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白回到清风楼时,看见她爹与她干爹两人共坐于木桌前,眉宇间皆有赶路的疲惫感。 宋诗白向两人行礼过后,在两人的身上打量了片刻,轻声问道:“两位爹爹,你们有没有受伤?” 周静白轻轻的摇摇头。 黎读摆摆手,表示没有。 宋诗白松了一口气,目光在周静白略显疲惫的面容上一扫而过,神情之间流出一丝担忧,道:“爹,要不你们先去休息?” 周静白摆手道:“我们明日便要离开。所以,有些事先同你说清楚。” 宋诗白点点头。 周静白慢慢的很有耐心的将国师与百晓堂相关的事一一讲给宋诗白听。 宋诗白听得渐渐露出诧异的神色,忽然间,她反应过来了一件事——姜十三已经同他们一般,无任何特别之处!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姜十三脸上的那道淡淡的疤痕。 原来之前只是想掩饰自己失去法力的事情吗?怪不得这些年灾害越来越多,祭天大典也不去。 原来如此。 姜十三让她建庙应该就是为了恢复自己的神通吧?记得民间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神仙只有享受香火,才能施展神通,护佑臣民。 宋诗白觉得不太可能是真的,因为这些年来,未曾建过有着国师雕像的寺庙。但若是说享受香火,国师的画像又在民间流传很广,上香祈求表示尊敬,也并不少见。 兴许,只有把寺庙建好之后,才能清楚姜十三到底想做什么。 至于百晓堂......宋诗白的看法与他爹一致,面子工程罢了,不过是将她当挡箭牌,要拿下还需亲自动手。 只是,这件事可能会让外界以为她的手段比他们想象中的强大狠辣。 但前提是,百晓堂过继给她这件事必须让所有人知晓。 这样,才能将面子工程所带来的好处发挥到极致。 从目前的情况上来看,她可以温和的解决这件事,而不是先动用兵刃。 宋诗白又与她爹说了自己对百晓堂的看法,周静白认真的听着,在最后只是提了个醒,没有多说什么。 宋诗白见她爹没有否认她的想法,心中略有些得意,却也觉得这是本应该如此的。 这两年里,她的思考逻辑与性情都比以前要成熟了许多。 周静白亦是心中感慨自己女儿进步之大,宋诗白在同龄人之中虽然算是高出一大截,但是比起明善陈见素之流还是差的非常远。这次如果他不去救她,八成就要落入明善的圈套,任他摆布了。 “对了,之前我让你留意的考生留意的如何了?”周静白忽然问。 三年前,周静白让她注意南州境内家中穷苦但有慧根的书生,并资助他们读书进京赶考。 宋诗白并没有特别重视此事,起身道:“我叫灵娘过来问问,此事一直由她负责。” 周静白脸色微冷。 黎读见此周静白如此,眉头微皱,想说些什么,却碍于宋诗白在场,没有发作。 宋诗白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浅笑着走了出去。随着她越走越远,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冷。 这几年她大部分时间一直应家族要求在百晓堂打杂,一年之中只有二三个月过来处理这边的事。她爹吩咐她的事,她也是一年例行过问二三次,了解个大概。 但今年......她没有时间问过。 找到灵娘后,宋诗白先大致了解了情况,发现事情一直在顺利进行后,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将灵娘带到周静白面前细说近些年的情况,听到今年有五个考上之后,周静白露出浅淡赞赏的笑容。 宋诗白又看向黎读,道:“干爹,可否留下几天帮我一个忙?” 黎读想了想,正待开口。却听到身旁的人毫不犹豫道:“可以。” 黎读、宋诗白齐齐看向周静白。 黎读疑惑道:“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答什么?你高兴让我来买单?” 周静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女儿道:“你想让他留几天都可以。” 宋诗白意料之中的点点头,而后,在两人开始打嘴仗之前,带着灵娘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灵娘走在宋诗白身旁,感慨道:“两位前辈关系真好。” 宋诗白心情大好,附和的‘嗯’了一声。 听说,她娘在世时,两人的关系可谓是水深火热,每次见面都要互挠几下。可自从她娘死了之后,两人关系便慢慢好转了。每次想到这里,她都觉得很奇怪。总感觉她娘活着影响他们的友谊似的。 如果喜欢她的两个男人在她死后关系渐好,甚至引申为知己,那她在九泉之下定然会被气的忍不住还阳甚至于半夜挠他们的床的! 嗯......相当无聊的吐槽。 正当宋诗白想将姜十三的事情告诉灵娘之际,杨世却找到宋诗白,想让她帮忙跟谢晏搭个线。 宋诗白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暂且先将其他事放下了。 这个事比较好解决,把人送过去就行。 。。。。。。。 谢晏按照惯例,去任参军那边巡查过情况,又去了一趟长史那边汇报了最近城内的情况。长史为官标准只有一个——自己过得舒服。至于其他的,跟他无关。上面那位来时,他也惶恐失眠过段时间。但很快,他就想开了。等上面那位一离开,他更加放肆,所幸将所有事都交给谢晏来管了。 谢晏此人,为人机敏,行事有风度,也不傲慢。作为前辈,长史很看好他。 谢晏还以为自己要努力几年才能往上爬,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掌握到实权。虽有些不可思议,但也很快接受了现实,开始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 计划需缓缓推进。所以,眼下的事更为重要。,例如,玉京倒塌为百姓带来的损失还需处理。先前递交了两张折子,一张是玉京发生的前因后果,以及证据。另二张是申请造成百姓损失的补贴款项。 朝廷不似以往,回复的很快。 玉京一事轻拿轻放,下令不再提及。 百姓补贴......需得州内官员计算好损失之后,再下放款项。 谢晏收到朝廷的旨意时,心里默默地骂了句脏话。 若是玉京代表的是皇室,别说是南州了,即便是海南,朝廷也会想办法在半月之内促成此事! 有的百姓需要银钱治病,有的则需维持家用,亦或商铺开支......若是不处理好,任由那些乡绅发放高利贷,之后,南州的境况怕是......头疼。 此事需得找宋诗白帮忙,自然,也不能损害她的利益,得想一个她能接受的方案才行。 正当谢晏为这些事情思前想后,头疼的要长白发时,更坑爹的事来了。 小厮焦急地跑过来禀告府外发生的事。 谢晏生无可恋的闭上了眼,下意识的揉着眉心,揉着揉着,便气笑了。 原是他杀了谢家庶子谢都,谢家家主不满,过来找他算账。然而,来就来了,还带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傅南。 嗯.....好熟悉的名字......哦!他表妹。 他们应该不是过来杀他的,否则,便不会亲自跑一趟。 “让他们进来。”谢晏对着小厮道,想了想,又道:“把府上最难喝的茶与点心拿出来招待贵客。” 随后,他又让小厮去将师公找来。若是发生了不得不动手的情况,正好让师公教训教训他们! 过来找茬的约有三十几人,主要有谢家家主的亲弟弟谢辽,以及谢家家主的二位叔伯,谢远,谢常。剩下的,便是谢家豢养的护卫们。 谢晏常年不在家,分不清谁是谁。只是例行公事,让三位长辈入座了而已。至于那传说中的表妹.....她一个外人,没有掺和谢家事务的权利,便被安排去了水榭。 入座之后,谢晏身为主人,却没有开口打算,沉默着喝着次等涩口的红茶。 啊.....真难喝。他府中竟然真有这么难喝的茶。 “我是你叔叔,这两位是你叔公。我们此次是为了谢都而来。”谢辽率先开口道。 他的态度相当温和,仿佛是路过此地的亲戚。 谢晏神色平淡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晏这般章程,倒让三位谢家人不知所措。 “谢都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两兄弟之间闹矛盾很正常,可动手杀人.....毕竟是血亲,杀人也太过残忍了。”一张国字脸、黑色长袍的谢远说道。 谢晏抬起头,似乎颇感懊恼的说道:“您说的有理,确实不该杀人。” 这破茶他实在喝不下去,便开始转换态度。 谢辽未曾想到谢晏竟然如此识趣,赶紧说道:“这事不能全然怪你。你一人常年在外,许多事不明白,这很正常,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反而是我们谢家人对不起你。” 谢晏忍住点头的欲望,悄悄的在暗地里掐自己大腿一把,飙出两滴泪,故作悲伤的抹了一把眼睛。 他好痛,太痛了。 “你爹一直以来都很懊恼,怪自己以前过于严苛。他毕竟是你父亲,有许多难处。许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另外一个从未开口的谢家人忍不住抹着眼泪哽咽道。 谢晏频频点头,却连‘例如’这般玩笑都懒得开。 例如呢?例如什么?说一大堆还得点头,闭嘴听便是了。 谢辽又说了一大堆自以为感天动地的话语与故事,听得谢晏急忙喊停,深情皱眉道:“不知叔叔从那般遥远的地方赶来,究竟有何难处?” 谢辽连连摆手,一脸歉意道:“怎会有何难处?这不是给侄子添麻烦了吗?是好事,好事。谢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家底颇厚,你若愿意,找个人拖个关系送你进京都绝非难事。你如此大才,让你屈居于此,实在委屈你了。” 谢晏流露出一副惊喜的摸样,眼中似有些不可置信,似有些恍惚道:“我如此大才,那谢家以后得是我的吧?” 谢辽脸色一僵,很快恢复原状,热情道:“自然是你的。不仅谢家,以后连傅家都是你的!” 谢晏笑的张狂肆意,拍桌朗声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见长安花!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谢晏也能有此心情。” 谢辽见他上钩,忽而故作为难道:“可惜....此事有个前提。你毕竟是我们谢家人,得听家主,也就是你爹的安排。得娶傅家小姐。你若同意,今年便安排你二人成亲。” 谢晏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笑意,眉眼弯弯的问道:“若是不同意呢?” “不是谢家人,又杀了谢都.....这是一笔头疼账啊。”谢远冷不丁的威胁道。 谢晏了然的点点头,却故作困惑道:“在京都之时,也未曾见荣王殿下这般看重我,怎么今年.....莫非,是谢家家主的主意?” 画大饼又威胁?真以为他是三岁小孩?还是谢家真没人了?傅南与荣王妃有牵扯,谢家与傅家关系又如此这般要好,谢家投靠哪边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不过,他觉得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他,而是..... 谢辽见气氛变冷,连忙摆手道:“无妨,无妨。婚事自然由侄子亲自做主,你想娶谁便娶谁。”说着,他故作犹豫了一会儿,道:“听闻,南州前段时间有位女子遭遇刺杀.....现住在你府上。你可知她是谁?” 谢晏一副‘我不知道谁知道’的自信摸样,朗声道:“知道!她说她叫王书。” 谢辽一噎。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此女是傅家的表亲,任性离家来到南州。我受她母亲之托,来此将他接回。”谢辽一顿,神色痛惜的看着谢晏,哽咽道:“你的事......你若觉得我们诚意不够,过些时日,便让你爹过来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谢晏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此女问题极大,你若带走,我怎么向上面的人交代。不过,叔你说的赔礼道歉.....行,让我爹过来吧。正好,我正想知道谢家有多少人能供我差使。” 你可真敢想。 谢辽无声的冷哼。 便在此时,有小厮进来在谢晏耳语几声。 谢晏难掩激动地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迎,却看见宋诗白带着一位高大老人走了进来。 宋诗白目光掠过谢晏,环顾屋内的三人,愉快的笑道:“你师公告诉我可以直接进来。他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谢家三人同时黑脸。 “是这样。”谢晏笑着走向宋诗白,对着屋内几人介绍道:“这位是宋诗白宋姑娘,若非她家收留资助,我谢某走不到今日。” 而后又对着宋诗白介绍道:“这三人是谢家人,名讳,未知。不过,有一点很清楚,明家的人。” 谢家三人脸色又阴又冷,急的赶紧站了起来。 南州可是宋家的地盘!让他们死可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这个该死的小白脸!居然颠倒黑白! 谢辽举着手,对着天,生怕晚解释一秒对方就会要了他们的老命,道:“姑娘误会了,我们谢家与明家毫无半分关系!” 谢晏似低头沉思,故作恍然道:“解释这么急.....哦,应该真的没关系。是我说错了。” 宋诗白浅笑道:“我知道,他爱开玩笑。” 谢辽敏锐的在两人之间巡视一眼,目光有些发冷。 这隐约的暗指是什么意思?威胁?警告?他一个谢家人跟你宋家人有什么关系? 宋诗白目光微抬,笑容越发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