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的午后,天气就像掀开的蒸笼般燥热难耐。有林间的凉风斜掠过来,紧随这赴任的辎车吱呀远去。旋起的枫叶不解风情,留下来一扇洞开的府邸空空地晾着,怅然若失了好一阵子。行前的寄语也无关情愫,却与那延陵的庙监命运攸关。看似无语却有语,道是无情也有情…… 王莽郁郁回了燕居,关掉那一扇扇朝阳的棂帘,榻上一坐,便把自己囚锁于这深深的幽冥里。为心若止水,就在架几案上抽取一筒谷梁赤的《春秋谷梁传》,摊开来看,却入不得心,脑子里皆晃悠着原碧端茶送水的场景。原碧于新都北府虽为侍妾,但过府之时尚未豆蔻,王莽就将其视闺女来养,天长日久,主仆便蕴聚了父女情分。入得京畿为节略开支,原碧主动担承了家主的起居坐息、浆浆补补这等粗劣的细活儿。 有闼门半掩,微光于内廊间反透进屋,便见有一狭长的阴影腾挪而来。王莽听得有轻微的叩门声就冷呵宣进,便有一位窈窕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奉茶进屋,一声“君侯”柔情似水,苏合之香扑了家主一脸一身。待王莽张起面首便惊惧而起,面前这女子又是何人?只见她:眉黛春山如刷翠,秋水剪瞳炯有神,粉面含春腮红晕,绛唇未启笑先闻。还有那,翠衣薄纱隐隐现,高峰微颤撩煞人…… 这般情形,若无有心旌摇曳之念的决非男人,孔孟如是,王莽亦如是。何况自入京伊始这一年多来,王莽绕膝东朝足下卧冰求鲤,家小于国,哪里会有燕婉之欢? 王莽尤恨自己经受不起,脸面之上也藏掖不住,宛若熟透的山柿般红到了耳根。王莽赶忙埋首于胸,箕踞坐下,仍旧不敢瞧她的眼睛,只因那一双眼睛会说话,会看穿人性,仿佛自己通体透亮,于姮娥面前,根本不配拥有衣衫。 王莽就这么踌躇地坐着。正在那里不知所措,忽而忆起王翁之语,便摊开一旁的花名册,览罢卷起又推至一旁,两眸无焦,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袖角,刚想启唇又张张合合,遂鼓起勇气开口问道:“那,那个……”说的也是磕磕绊绊的,最终将帝膏香茶一饮而尽,心绪方慢慢平静下来,遂一脸肃穆道:“姓叟名喆,看告身乃淮阳陈郡人氏,曾高居王府侍吏?你可知侍吏秩石多少?” 叟喆见家主两眸如炬,便不敢正视,疾垂下头来屈膝答拜道:“回禀君侯,小女着侍吏之时秩俸三百。”“秩俸三百等同县丞,如此高位何以舍得?”看这女子蕙质兰心决非常人,曾任侍吏也就对了。 叟喆见家主问话若公堂对状,也知他色厉胆薄粉饰过甚,便欲以情动人,遂两眼一红,楚楚泪目道:“奴家婆母重午病逝,便求门人席卷铭山;夫君华峤从军京畿,寻遍屯骑杳杳难寻,撇下我一柔弱女子孤苦伶仃,浮如飘萍,这叫奴婢哪里行走,何处为家呀……”诉罢珠泪便汩汩滚下,不得不叫人惜玉怜香。 王莽兀自唏嘘一番,便又谆谆宽慰叟喆:“丽人既是王翁契女,与我儿女又有何异?先前曾任王府侍吏,恕老朽忝请,就做我府门省录众事吧!诚若日后寻到夫君,再作打算也还不迟。”叟喆听罢泪目一眯,疾上前一步抵足答谢。王莽怜悯地虚虚挽起,遂喃喃细语道:“你且去把长吏与王宇给我叫来,再回舍洗漱一番,以便解这风尘之苦。” 待叟喆感激涕零地退出燕居,王莽尤感此事殊异,非同小可。不日便议定新朝承祧之事,谁主沉浮尚无可知,今日就巧遇淮阳王母侍吏求告阶前,寻夫不成,寄居门下。且这侍吏双瞳剪水,天生丽质,怎不叫人心向往之?至此王莽便狠下心来啃啮手指,直到鲜血噌噌窝满掌心,眼神方才沉郁下来……眉宇间杂着愁苦,鬓角上隽刻坚毅,那满面沧桑的褶皱里,星星点点,不知道蓄的是冷汗抑或忧患。 王宇二人先后撩身进得居间,王宇见父亲正于堂间蹀躞来去,便躬身向其致礼问安。王莽转身在案几上捏起一纸赫蹄,随手递与王宇道:“劳你二人诣北军屯骑一趟,务必察明这华峤军籍!”二人遂揖礼领命而去。 叟喆在王翁的授意之下,已换作一袭齐胸的襦裙,珍珠白的丝襦带罨花暗纹,下裙玄墨涂摆角的云路。那些丫鬟仆女们个个头髻一拧吊摆后头,再身穿佃户衣,咋看都不是享福的主儿。见到叟喆这身具服便七嘴八舌,人家本来就眉目清秀,举止翩翩的,横竖都不像出自农家瓜牛庐中。你说说,怎不叫人心生嫉妒?于是就拐弯儿磨角,到处打听这女子的来路。 王翁见叟喆正晾晒那身换洗的旧衣,就看脸说话道:“闺女这身可还合体?”叟喆便拽裙左看看右看看,呡呡小嘴儿又点头称喏。“你来得风火轮样,只好先领了这现成的,紧是紧了点儿,趁得身子像麻秆,就耐心穿几日吧,过些时再给你量身做个。”王翁说罢又言犹未尽,尤怕这闺女受啥委屈,就又近前与她细细讲解,传授了诸多家主的习性,末了还不忘再把嗜好也详尽告知,叟喆看眼也不是傻子,犹似狐仙。见契父对己是关怀备至,说没有一丝真情那也是假,叟喆便扭身一拉解下了腰间那琮黄的玉佩,又叠了折身段,亲手给王翁缀在了身上。 秋日迟暮,落山的余辉像调色盘,将彩霞的光影又折射而下,映红了花丛也映红了静园。有澹澹和风扑入窗内,融着鹊鸲的啁啾,樟桂的花香,又夹杂室居集聚的翰墨之气,直教人春心骀荡,风花雪月,不似人间。 至掌灯时分,那投射而进的晅曜之光又渐渐隐去,有朦朦清辉接踵而来,挥洒在叟喆那丰盈的身上。叟喆便拖着抻长的影子,耐心地将几盏铜灯一一点亮。末了,见家主又凝神贯注奋笔疾书,便趁着铺开被褥的档口,偷偷于侧面窥上一眼,哪知好奇害死猫,家主似长了后眼,忽儿向后招手道:“你过来。” 叟喆不禁羞红了脸面,便碎步上前,尴尬地俯身贴于其后。哪知王莽回眸一笑,道:“你瞧瞧老生这手笔,比之文终侯如何?”叟喆又探头看了一眼,乃是《谷梁传》中的摘句:春秋之义,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看这文字似有所指,便觉得浑身奇痒难耐。不知如何奉承才遂他心意,便小心回答说:“这篆体——圆转流动。只可惜,萧相国的墨宝无缘得见,既然是家主所书,那定然是最好的。” 王莽无聊地紧了紧眼皮,趣笑道:“这话说得,都不知道该夸你几句还是骂你。文终侯一生善长篆、籀,其籀字时称萧籀,喜用秃笔,尤工用退笔……”王莽忽觉得身后两峰贴得紧实,又不敢乱动,自己到底说了些甚么都不清楚。只觉出女人的体香侵蚀入骨,使他一时都透不过气来。 此时紧贴在脊背上的女人,轻弹可破、温软有力地时压时摩,又有秀发于面上轻撩,丝丝痒痒,再加之那诱人的体香,还有那呢喃丝语,于耳畔温温软软,酥酥麻麻,直叫人血脉偾张而不能自持,只想把面前的砚台塞到哪里…… 一年多来,这等感觉未曾有过。但想起那华峤的军籍尚未落地,方于安乐中蛰醒过来,为试探于她,遂折身而坐面对叟喆,心绪平静道:“听闻淮阳王性多骄侈,月夜踏马,纵情声色。如是侍吏有备而来,定会意见相左,且多美言。” 叟喆一听脸色一白,道:“君侯——”遂低下头来迟疑了半晌,又讪笑道:“这话——你是叫我如何回答?若是念了王的好,定会说我别有用心;若是遂了家主之意,又会说我背弃旧主,两姓家奴……”王莽听罢抚髭笑道:“你多虑了,不妨说来。” 叟喆一边铺展床被,一边忙不迭回过头来,娓娓说道:“淮阳王自小励志好学,从不懈怠。七岁吟赋,八岁成诗,又研习《兵技巧》倒背如流,习手足、编器械,积机关以立攻守。武可平边,文可养民,真不失高祖之后呢……”王莽忽而立身站起,冷冷哑呵道:“看着我眼睛。”叟喆不知家主用意,只觉得他的眼睛犹一池潭水,深邃清幽,一眼望不见底,忍不住便心慌起来,未及多想疾别过脸去。 王莽不以为忤,便蹀踱几步,语音轻缓,但话锋极重道:“编器械?我看你——这辞藻是过于奢华!”见她脸色煞白不予正视,便又上前追问一句:“你倒是说说,他又能编出甚么器械?” 叟喆得闻王翁真经,知道家主嗜好什么,便投其所好,道:“奴家曾亲见淮阳王试飞器物,名曰飞人,飞行千步而不坠呢!”王莽一听遂眼前一亮:自己在东宫太园也验试多次,飞行顶多三十余步。若所言不虚,效力军中,当势如天兵天将降下凡尘。王莽兴奋之余就问她器具形制,叟喆遂呡嘴一笑,成竹在胸道:“奴家见——淮阳王取大鸟翮羽为两翼,头部与身皆著毛羽,通引环纽,飞翔千步方落崖头……” 王莽正觉饶有兴致之时,门外有长史与王宇来报,王莽见状遂引至二堂。经长史二人在北军屯骑遍察军籍,有华峤之称者泛三十余个,原籍淮阳陈郡的只有一人,且于军中病卒两年有余。王莽听罢颇为震惊,病卒应依阵亡论,无人承袭当配发三年全额军饷,过则减半。此事按理早通谕了原籍,叟喆却至今未曾得知,莫非她常侍宫中无缘得报,也或有地方官寺截留,讣告有失? 此事虽能证实叟喆所言不虚,但若与她以实陈情,只怕这羸弱女子经受不住,寻了短见也未可知。王莽郁郁回到了寝居,却见叟喆并未离去,正用肘掌托着右脸栽嘴儿哩…… 王莽担心叟喆着凉,便在床头寻了一袭玄紫的罩袍,给她轻轻敷了上去。许是叟喆睡意太浅,罩袍上身便惺忪惊起,见家主蔼蔼立于身后,便赶忙拾起脱落的罩袍,又屈身向王莽施了一礼,道:“伏惟家主体恤下人,奴婢万死无以为报。天也不早,家主若是困顿安歇,奴家也好与你宽衣。” 王莽听罢“呵呵”笑道:“老朽还没那么金贵。你且回房好好休息,流离多日,也好解这风尘之苦。”叟喆一听便眉头紧蹙,小嘴娇嗤道:“家主许是嫌叟喆手拙,昔日服侍王母之时,若非奴家心闲手敏,哪能做得那侍吏之位?” 王莽怕她妄生误会,就上前捋须释惑道:“我本布衣,并非出身王侯世家。自小生逢父翁早逝,向与阿母相依为命。十三岁上,夜半学相国匡衡偷光凿壁,日出以砍柴延挨度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俱是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我一平头百姓怎会如此?” 叟喆听罢哀声叹道:“世人皆处处称颂我贤德公英名,今日得见,果真是所言不虚,人如其名。为名累,为名醉,却弃奴家犹弃敝履,拒我侍婢于千里之外。照此说来,小女一无是处还有何意义!”叟喆诉罢两眼一红,泪珠便“扑哒哒”掉了下来。 王莽一向朴实惯了,单看外衣还算齐整,自知内里鹑衣百结的,补丁摞补丁。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定会叫那同僚耻笑,颜面扫地。想于此便沉下心来,背手呵斥道:“多说无益。你也非是我贴身近侍,一省录众事,哪有这越俎代庖之事?” 叟喆一听此话便泪如雨下,且嘤嘤哭诉道:“小女不愿做那官寺中人,只知道报答奴的恩公。若恩公不纳奴的报,小女甘愿流露街头,也不做那碌碌无为之人!”说罢便将家主的罩袍折叠放好,转身就去脱那女官的具服。 王莽见叟喆性子刚烈,欲脱具服去街头乞讨,一时之间也没了主张。蹀踱几步忧心如焚,亟又郁郁转过身来,惊见叟喆已脱去了白丝上襦,露出那平织绢面的心衣来。这心衣,若穿于幼童之身,便谓之肚兜,那雪白的玉体陈露眼前是矅曜生亮。王莽便疾身夺过上襦,重又披挂在叟喆肩上,遂哑声呵道:“你这——这是何苦呢?” 王莽便在叟喆的掌控下张开双臂,任由她贴于胸前宽衣解带。那柔荑的手指丝丝滑滑,若迷途的蚯蚓攀爬来去,还有那女人特有的体香误入鼻息,直叫人沉沦其间生死相许…… 不敢俯视,真怕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便张起面首,看楹梁之上那檩条栈棍撑起的陶砖,还有那看不见的一片片青瓦。一动也不敢动,一动也不乱动,任由她轻轻解下印绶及鞶带,还有那燕居的灰褐的单衣。一件件置于案几或衣桁之上,一件件……恍惚似有母香的气息氤氲其间,不知伊人为谁,无论秦汉,今夕何年? 王莽望着那檩栈托起的整齐的望板,想起了幼小之时,在那个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冰窟里,母亲一点点拨亮了豆大的灯蕊,又把着自己冻僵的小手,用了一支废弃的筷箸,在凸凹不平的土地上写下了两个大字。母亲的手,温婉如玉,废旧的筷箸在她手中,像是一支如椽的巨笔,先教做人,后教做事,画荻教子,恩胜万金。母亲用面颈裹紧了自己冰冷的小脸儿,含笑道:心肝呀,这就是你的名字…… 忆起母亲,王莽便无声地笑了,像个襁褓里嘴角溢奶的孩子。叟喆正欲脱下家主的泽衣,惊见那泽衣之上补丁成摞,与沿街乞讨的叫花子衣着无有二致。听闻他居家粗茶淡饭,省俭用度皆帮补流民,今日得见,果真是传闻不虚。叟喆扭脸不忍直视,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转,不知是哪里触碰的情结,这阵子竟有了隐隐心疼的感觉,且痛得要死。 叟喆刚刚脱泽衣在手,忽觉手臂之上有温水溅湿,便懵懵懂懂仰起首来,惊见家主那笑面之上浊泪涔涔,涓涓细流无声自落……叟喆也悉知王莽用情过深,却不知情归何处,索性将青丝盘就的发髻依了上去,用鼻尖及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又玉手轻揽,莺声细语地呢喃道:“君侯——”鼻头一酸遂哭出声来…… 次日便有东宫朝请,也是议定承祧新君的日子。尚不到夜漏未尽七刻,王莽就早早翻身下床,正欲扯下桁架的具服,忽听偏闼有叩门之声。王莽料是王翁催更,一边应承一边上前抽开了门闩,迎门见是叟喆在外,便揖请入内,惺忪之意瞬间全无。 王莽见叟喆双目通红,又一脸倦意,就回头取下了桁上的具服,哑声诘问她:“你一夜未睡?”叟喆便一声不吭地趋至床边,把托着的一袭崭新的泽衣抖开轻抚,且背对王莽嗔怪道:“去把那身泽衣脱了。这是奴家新做的,你先试下合不合身。”王莽一惊便折过身来,见叟喆这身骨弱不禁风,却连夜给自己赶制泽衣,不由得双眼一阖,有老泪轻轻挤溢出来,一股酸楚之气缭绕于心,很久很久难以释怀。 然而叟喆等来的,却不是热腾腾的善言暖语,“你这是——着王翁动用了府内的私藏?”叟喆闻听家主如此诘责,便低下头来惨淡地一笑,正色道:“君侯放心,奴婢还没有那个胆子。”“那这布料从何而来?”“那是奴家新做的寝衣。” 叟喆说漏了嘴怕王莽忌讳,便偷偷睨了他一眼,方陪着小心嘟囔道:“昨夜见家主泽衣破旧,便自作主张改了剪子。若是君侯嫌弃的话——”王莽不待叟喆说完,便打断话语嗔怪道:“做都做了,还嫌弃甚么?”说罢兀自解下泽衫,便伸手去拿她手中的新衣,不料叟喆只轻轻一摆,便将新衣藏于身后,且轻撇小嘴晏笑道:“若无忌讳,也不枉我一夜未眠辛苦赶制。”说罢欲亲将新衣敷在其身,但王莽毕竟七尺男儿,罩不过顶,便将他头颈拢于胸前…… 王莽正垂首羞赧不已,突然见两包肉团堆于眼前,白的耀眼,鲜得诱人。然未及闭目,一股奇香又侵蚀而来,王莽赶紧揉鼻轻咳掩去尴尬。俟张起面首,方长长出了一大囗污气。 叟喆见他这般做作,便忍不住抿嘴笑道:“贤德公如此厌烦女人,与君之谓‘人人均等’可大相径庭呢!”王莽一听便反驳道:“无稽之谈,何有厌烦?”叟喆不屑这正人君子,便左手端过武弁鹖冠,右手又将他的头颈压拢了下来,并用一支翠色的玉笄插紧系牢。 王莽再一次嗅到了异香,与昨日嗅到的完全一样。这决非寻常命妇的熏香,内里必有龙脑与雄麝的心结搭配,方能奇香无比数日不去。龙脑系西域苏门答腊进贡之物,皇家专有。曾记得北宫赵太后常杂熏二香,坐处则余香百日不歇;尚有班婕妤也曾沐以二香,置发膏,涂薄眉,号称远山黛…… 此事王莽已了然于胸。又见叟喆正虔心与自己穿戴,以青系为绲,加双鹖尾,又内套一袭皂缘领子的中衣,外披绛袍……便无端生出了一丝怜悯,遂哑声道:“此番名为东宫朝请,今日必有新君诞出。上有各宫后主与会,中有居京诸王,三公九卿悉数到场。”睨见叟喆侧耳倾听,却不吝忘掉了手中动作,凝神之余,双眉紧绷。王莽更是不忍说透,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观汝有未尽之言,有话就说吧!” 见家主放话,叟喆方回过神来将鞶带束上,且泪光盈盈地挤出一语:“离前曾听王母言讲,昔有傅太后前殿乱政,搅得朝廷山河破碎,玉毁椟中。此番若是縯儿得帝,王母亲眷定守淮阳,决不踏入五宫半步。”叟喆于此便窥了王莽一眼,又将紫绶二釆轻轻纳于家主虎头囊内,嗫嚅道:“王母还说,内有三宫潜心施教,外有贤德公辅世长民,新朝定会万民称颂,四海清平……” 王莽不由仰天长叹了一声,又垂首将佩剑吊挂左鞶,方心事重重地跨出门槛。但见眼前轻烟四起,雾锁晨秋,宛若走失误入了云端。遂踟蹰了一阵,回过头来丢下一语:“薄雾冥冥,长烟一空。”就钻入了翳境消失不见。 待王莽雾滃湿衣地出得府门,便见长史几人已备好车马。王莽怔怔回过头来,瞟了眼王翁腰间系挂的吊坠,蹙眉道:“今着叟喆休沐两日,也好出府览玩一番!”说罢折身上车,扬鞭一呵,几人随之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