱无能,只想着情爱。 为了一个女人顶撞她,她受不了章怀喻脱离自己的掌控。 于是趁乱想要解决了文嫣这个祸害,没想到那些人竟将章怀喻也…… 接回章珠柏是想着培养她,让她出落成端庄的淑女,将来嫁入高门贵户,帮着章家。 没想到她与虞家人还藕断丝连,甚至还想逃回去! 于是干脆制造意外将虞家人这个变数抹除了,可虞怀舒这个漏网之鱼竟然要带章珠柏逃。 脱离她掌控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安生! 我捂着嘴想要逃,可端茶的侍女发现了我。 “章珠柏,你既然知道这些了,就更要好好听我的话了!” 我的手毁了,他们怕我写字让其他人知道这些过往,将我的十指挨个掰断。 我颤抖着双手,失去的记忆刺痛,汗如雨下,一切都像是罪恶催生的花朵,带着怨毒的控制和不甘。 “章珠柏,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颜玉霜瘦了许多,却依旧一副端庄知礼的模样。 “那场火灾后,虞怀舒照顾昏厥的你整整三天,你却忘记了……”一切如同泥石汇聚,我终于崩溃了。 “听说了吗?章家小姐得了失心疯………”熙攘的长街上,章家小姐的各种传闻成了人们的饭后谈资。 我沉没在一个个虚幻的梦里,或是圆满或是悲苦,真相击碎了我的理智,荒谬的事实比话本还离奇。 林语岩也不想娶一个疯子把玩,但她的姿色令他犹豫不决。 皇帝大肆选秀,可不久因用了猛药进补突然暴毙。 贤明的太子即位。在虞怀舒和其他大臣的辅佐下,动荡的天下渐渐安稳下来。 虞怀舒再次踏入章家大门,褪了红的灯笼伶仃摇晃,那院落挂起的白布让他心口刺痛。 他跑到那扇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双眼赤红。 他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已经被细长的白布挂在了房梁。 她穿着那身华美的嫁衣,那件原本在立春就穿上的嫁衣,与他阴阳相隔。 “不!放开她!”他撞开其他人,将她放下来,紧紧拥在怀中。 “珠柏!我的珠柏!”他的泪滴在厚厚的脂粉上,露出黑紫色的脸,甚至唇边还有擦拭的血迹。 她的脖颈处有两道勒痕,指甲中有血…… 明显是喝了毒药再被人勒死,伪装成她上吊自缢。 虞怀舒抱着章珠柏,心口仿佛吹过一阵阵阴冷的风。 吃人的章府,终究是将这个自由的姑娘吞噬了。 虞怀舒即将要跨出大门的时候,有个侍女将一张帕子递给了他。 “小姐交代的,要给虞大人!”侍女不敢看虞怀舒的眼,飞快地跑走了。 那张帕子上满是血痕,上面写的每一个字,都是蘸着血。 美人哥哥安好,珠柏难得清醒,恐难有相见之时。一切都如噩梦般纠缠,我从不知原来…… 虞怀舒看完久久不能平静,结尾的珠柏已被一团血遮盖。 坊间传闻疯魔的章珠柏自缢而亡,虞大人一夜白头。 经过重重调查,章珠柏被章老夫人灌下哑药,为了保全名声,逼迫章珠柏饮下毒酒,怕她侥幸存活还令家仆勒死了她,伪装她上吊自缢。 章老夫人伙同章颜氏害死章家长子及其妻子,还有虞家三口人性命,章家次子章怀锦放任她们的行为,甚至还帮着她们遮掩。 林语岩贪图美色,两次欺辱章珠柏毁其名声。 林语岩笑着上了刑场,挑衅地看着虞怀舒。 “虞大人,我们后会有期!章小姐的绝色我黄泉也不敢忘,原本还想让她当我的妾室,没想到她刚烈如此啊!”林语岩嚣张的气焰在刀起刀落后化作了鲜血,虞怀舒冷冷地看着他失去温度。 之后章家手染性命的人全都被处死,算是告慰被她们害死的人了。 虞怀舒心不在焉地听皇帝判决,他的手心只攥着那枚香囊。 他曾做过一个梦,那天他没有去太子那里,而是饮下毒酒和她长眠。 可她希望的太平盛世他还没有完成,他不能就这样辜负她的期望。 于是七年后,天下终于太平,百姓安乐,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虞怀舒辞官还乡,带着章珠柏回到了那片田野。 烂漫的花开,空气中是香甜的味道,是她喜欢的。 虞怀舒白发红衣,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毒酒已入喉。 吾妻珠柏,终得清白之名,罪恶已除,天下太平。 一切如吾妻所愿。黄泉孤冷,等吾前来,携手往生之路。 来生结缘,定不负情深。 两枚印章攥在手中,那张泛黄的婚书吹落了他瘦弱的身影。 爱带入来世,恨都忘却,只盼生生世世两心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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