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耐疼痛，走到了生的终点，然后昏死，离开诺拉，离开这片幽璃海。 “醒一醒，醒一醒，你该回家了。” 迷迷糊糊地，又有人叫我起床。我十分纳闷：怎么死了还要起床？这不科学。 庞凯洛翻个身，企图重新入睡，回归那绝对的平静之中，继续享受死后的安宁。 “醒一醒，醒一醒，你该回家了。” 这一次，不再只有声音，一双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背，将我冻醒。 打个哆嗦，庞凯洛不耐烦地从半空中睁开双眼，紧盯着眼前这条美丽的人鱼，咬牙切齿道：“这就是我家，我请你不要再来烦我了，行不行！？你难道是圣母吗？闲得慌！” 不理解，他为何自欺欺人。 它一头宝青色长直发，安静地垂落，遮掩被蓝鳞覆盖的上身，而蓝鳞则一直铺砌到腰间。蓝，越来越浅，直至幽璃海的碧澄。 一条光滑纯白的鱼尾在柔光下，暗藏鳞光，尾鳍又一点点由白转蓝，跟海天融为一体。 海之子，名副其实。 我身处的虚空，不是神座经传所说的银白神殿，这儿很梦幻，米白还是莹白，总之趋向于白。 以一白为底，各种各样的白有层次地铺落我周身，如天空那皎洁而又隐约被云雾遮挡的月。 它不说话，我被它诚挚又恐惧的注视打败了。 “好，我错了。伟大的圣母大人，请问，你将我从死亡之地拉回，是要我完成些什么吗？ 如果我没记错，我现已葬身鱼腹才对。” 庞凯洛记得当时自己眼前一黑，然后嗅到一个不可描述的味道。巨大的水流将他推向深不见底的暗地，腐腥的臭味就来自那地的最深处。 一片碧海，至洁之地，唯大鱼之腹可与它相生相伴。 “你该回家了。你的家就在那儿。” 我沿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艘巨轮正飞驶在风暴中，它跳跃在翻滚的巨浪之上，一点点艰难前进。而海底三角矩阵的能量加持越发薄弱，本该等它充能三天，我们才返航的。 但由于突发意外，巨轮被人鱼发现，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智慧海生物的袭击。它呼唤巨鲸不远万里，从南赶来，然后使铁扇般凶猛的尾，一次次拍打海浪，击沉【桑月号】！ 桑月号，我们耗时三年打造的一艘专门适配三角矩阵运作的巨轮，带着探索【月泊桑崖】的任务，驶向海的尽头，也即月升之地。 可即便它性能再如何优良，也无法连续扛住巨鲸的拍打和鲨群的围猎啊！它毕竟取材于海，是针对海啸来袭的船，又没有非常突出的火力覆盖。 原定计划中，【桑月号】沿三角矩阵的轴线笔直前开，冲向海的尽头，然后在矩阵顶点原地歇息探索，等待矩阵三天充能完毕后，再度返航。 期间，矩阵外围会有专门应对海生物来袭，具备极高攻击力的舰艇从旁策应，确保【桑月号】一路无阻，从而验证靠矩阵功能远航的方案是否真实可行！ 这就是庞凯洛现在紧缩眉头的原因。 深入【月泊桑崖】，闯入【幽璃海】，也即深海人鱼一族的领地，必然会遭遇人鱼的反击，承受来自大海的愤怒。 而三角矩阵尚且仅为一个能量矩阵的基态，有待投入足够的财力人力，加以完善。简誓民应当带着队伍继续开发这套矩阵，假如我们安全返航。 届时，人类便可海上海下，畅通无阻。理论上，它也将使人类免遭海啸的折磨。 如今，桑月号的远航已证明矩阵运作毫无问题，但如果因为返航失利，全船沉没。 没了简誓民带头死磕，没了那群核心队员的支持，南海拓荒的进度将被迫按下一个暂停键，不是失败，只是缓一缓。 但现存的人类又有多少个十年能耗费呢，【三角矩阵】这个概念前后花了大概两年多时间，才被大众熟知，被投资者信任。 有了这次失败，所有人都会更加慎重地投资。 与此同时，远海以外，那充满刺激的名利场诱惑，越来越被边缘化的南海拓荒项目，以及蒸蒸日上的东部基建工程。 如果错过这个时间节点，之后会发生什么，庞凯洛看不透，但一定会比他们之前走过的十年更磕绊，也更需要有坚定的意志。 我明确认识到，我应当尽我所能帮他们安全跑完海上最后一程，将他们送回岸上。 这就叫保存有生力量。 “我现在无比希望你是一位仁慈的圣母。如果你需要我送他们回家，我将会非常感谢你。” 庞凯洛并不擅长与他人谈判，或是交易，他只是懂一点开船捕鱼的技术而已。 昕儿透过他灵魂粒子震荡的频率感知他最真实的意图，空灵地问道：“你是人类吗？传说中的诺拉第三守护神。” 庞凯洛点点头道：“对，我是人，你呢？” 所谓“守护神”只是一套说辞，在人类世界，我们有个更接地气的说法——【看门人】。 亦或【守门人】…… 而人类，这一整个种族就是古籍所载的“诺拉第三守门人”，诺拉一共有十二位看门人。它们互相合作，共同看守诺拉星上十二道古老的星门。 昕儿谨慎地回答，它看着我，不必出声，我就能感知它的心。 “我们是【诺拉之母】，一直守护诺拉星上隐藏的第十三道门，也即诺拉的创世之秘。” 第十三道星门？ 庞凯洛想起了当初他跟简誓民等人一块去【诺拉心】朝拜，向神明借点运气，向投资者证明三角矩阵的工作原理，分解本利的一幕幕。 十二座刻字碑中央，也即水池中心，那个被嵌放在凹头圆柱之上，近乎为圆的球状几何体。 当时会后，叶凌萱还执着地扯了他三探神殿，去问主教，关于那颗“圆球”的故事。 但不论是哪一派的教，都给予我们明确的答复道：“那颗球象征着【见证者】。也即每一个向【诺拉心】祈愿的星灵，十二道门会根据【祈愿者】的心念，各有抉择，为其洞开。” 也就说，诺拉从头到尾都是没有“第十三道门”这一概念的。但【诺拉之母】却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故事——宇宙的起源之地【诺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