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诗白真挚的情绪氛围渲染下,毛有最终放弃纠结这件事。他拽着宋诗白的肩膀,一跃而起,强行将宋诗白带离地面。强盛的内息环绕在宋诗白的周身,温和、浑厚的内息流转不停。 虽如春日的暖风,无声息的流淌。却也能在瞬间,变成狂风骤雨,碾压生意。 这是宋诗白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宗师的实力。 强大、生生不息。 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所具有的生命力,非她这个废材此生所能望尘莫及的。 在宋诗白的指路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进入明府宅院的南面,如残影一般在地面上轻轻的一掠而过,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明映所居住的院落就在宅院的南面,距离东西楼很近。 两人进入明映的闺房时,屋内一片漆黑,毫无人的呼吸痕迹,但却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大抵是常年喝药,屋内药味难以散去。 宋诗白有些疑惑,按理说,明映不会常出房门,尤其在这么晚的情况下。除非,她去找明善了。或者,明善要找她。 宋诗白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有找到火折子,纠结片刻,还是心存尴尬的求助于毛宗师。于是,低声问道。“前辈,您有火折子吗?” 火折子对于他们这种江湖人来说简直是出门必备之物。但她为什么没带,这得问她爹,把她东西放哪了。为什么在她走的时候没有给她? 而这一句话,让宗师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毛有心下生出一股荒唐之意,觉得这女娃忒不靠谱,最基本的东西还得问他要。 虽然他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嫌弃别人。 他甩了甩袖子,没有做声。 宋诗白见毛宗师也没有,便转换念头,放弃了寻找机关,进行躲避的想法。她对着毛宗师做了个向上的手势,便一跃而起,跳到了房梁之上。 毛有见此,也跟着上去。 宋诗白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力保呼吸微不可查,免得被明映发现她的存在。她打算先看看能不能偷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为之后的交易做些打算。 为了以防万一,她提前知会毛宗师一声——一会儿她下去谈判的时候,他不可露面。 毛有淡淡的‘嗯’了一声。 大约三盏茶功夫后,明映脚步虚浮,神情病恹恹的走进屋内,身边除了跟着几名侍女外,暗卫周三也在场。她熟稔的向右偏了偏头,身边的侍女了然,点燃了屋内的蜡烛,放置了果盘热茶之后,不慌不忙的退了下去,唯独留了周三在场。 明映慢斯条理的坐到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了无生气的神情中带了一丝懒洋洋的惬意,声音病弱,软绵绵的说道:“你最近留意一下陈见素那边,出现了任何古怪的事都要同我说。” 她现在很好奇,哥哥会怎么应对这次的破天祸事。想探究她哥哥的想法也不难,从对陈见素的安排就可窥见其中一二。 还是头一次,各方势力如此团结,都想让明家死。其实,各方势力真正畏惧的并不是明家,而是她的哥哥——明善。 她觉得最好的结局便是她哥哥早早的想明白自己才是最大的罪人,然后赶紧自裁,早日下去找阿绣赔罪。 “是。”周三应了一声,又问:“小姐打算带多少人过去?” “百人即可。”明映道。 周三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待着小姐接下来的话语。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小姐的发话。周三表情略显诧异,显然没弄明白小姐的意思,便低声问道:“小姐不知会宋诗白一声?” 毕竟现在他们还是合作关系。 明映变换姿势,上身半侧,手肘支在桌子上,手背拖着下巴,懒散道:“不必,又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有些事还需要维系。” 两人相处这么多年,自然会生出一些默契。周三奇怪的发现小姐居然多说这么一句话,依照平时,小姐半句都不会多说。这句话....倒像是专门解释给某些人听的。当然,小姐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些下属解释。那么,便只能给需要听到的人听。 难道宋诗白潜入了明府? 周三微微眯起眼睛,顺着烛光的明暗依次扫了一遍屋内,把屋内那些昏暗的角落仔细的看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最后,他盯着屋内的屏风仔细的看着,手指微动。 明映见此,捂唇轻咳一声,眼神示意他不要多事,挥手道:“先下去吧。” “是。”周三低头,拱手慢步退了下去。 蹲在房梁上偷听的宋诗白自然也听到了明映的言语,她依稀记起明啄说过的话,他的姑姑武功不在他爹之下。只是,她见惯了明家二小姐病弱,忘记了明映也是被明家那群老东西训练出来的怪物。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白藏了那么久。 宋诗白心下懊恼自己记性差,也不再藏匿自己的呼吸,纵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到了明映的身后几步远。 “我记得你被我哥哥废了武功,谁陪你来的?杨世?你确定仅凭他一人就能安然离开明府?”明映半起身,白皙手指握着镶银的壶柄,优雅地提起茶壶,悠悠的为宋诗白倒了一杯茶。 杨世的事情,她比宋诗白知道的还要早。毕竟,有些消息还是她专门拦了下来,没有让哥哥接触到。否则,宋诗白现在怎么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宋诗白绕道明映身前,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有事问二小姐。” 明映看着宋诗白的面容,寡淡的眸色渐渐温柔,细细埋藏着深深的眷恋,毫无生气的脸上不自主的带了些许笑意,甚至特地起身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宋诗白。 她注视宋诗白的目光过于多情,似是透过她怀念过往的爱人。 宋诗白嘴角一抽,心中犯了嘀咕,又是这样,她娘到底多有魅力,遭这么多人喜欢啊。 只说她知道的,便已经有四个了。 宋诗白接过茶杯,双手握着,只道:“家主要对我爹动手了吗?” “你爹这些时日太过猖狂,让我们明家损失过多。不出手,外人怕不是以为我们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一把。”明映并没有反驳宋诗白的话语,反而情绪寡淡的叙述事实与他们对此所出的对策,并没有任何私人情感的表述,似乎她本人对于杀周静白没有任何兴趣。 “不漏些锋芒给那些不安分的人看,那些人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做消停。那二小姐打算怎么做?杀了我爹,还是......”宋诗白眼眸微抬,眸光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沉吟道。 明映闲步走到宋诗白的面前,白皙的玉手温柔的举起她的下巴,目光低垂,居高临下的低声问道:“宋诗白,你看本小姐像傻子么?” 宋诗白明显察觉到明映似乎生气了,但是又不太明白她为何生气。 难道是因为不信任? 真不怪宋诗白试探,明映跟明善一母同胞,都是疯子。尤其他爹还是明映的情敌,明映会不想趁机杀了她爹吗?更何况,他爹也是在谈及过往的时候没少说明映想杀他的那些事。如果是其他人,她也不会特地来这里一趟。 “明家小姐自然是聪明人。”宋诗白顺从道。 明映满意的收回了手,随口道:“你也无需担忧。你爹他能与明家为敌,自然做足了准备。怎么会轻易被抓住。” 话是这个话。但是难讲。 明家在明善手中重新起来恢复往日的荣光,就足以说明明善的厉害。而且,她还走明善曾经走过的路......仅仅走了个开头,至今未从斗兽场的阴影里走出来。而像明善这样一条路走到底的人,不敢想他究竟有多厉害。 十多年来,她努力的摆脱对明善的惧怕,但收效颇微。 她虽然知道她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对上明善...... 宋诗白的忧虑并没有摆在脸上,反而道:“二小姐说的是。您在明府,可得到了程朗的消息了吗?” 明映狐疑的看着她,心思百转千回,问道:“为何如此关心他的下落,他死了,对谁都好不是吗?” 看来明善早有打算。 宋诗白心道。 “我得到消息,程朗与明家主是一伙的,二小姐此去,恐怕会被围击。”宋诗白坦白道。 明映有些迟疑,问:“你怎知他们是一伙的?” “国师所说。”宋诗白坦然道。 国师竟然在济州? 明映微微吃惊,忽而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窗外,脸色有些不好。 宋诗白也看向窗外,自然,她是看不出什么的。便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他要杀我。”明映平静的叙述道。 极有可能,周三带去的那些人,便是杀她的。当然,周三是她的人,不出意外,应该也会死在杏花村。 宋诗白知道明映口中的‘他’是谁,便问:“那你打算如何?” “我能如何?只能大开杀戒了。”明映低声笑道,神色之间满是期待。 过了会儿,明映又问:“你手下还有人吗?” “明家看着的那些人都可以用,如果你能想办法将他们弄出去,”宋诗白道。 “好。”明映道。 宋诗白想了想,又道:“我去找陈见素,说服她与你合作。这样二小姐的胜算也会大一点。” “那个拖后腿的废物......与她合作,怕是死的更快。”明映又道:“明说对哥哥来说很重要。你看好她,关键时刻,能保命。” 陈见素现在已经完全被明善控制住了,宋诗白一旦去找她,估计立刻就会被发现。 提起明说,宋诗白便不得不问了:“为什么家主如此在乎明说?家主那样的人,怎会如此?” 明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着宋诗白,缓缓道:“很简单,她很像你娘。” 啊?她娘没有这么单纯不经世故吧? 宋诗白大脑宕机了,表情瞬间呆滞。 “在他们眼中,你娘便是如此这般善良、乐于助人的好人。”明映说到最后二个字的时候,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随后,又解释道:“你娘少年时深沉持重,善于弄权伐谋。忽而有一日,你娘突发奇想,觉得少年人应该有少年人的意气与美好,便时常观察那些少年人,不出一个月,便学的极像。后来出门在外,你母亲便以此番面貌示人。” 阿绣模仿的出神入化,骗过了所有人,除了宋诗白他爹周静白。 仅仅一眼,周静白便断定阿绣非良善之人。 判定原理十分简单粗暴,周静白见过她与哥哥。他坚定的认为能与明家人一起出门游荡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如此。”宋诗白叹喂道。 她果然是用来控制陈见素的,只是没想到其中的缘由居然是这。 “这么多年了,陈见素还是不愿相信,你娘跟哥哥是同一类人。”明映忍不住感慨道。 宋诗白心头不适,她觉得把她娘与明善那种疯子放在一起,是对她娘的侮辱。但这种时候,她也没有过多争论。只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等等,走暗道。”明映走到床前,在床板底轻轻推了一下。床底的中间便出现了一个以正方形为入口的暗道。 宋诗白不想暴露毛有的存在,只好生无可恋地爬了进去。她边爬边想,为什么要把暗道的入口设置在床底下。 明映忽然蹲下身,歪头问:“国师为何会告诉你程朗的事?她与你在一起吗?” “是她主动找上我的。她先将此事告知了我,然后让我为她建庙。”宋诗白并不想暴露她与国师的关系,免得惹麻烦,便模糊回答。 “她为何找你?”明映又问。 宋诗白摇摇头,思考道:“兴许我家有钱。” 虽然是废话,却有一定的道理。 毕竟有钱的多,但比宋家有钱的还有一定威望影响力的,可不多。 明映撑起身子,无力的坐在了床边。她面露沉思,不仅想起多年前曾与国师短暂交流过只言片语。 虽已忘却当年的所言,但她还记得国师手下运作的惨案。 这一次,她接近宋诗白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