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白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弱小的书生在她面前频频失态。书生身上的书卷气渐渐散了乱了,她看着书生,却恍惚间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目光微沉,嘴角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宋诗白从身上摸出一方手帕,递在崔稷的面前。 崔稷一愣,眉眼含泪,视线中的那只白皙的玉手上出现一只蓝色的帕子。崔稷伸出手,却想起什么,忽然顿住,然而,再三犹豫,还是接过,却没有道谢。长久的沉默之后,崔稷方才哽咽道:“多谢楼主。” 那声音中多少有一些愤怒。 这些年与楼主短暂的接触中,崔稷明白了一件事,像宋诗白这样的精致利己者,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不过为了给自己铺路。譬如现下的关心,只是为了更好的掌控他罢了。 即便崔稷知道宋诗白的意图,却依然因为她的关心而感到温暖。 不过,他想多了,宋诗白并无此意。 你的痛苦是我造成的,却因权势这种要命的光环,对我所施舍微不足道的关心而心存感激,这才是宋诗白觉得有趣的地方所在。 “一会儿先去吃饭,身体暖和了,再来找我,同我讲讲范家的事。”说罢,宋诗白心情不错的离开了暗室。 门外,正有人等着她。 “楼主。”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对着宋诗白抱拳行礼道。 宋诗白眉头一挑,表情有些意外,不由问道:“谢晏有事叮嘱?” 此人正是唐清,之前在百晓堂专门负责保护她的。后来她提前二年安排唐清假死,成为清风楼影卫的一员,为保护谢晏安全做准备。 “谢公子让您去一趟济州,大理寺少卿应该在那里。”唐清照本宣科,老老实实地回道。 宋诗白明白谢晏的意思了,看来京城那边酝酿的差不多了。 这时,一道粉红色的身影急匆匆的朝暗室的方向走来。 三人听到响动,回头望去。 侍女见到三人,忙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楼主,有位名为“琴彧”的人找您。” 灵娘心中警惕万分,眼神宋诗白示意她小心。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宋诗白笑着宽慰道,而后又指了指里面,道:“带他吃点饭,然后再来找我。” “是。”灵娘应道。 “带我去找琴彧。”宋诗白态度温和,对着那侍女态度温柔的笑道。 侍女受宠若惊,小心的点头,转过身来,嘴角微微翘起。 “等等,楼主,属下还有事没有说完。”唐清赶忙道。 “你先去架子库等。”灵娘道。 “好。” 琴彧坐在后院的木椅上,闲雅的扇着风,时时有樱花飞落,沾了满身花香。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姿挺拔,面容清贵的白衣男子,也站在樱花树下,落了满身花香。 宋诗白见到此番场景,心头一震。她震惊的不是琴彧,而是他身边那位白衣男子,长得有三分像明啄便罢了,气质也像。虽然宋诗白心下十分厌恶明啄,但也瞧不上琴彧这种折辱明啄的行为。 宋诗白按下内心的厌恶,迎面笑问道:“琴公子有事?” “本公子也不想跟你兜圈子,便直说了。啄儿为何忽然出城?”最后一句,琴彧的声音忽然黏腻起来,听得宋诗白猛地反胃。 宋诗白身边的侍女流露出一丝恶心。 琴彧眼神一暗,盯了那侍女一眼,没有说什么。 “应该是家里出了点事。哦,说起来,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宋诗白面色寻常,淡淡道。 琴彧福至心灵,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问道:“明家提亲了?” “是。” “明白,本公子这就写信,不,亲自去你家提亲。”琴彧表情振奋,一脸同仇敌忾的样子,好像很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那便多谢了。”宋诗白道。 “合作共赢嘛。”琴彧愉悦着起身,拱手告辞。 “我不便相送,望君保重。”宋诗白伸手做“请”。 待琴彧走后,宋诗白便让那侍女下去做事,随后便去了架子库找唐清。谁知,脚刚踏进架阁库的门槛,便有位书生模样打扮的仆人将手中的信纸递到了宋诗白面前。宋诗白一目十行快速看完,心中颇为震撼。 这是怪力乱神? 本不打算信的,但一想到某人,却也不得不信。 于是,宋诗白便将看完的消息递给了唐清。 唐清明白她的意思,便将这两张信纸放在袖口中藏起来。方才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与楼主听。 那日玉京倒塌,范家公子带人趁乱离开。唐清手下的二位弟兄悄悄跟上,只寥寥地弄清了对方的身份,以及对方带的人应该不是余国人,而是南朝人。而更不巧的是,范家带着了一位顶尖高手,二日后便发现了他们,将他们二人斩伤,濒临死亡。好两人命大,被一位小姑娘救了,这才能平安回来复命。 提起小姑娘,宋诗白脑海中便浮现了那日在范府遇到的范十三。 “那小姑娘可是扎着两个马尾辫,穿着青色的襦裙?”宋诗白问。 “他二人只说那小姑娘应该身份尊贵,身边跟着三位奴仆,应该都是绝顶的武功高手。”唐清道。 那应该就不是了。 宋诗白有些遗憾。 “楼主,有件事属下觉得你必须知道。”唐清忽然认真道。 “什么?” 唐清见架子库来来往往皆是人,虽然都是他们的人,但依然不太放心。便凑到宋诗白身边,附耳小声的将那晚背她去范府的小姑娘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以及宋诗白走后,那小姑娘说的话。 今日让我觉得震撼的事情可真多啊。 宋诗白心下不禁感慨。 但这件事对她来说,消化起来比较难。难就难在,她同谢晏合作了这么多年,如果最后毁约的话.......好像不太好。 不知哪家顽皮的孩子玩火不小心烧了范府的别院。青天白日之下,那场熊熊烈火独立而醒目。因前段时间出了玉京那档子的事,所以这次官府反应的特别快,不过半日,便及时灭了火,阻止了火势蔓延。 遥遥的,观月楼的制高点上站着一道单薄娇小的身影。 坐在身影脚下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抬手布雨布了大半个时辰都没唤来一点雨的国师大人,平乏的面容上流露一丝无语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将人扯了下来,让国师好好坐在他的身边。 “老师,莫要强求。”男人安慰道。 “区区一个魔,竟然让我法力尽失。。我不明白。”姜槐忍不住想迎风流泪,当年过于仁善的决定让她今朝吃足了苦头,真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十一年前,天上忽然掉下一只魔。她身为国师,自是要将此事查清。那魔头眉间有个印记,一看便知从前是神仙,却不知因何事而坠了魔。而那魔头刚掉下此界,身体虚弱,正要将其打杀,却想起师父日日的叨叨叨。于是,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便试图将此仙的魔气驱除。谁知,法阵做到一半,那厮竟醒了过来,反手给了她一掌。 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抡起袖子就要跟人干架。这时,师弟在她的识海中反复跳脚,死活拦着她,让她解释清楚再说。但那厮魔气入体,根本听不得半个字。二人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好在她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在结界里打,以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便是因为她一边要维护着结界的圆满一边还要分神对付那魔,所以只得了惨胜的结果。 “老师,不能这么说。人外有人,仙外有仙。人家就是比你厉害啊。”男人没忍住补刀。 姜槐盯着他好一会儿,最终忍不住叹气,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你爹跟你这一代,便不太尊重我了。” “因为关系好啊。”男人回。 “也是。” “老师打算如何处理玉京的事?”男人问。 玉京清理工作需要二三个月才能完成,可是,便在前几天,那些衙役忽然说被自己恶鬼缠身,之后便陷入了沉睡,到现在还没醒。刺史为了掩盖此事,便对外称先停工一段时日,上面特派人处理此事。 “自是将此事查清。朝堂的事你该怎么来便怎么来,不必顾忌我。至于玉京重建,此事需从长计议。”姜槐说着,视线中捕捉一道熟悉的背影。想都没想,便飞身下去。 男人懒散的躺在屋檐上,视线中那栋别院已化作一堆烧焦的木头。他想着这些年范家所受的恩宠,觉得受也受够,也该还了。他记得南州新来的司马的庶弟似乎与范家有染,那么用南州司马与他的庶弟做一下文章岂不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