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自然不知许诺的想法,只想表现自己,灵巧的双手不断翻飞,不一会,一个清爽的发髻便成了型。 “娘子,用这个簪子可好?” 许诺一直在想事情,被环儿一问才回过神来,见环儿拿着支明晃晃的金簪子。 这支簪子簪头呈扁橄榄形,上有高浮雕穿花戏珠纹,下衬镂空卷草纹地,簪头靠下还镶嵌了颗红宝石,簪尾收细呈尖锥形,整个簪子十分华贵。 簪子华美,却不该在今日佩戴,许诺伸手从首饰匣内取出一个朴素的白玉簪子:“就用它吧。” 环儿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有说旁的话出声应是,接过簪子插入乌发。 许诺察觉到环儿不曾离开,依旧跪坐在自己身后,弯了弯嘴:“这发髻梳的不错,有赏。” “多谢娘子夸奖,这是小的该做的。”环儿谢了恩,这才站起,满脸笑意地从李嬷嬷那接过赏钱,而后退了出去。 倒是个贪财的,用小小手段就能赶出去。 许诺撇撇嘴,原以为许倩那样的心智自己能和她好好周旋一番,好歹也有些棋逢对手的感觉,怎做事这么不小心,找了环儿这样不靠谱的婢女做事。 莫非是觉得许六娘没心计,所以不在乎? 若她如今还是这个想法,那日后有的苦头吃了。 许诺想着许倩的事,目光却移到了面前的铜镜上。 透过铜镜看到自己如今的面孔,竟然与许倩有两分相似。 只是比起许倩典型的江南女子的秀美,一对长眉让她的面孔多了几分英气。仔细端详着铜镜内的人影,嫩桃般的嘴唇,灵巧的鼻子,一对细长的桃花眼似有水光盈盈。 这双眼与母亲的眼有几分相似,而一年前母亲更是见到了这双眼睛和右眼眼角的一粒黑痣才认出许六娘的。 吕氏! 母亲! “我要去看望娘,还望嬷嬷带路。”许诺立即起身,穿上门边的小头绫鞋直接向外走去。 “娘子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出去,待身子养好了再去也不迟。”李嬷嬷没料到许诺动作这样快,前一刻还坐在镜前,后一刻便见她出去了,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李嬷嬷催着春棠和环儿拿着披风跟上,自己也穿上鞋急急追了出去。 许谷诚和吕氏住在映诚院,与许诺的院子相隔并不远,只需穿过一座假山,沿途经过一排洋槐便到了。 映诚院是个三进的院子,绕过影壁,进了垂花门左拐到抄手游廊上,穿过庭院才到跨院,便见到几人向这边走来。 “爹爹,娘的身子可好些了?”许诺没想到许谷诚也在这,素色的锦袍绣着暗纹,使原本就儒雅俊秀的他比平日更多了一分清雅。 “六娘!”许谷诚前脚从屋内出来,一抬头就见到许诺,急忙过来扶住她:“才刚醒过来,怎么就乱跑。爹爹叫你好生休养,不听话?” 许谷诚脸上的倦意,以及目光中透露的关切让许诺心中和暖,笑道:“孩儿身子恢复的快,已无大碍。” “胡闹!身子有无大碍不是你说了算的。”许谷诚声音虽是强硬,但目光中却是满是宠爱,他扭头看着李嬷嬷问道:“嬷嬷你怎由得她这般?” “爹爹莫要怪嬷嬷,是孩儿顽固,硬要出来的,孩儿实在是担心娘。”许诺先向许谷诚行了礼,而后才开口解释,话毕便提着裙摆快步向屋内走去。 身后传来许谷诚的声音:“慢些走,来人,扶住六娘!” 许谷诚心想,六娘过去不怎懂得礼数,待自己也有些许冷淡,如今竟然活泼起来,礼数也比往日周全。 虽是失忆却也长大了,或许是因祸得福吧。 他这般想着,快步走向前一进的书房。 吕氏的屋中弥散着淡淡的药草香味,摆设精致,不乏古玩名画,屏风上绣的柏图十分逼真。 许诺绕过屏风,便看到卧在罗汉床上的吕氏,面前的女子与记忆中端庄柔美的妇人相差太多。 不过三日,母亲就病成这样? 面色苍白,嘴唇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十分虚弱。 是因为担忧自己吗? 吕氏只穿着白色广袖中衣,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此刻由两个婢女扶着坐起,张了张口,最终落下两行清泪。 许诺急忙过去,跪坐在吕氏身旁,低头道:“娘,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话毕,许诺发觉自己眼睛有些湿润,急忙眨了眨眼,打碎眼中的泪花。 吕氏伸手握住许诺的手,目光在她身上移动,却无法张口诉说自己的想念。 因为,她前几日哑了…… 许诺一只手被吕氏握着,另一只手在袖筒里握成拳,指甲嵌在手心,几乎要将肉掐破。 许倩,你等着! 母亲今日所受的苦,我要你和你生母用百倍来偿还! 记忆中的场景让许诺气愤,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将许倩撕成碎片! 许六娘前几日得了风寒,吕氏为了照看她竟被感染,许六娘心中愧疚,却不知该怎么做。 正着急时许倩不经意间告诉许六娘,她生母杜姨娘家有一个方子,专门治疗风寒,极其管用。许六娘当时太过着急便信了,因为不能出门就拜托许倩找方子买药。 许六娘拿到药后亲自熬好送去给吕氏,吕氏喝下,第二日便说不了话。 当时许谷诚并不在家中,因此是他的兄长许谷渝找人调查,检查了药渣,发现里面有致哑的药物。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许六娘,给母亲传染风寒,下毒令母亲变哑…… 不孝不仁不义。 许六娘今年四月份才过十二岁生辰,并不急着定亲,但只这一条罪名,便让她定不了好亲事,更有可能定不了亲。 没有人家会娶一个不孝的媳妇回来。 得知此事后,许六娘并未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状况,只是担忧吕氏。 突发状况让许六娘难以承受,她不过是想让母亲身体快些好起来,治疗风寒的药里面怎会有致哑的药物呢?她虽然不喜言辞,却也不笨,冷静下来立刻想到是许倩动的手脚,气冲冲地去找她。 “母亲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让你过的和嫡女一般,你怎能如此,竟然下药害她?”许六娘拉着许倩颤声问道。 “我怎会害母亲,我未来的生活都需要母亲操办!都是你,你将药端给了母亲!你害了母亲!”许倩也很气愤,甩开许六娘的手。 她要毒哑的人是许六娘,她哪会想到许六娘将药端给吕氏,而吕氏也没有任何询问便喝了下去! 真是蠢货! “药方是你的,抓药的人也是你,我要去告诉大伯父。”话毕转身离去。 “哼,没有证据,你若告诉大伯父,他只会发现这些从头到尾都是你做的!”许倩冷笑,抱臂看着转身离去的许诺,没有丝毫紧张。 许诺停下脚步,盯着许倩,似乎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人一般,摇头道:“也是,我三岁时你便想丢掉我,一个人独享父亲母亲的爱,如今毒哑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我竟然担心自己年纪小没记清事错怪你,而未将当年的事情告诉父亲。” “哈哈!你果然记得那年的事,看来我毒哑你是正确的。” 回府后许六娘虽说不记得小时候是怎么走失的,但许倩一直担心她有所隐瞒。前几日听到母亲屋里的人说许六娘小时候极其聪慧,诗词只念几遍就能记住时,便怀疑许六娘是记得当年的事情的。 为了免除日后的麻烦,便想着将她毒哑。 许诺不愿继续回忆,她为母亲不值,为父亲不值,竟然将如此一条毒蛇养了十四年! 喝了女儿亲手端来的毒药,吕氏依旧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是被人陷害,并非本意。 这份信任,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