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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心安处即是吾乡(1 / 1)

在追逐梦想屡屡受挫的同时,林夜的生活也过得不太如意。 自从高中毕业后,他基本上就一直在打工,而且做的都是不需要技术和经验的工作,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干的都是“低智商的活,是个正常人就能干,不是个正常人也未必干不了”。而他之所以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一方面是生活所迫,毕竟他早早地结了婚,又很快有了孩子,要忙着挣钱养家,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学习赚钱的手艺;另一方面则是他自己的被动选择,像大多数人一样,他年轻时也有过一些学点儿技术提升自己挣钱能力的机会,可他却因为不知道想学什么和不喜欢或是不想干,而选择了什么都不学。然而,即便日后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多年以后在回顾打工生涯的时候,面对自己当初那绝对算不上明智的选择,他的心里却丝毫没有悔意,反而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虽然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一直四处漂泊没能稳定下来,并且没有存到多少钱,但是起码过得还算自由,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不想干了都是随时可以开溜,也没有困在哪个不喜欢的行业里面出不来。 在林夜看来,他打工那么多年,除了挣钱养家,最大的额外收获就是去了不少地方、遇到了很多人,使得他对底层人民的生活和世界有了一个大致客观的认知。事实确实如此,虽然他的接触面很狭窄,但还是对待过的那些地方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都有了一定的了解,遇到的人也是各种各样的都有,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不过还好,他遇到不喜欢的人不算太多,能记住的就更少了,值得一提的好像总共也就刘袁和老周两个人。 刘袁是贵州人,他爸姓刘,他妈姓袁,所以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刘袁。林夜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十四岁,却已经跟着他妈在东莞打了两年工了。厂里的同事说厂里的活那么累,问他想不想回老家;他说不挣到钱他是不会回去的。然而就是那么有志气的一个小孩子,也许是上学少的缘故,有些想法是相当的令人无语。他曾问过林夜:“你们河南人平常都吃什么?”林夜说:“早上、晚上一般是稀饭和馒头,中午基本上就是面条,偶尔会吃饺子。”他听了林夜的回答,脸上当即荡漾出来一种满满的优越感,接着用稍带同情的眼神看着林夜说:“还是我们南方人好,一出生就吃大米饭;不像你们河南人,只能吃馒头和面条。”当时林夜被噎了个半死:大哥你有没有搞错!饮食习惯不同而已,一个大米饭都让你吃出优越感来了,你可是90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生在70年之前呢! 老周是重庆人,他在进厂的第一天向周围的同事自我介绍说:“我是重庆的,跟邹总理是本家——我姓邹。”他这一句话就把林夜给带偏了,虽然林夜清楚地记得周总理是江苏人,可是从那以后每次想到周总理,他都有一种周总理是重庆人或是四川人的错觉。 像很多同龄人一样,老周也对挣钱有着年轻人无法理解的痴迷,只要有挣钱的机会就绝不歇着,不仅自己不肯歇着,连子女想要歇歇也不行。他曾对同事抱怨说:“上个礼拜天咱们不是休息吗?我去酒店当服务员,让我儿子去他竟然不想去!”旁边一个大姐说:“年轻人都好面子,你儿子工资那么高,他不愿意去就别让他去了嘛!”按老周的说法,他儿子在一个厂里当技术员,一个月能拿五千多;当时东莞的底薪才一千一,林夜他们加加班一个月也才两千块钱左右,老周的儿子的工资确实算是很高了。可是即便大姐说得很明白,老周却还是不开窍,继续抱怨说:“当服务员怎么了?里面没有熟人人家还不让干呢!一天一百块钱,又不累,老子都能干,他凭什么不能干?” 对自己的儿子苛刻就罢了,老周还喜欢倚老卖老,总是劝林夜趁年轻去学点儿技术,说他们所在的那个厂工资太低了,只适合他那种年纪大的人在里面养老,林夜那样的年轻人在那儿纯粹是浪费时间,絮絮叨叨的凭一己之力把他那个年龄段的人在林夜心里的印象拉低了一个档次。尽管林夜也清楚并不是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像老周一样惹人反感,可只要一想到老周,他就由衷地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跟年轻人相处。 在打工的那些年里,林夜确实遇见了一些聊得来的年轻人,比如马猛,比如陈成;不过,他也并不是跟所有的年轻人都聊得来,比如朱江。 马猛是驻马店人,和林夜是同省不同市的老乡,他们是在惠州一个大型代工厂里认识的。上班闲聊时,马猛曾提到过梁山伯和祝英台是他们驻马店的;当时林夜都蒙了,他隐约记得梁祝是东晋时期的人,虽然知道东晋的疆域时大时小,巅峰时几乎囊括了整个黄河以南的半个中国,但他却一直以为梁祝是东晋的统治中心江浙那一带的人,所以他就不可思议地问马猛说:“梁祝是咱河南的吗?”马猛十分肯定地说:“对呀,就是我们那里的啊。”林夜只能承认自己的孤陋寡闻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据马猛说,他高中毕业后就没有离开过家乡,而是在家里弄了五台电脑打游戏刷装备卖钱,一个月也能挣个三四千块钱,进惠州那个厂,是他第一次进厂打工。林夜疑惑地问他:“在这里一个月也就三千多块钱,打游戏也是挣这么多,你在家里多好呢,还出来干嘛?”马猛说:“一个人看五台电脑也累啊。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村里的人什么样子,年纪轻轻的天天在家里打游戏,就算能挣到钱又怎样?别人还不是会认为你不正干,传话传的可难听了。”林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农村的老一辈人有时候确实就是那么迂腐。 陈成是湖北人,他曾在上班时劝沉迷于玩英雄联盟的朱江说:“别一天到晚总是‘子龙、子龙’的。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玩游戏可以,别耽误上班。”然后自顾自地说:“‘强撸灰飞烟灭’这句话到底是怎么来的?”林夜接话说:“原话出自苏轼的词《念奴娇·赤壁怀古》:‘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樯’和‘橹’都是木字旁,都是船上的东西,写的是周瑜火烧赤壁。”陈成闻言恍然大悟,继续挤兑朱江:“听到没有?羽扇纶巾那是周瑜的形象,火烧赤壁也跟诸葛亮没什么关系,赵云就是刘备的保安队长,历史上根本没有五虎上将,只有曹操手下的五子良将,没事儿少玩点儿游戏,多学学历史吧!”也是从他的口中,林夜才知道中国历史上的三大文学天才是曹植、李白和苏轼。 朱江是四川人,林夜之所以不太喜欢他,是因为他曾笑嘻嘻地问林夜说:“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像我们一样在这里打工,你就不觉得悲哀吗?”陈成大概是怕两人闹矛盾,还没等林夜开口,就对朱江使了个眼色说:“话不能这么说!人家老婆孩子都有了,你到了他这个年龄,未必有他成功。”林夜当然没有陈成担心的那么玻璃心,他只是被气笑了,看着朱江反唇相讥道:“你一个在游戏里找存在感的人,哪来的优越感啊?我承认我是混的不好,可话说回来,你觉得你比我混的好吗?再说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不打工你能干什么?”朱江欠欠地回答说:“反正等到结婚以后,我是绝对不会再出来打工的。”林夜忍俊不禁地点头说:“嗯,就像马猛说的一样:结婚前都是那么想的,等到结婚以后,就带着老婆一起出来打工了。”那一次的言语交锋,很显然是林夜占了上风,可有些人就是那么不可理喻,朱江还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微笑地看着他。所以,林夜后来就领悟了一个网上有人说过的道理:千万不要跟傻子吵架,因为你拿他没办法,他却可以把你的智商拉低到跟他同样的层次,再凭借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其实朱江不说,林夜也知道打工不是长久之计:打工是在帮别人赚钱,是没有出路的。大多数人都懂的道理,林夜当然也懂,可是习惯了安于现状,不敢也没有太多的资本去换个活法,也就只能先继续打工维持生活,再慢慢想办法去等待做出改变的机会了。 林夜第一次意识到他已经不再适合打工,是他第一次去上海的时候。那个厂里的人普遍比较年轻,尽管他当时也就二十五六岁,可是跟身边那些十八九岁最大也才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一比,他还是由衷地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好在虽然心态放不平,他跟那些同事相处的却还不错,尤其是储悠悠和陈倩文,看他上班时不像其他人那么喜欢说话,对他是特别的照顾。 储悠悠是安徽宣城人。她向同事自我介绍时说她姓储。林夜点了点头。她解释说:“不是楚国的‘楚’。”林夜再次点头,说:“我知道。”她像是看透了林夜的想法,说:“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褚,是‘人言者’,储蓄的‘储’。”林夜惊讶地说:“储蓄的‘储’也是个姓吗?”储蓄的‘储’当然是个姓,储悠悠就姓储。等到后来熟悉了之后,储悠悠又向别人介绍她姓“人言者”,林夜就不再像刚认识时那么拘谨了,反而插科打诨的插话说:“什么‘人言者’啊?明明是‘人诸’!”并且还给储悠悠取了个绰号叫“小猪”。 陈倩文是亳州人,虽然跟储悠悠是一个省的老乡,说话的口音却跟林夜完全一样,就因为这一点,她向别人宣布林夜才是她的老乡,那些口音跟她不一样的安徽中南部的人,都不是正宗的安徽人。那时候林夜还没有戴眼镜,不说两米开外人畜不分,那也是稍远一些看人就模模糊糊分不清五官长相,所以听到陈倩文说她上学时有好多人追她,初中的两个男生还为她打过架,他起初是一点儿都没怀疑,毕竟陈倩文开朗的性格还是挺讨喜的。直到有一天,他近距离地看清了陈倩文的长相,才意识到她很有可能是在吹牛——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远看似乎很清秀的一个小姑娘,竟然长了一张跟声音完全不相配的大脸盘子——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只能说明那两个男生的眼光真是够特别的。当天中午,林夜见陈倩文没有跟储悠悠一起到产线,他脱口问道:“大脸猫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储悠悠一脸茫然地说:“谁是大脸猫?”林夜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个比自己的脸大上一圈的手势。储悠悠忍不住笑了,往他胳膊上锤了一下说:“你可真够损的!”林夜有些心虚地说:“别告诉她是我说的!”储悠悠说:“我才不告诉她!”就这样,“大脸猫”这个绰号刚一出来就被两人十分默契地抹去了。 上海的那个厂跟林夜以前进的厂相比,整体上来说是很不错的,雷打不动的做六休一,该有的福利待遇都有,工资发放也很准时,可是林夜却还是像在广东时那样,没干几个月就早早地辞工回家过年了。等到过完了年,他就和海菊一起再次去了广东,之后的几年里两人就一直在珠三角的几个城市里来回折腾。在那期间,他们也曾尝试过结束打工生活去干点儿别的,可是每次都很快以失败告终。在林若杨七岁那年,当又一次在一个工厂里待腻了的时候,林夜绝望地在QQ空间里发表了一条说说:“我又想回家了,再不回去林若杨就长大了……可是回去容易,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办呢?”也许是天可怜见吧,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没过多久事情竟然出现了一丝转机。 那一年,郑合高铁开始动工,小林村里很快就有了要拆迁的传言,然后林夜刚打算回家,林新红就给他打电话说修高铁可能会拆他的房子。接到电话的当天,林夜在QQ空间里发表了一条说说:“我想打听打听,修郑合高铁如果拆我的房子,会赔我多少钱?”陈成在下面评论说:“100来万。”林夜回复他说:“我觉得想想就可以了,说出来显得不现实。”同村的林长礼评论说:“不知道呢,拆不到你那里吧?”林夜回复他说:“他最好别拆我那……”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林夜就知道他在村子东头有块宅子,就知道长大后他是要住在那里的,等到认识了林苹和林飞霞,他就更加觉得那片宅子是他的归宿了,因为那里是整个小林村离大林村最近的地方,所以即便结婚那年把房子盖好之后,他满打满算也没在那个家里住多长时间,却还是对那个家有一种很深的别样的感情。可是天不遂人愿,他的房子不仅在拆迁名单上,还不偏不倚的恰巧在郑合高铁的路线上。由于愿意配合高铁的修建进度,提前拆迁会多给两万块钱的安家费,林新红没等林夜回家,就替他在拆迁协议上签了字。所以当林夜和海菊回到家里的时候,不光房子拆了,连废墟都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拆迁是按七百五一个平方赔的钱,略高于当地的建房成本,拆迁款、宅基地补偿金、安家费和其他一些零碎的赔偿,林夜和海菊总共拿到了大约三十五万块钱。钱不算少,足够再盖一栋更好一些的房子,可是意想不到的烦恼却随之而来。在开始拆迁前,镇里许诺只要愿意配合拆迁,就统一给拆迁户分发宅基地,或者只要自己有地,房子拆了盖在哪里都行。然而或许是拆迁进行得太过顺利的缘故,等到拆迁完成之后,宅基地的事情就没人管了。林夜和海菊本打算把房子盖在家里靠着公路的那块地的地头,然后做点儿小生意,反正房子是自己的,赚多赚少都无所谓,只要能裹住吃花就行,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生计。可是林新红和王秀英却觉得那里离村子太远,孤家独户地住在那儿不安全,而且那块地属于基本农田,原则上是不允许建房的。双方僵持了一阵子,林新红说服不了林夜,只好带着他去了镇里的土管所探探口风。土管所所长一听他们说的位置,当即否决说:“那里不行!县里经常有人去那里巡查。你们村的那谁不信邪,非要盖在那里,他盖一次,县里的人扒一次,都给他扒了好几回了,现在他那还是盖一半搁那儿撂着呢。”林新红说:“这个我知道。可是我们跟他不一样,我们是高铁的拆迁户。扒房子之前镇长说了,只要自己有地,想盖在哪里都行。”土管所所长说:“他说了那你去找他,出了事儿你看他能不能压得住?我这么跟你说吧,镇里这边没问题,你盖在哪里我们都可以不管,可是县里要是有人下来扒你的房子,你别来找我们,我们也管不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林夜自然只能打消了原来的计划。 宅基地迟迟无法解决,建房的事儿只能往后一推再推,后来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林夜就同意了林新红提出的方案,把房子盖在了老宅子的后边——他家老宅子后边和村里灌溉水沟之间有一小块洼地,把那块洼地填上刚好能做一块不算太小的宅基地。就这样,他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从小长大的那个地方安家。 新房子建好之后,拆迁款还剩下七八万块钱的样子,加上他们打工那么些年的存款,林夜和海菊手里的积蓄就变成了十几万块钱。“钱是凡人胆”,那十几万块钱不说极大地改善了他们的生活质量,至少让他们在面对未知的未来时变得比以前多了几分底气。兴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尽管林夜还是跟以前差不多的在家和上海、郑州之间飘来荡去,并且待在家里的时间明显比以前更多,他的心里却少了几分以前常有的浮躁和惶惑不安。 在家里待的时间多了,林夜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明明都在方圆几里之内,他却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小学同学和初中同学了,即便是过年期间,也难得见到同村的那几个同龄人。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当然了,他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不愿意承认他之所以见不到别人,是因为别人都比他有上进心,都选择了离开家乡去外地发展;不愿意承认他之所以待在家乡不愿意挪窝,是因为他这个人没有上进心。这个真相固然很伤人,可他却很快就恬不知耻地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那就是他留在家乡是为了等待,等待重逢,等待那些离开家乡的人们回来看看。除此之外,他还给自己想了另外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就是即便不提那些有的没的,至少他在家乡感觉很舒服,心安处即是吾乡,家乡就是他的心安处。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总算磕磕绊绊地以《青春的一个转身》为结尾写完了《青春的遗憾》。不过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刚返回去从头看了几章,他就失望地意识到了那么写不行,不是一两处不行的小毛病,而是漏洞百出的哪哪都不行。为此,他一连消沉了好几个月,直到那年年底,他的那个青春的转身的十五周年即将到来的时候,他才猛然间缓过劲来,决定推倒重来再试一次: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写的不满意就写个新的版本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他遇见过喜欢的人,知道了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有过值得信任的朋友,在该结婚的时候结了婚,在该有孩子的时候有了孩子,既无大灾,也无大病,梦想虽然遥不可及,却好在依然还在,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同样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预感到了自己这辈子应该就那样了,既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作为,也不太可能沦落到多惨的境地。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的变化了的时候,命运却又一次蹦出来无情地嘲弄了他的自以为是,没过多久就主动把林苹的手机号码送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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