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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穷欲黑市(1 / 1)

一辆丰田行驶在林间的水泥路上,路算不得宽敞,也就勉强能算两车道的程度。此刻天阴沉沉的,抬头可见的只有密不透风的厚重云层,全不似刚来到这里的那天阳光明媚。 几个小时前,这里刚下了一场小雨,泰国十一月的气候就是如此,时不时就有一股小雨,但转瞬即逝。空气中现在满是湿润泥土的气味,令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夏洛蒂坐在车的后座,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丛林,时不时不放心地看向身前的驾驶位。尽管她仍然没停下把薯片往嘴里送的手,但她脸上的担忧仍然挥之不去,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很难放松下来。 “我们就一定要租车不可吗。”夏洛蒂嘀嘀咕咕地说。 “不然呢,我们打出租车到秘密黑市?多新鲜呢。”伊凡呛着她说,又咳嗽了两声,往窗外吐了口痰,“再说了,这里是金三角,你知道打车有多贵吗?起步价就四五十块诶!丝元!” (丝元,塞里斯国法定货币。) “你动不动开香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会过日子呢。”夏洛蒂不满地哼哼,“再说了你还不明白我的重点是什么吗,为什么一定是你来开车啊?” 没错,夏洛蒂一路上如坐针毡就是因为,负责开车的是伊凡——上次他来驾驶的时候可给她带来了很不好的经历,更别提直到现在他也没考下来驾照这回事了。 “不是,那你说谁来开?”伊凡瞪着眼睛,“你比我会开车吗?那这还有谁会开车?” “我会。”坐在副驾驶的渡边说。 “听见了吗,渡边也不会!”伊凡以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叫道,“难道是我死性不改想开车吗?我是为了团队才不得不承担责任的好不好?” “靠边停车。” “怎么,憋不住了?” “我是不想像上次一样撞到广告牌上。”夏洛蒂把手指压得卡巴卡巴响,咬牙切齿地说。 十分钟后—— “所以这次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有多大的危险度?”渡边问道,他的手稳稳地按在方向盘上,“我从没来过泰国,这里的一切对我也很陌生。” “放心就好,这里的危险对你都是小菜一碟……嘶——”伊凡已经身处副驾驶位,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嘴唇,刚才夏洛蒂的一拳好像把它打破了,“死丫头片子下手没轻没重的……” “你放心,我对你绝对是已经很温柔了。”夏洛蒂冷哼道。 “嘁。”伊凡翻了个白眼,“我是说渡边没问题,你可小心自己别折在里面。” “我们是去黑市买东西,又不是去砸场子,哪有那么多危险啊。”夏洛蒂纳闷地问,“莫非这群疯子有钱不赚的?” “那可说不准啊。”伊凡从肺里挤出一声轻笑,碧绿色的眼睛垂了下来,望着轮胎旁的湿润泥土,沉默了下来。 “……所以这次到底是什么?”夏洛蒂问,“你一定要故弄玄虚才舒服吗?” “你没发现,我每次不告诉你真的都是为了你好吗。”伊凡叹了口气,“你不是喜欢看恐怖小说吗,提到泰国,这方面你能想到什么?” “降头,佛牌,还有养小鬼。”夏洛蒂想了想。 “听说过古曼童吗?” “怎么可能没有啊,不就是……”夏洛蒂突然反应过来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你的意思不会是说……” “这次我们的目标就是黑市里的一尊古曼童,从暗网上流传的来看,它身上的法力十分强大,我接下来的计划就需要它身上的法力。”伊凡说道。 “我们就不能离开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吗。”夏洛蒂叹了口气,“真的,我宁可回埃塞俄比亚打枪,也不想和这些诡异的东西打交道了。” “不过应该还好,一般古曼童身上的魔法结构应该还比较稳定,除了有点渗人以外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吧。”伊凡的语气飘飘忽忽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打包票。 “你在顾虑什么?”渡边突然问道,他看着伊凡,目光平静而凝重,“不是刚才说的东西,你在顾虑其他的事情。” “……”伊凡没有回话,他就只是看着窗外,沉默着,沉默着。一轮被潮湿空气浸染成紫色的夕阳逐渐沉入林间,拉扯出一条隐隐约约的霞光,像是天空上浅浅的刻痕。 车就这么一路向北,直到夜幕降临时才在一条岔开的小路前停下——不,那不能称之为路,只是一道草坪被反复践踏以后留下的痕迹。这种小路在乡村常常见到,通常通向农家的小菜园或者一片被精心开垦的田垄。 “你确定……是这里?”夏洛蒂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她看向面前那条蜿蜒的路痕,它一路延伸到路边那片密密葱葱的丛林里。现在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那片幽暗的枝叶之间似乎藏着数不清的危险和隐患,让夏洛蒂对从这里经过产生一种强烈的抗拒。 “按照从投影里的解码,应该就是这里了。”伊凡耸了耸肩,“这里是金三角,又不是西西里,你不会指望这种黑市会和某些黑帮电视剧里一样,在什么金碧辉煌的大堂里举行吧?” 渡边在前,伊凡在后,三人就这么在林间沿路跋涉着。林间的灌木都长到了齐腰深的高度,但行走的过程中却出乎意料地没受到什么阻碍。渡边用手在灌木的枝条上一抹,摸到了树枝横截面上整齐的切口——有人曾修剪过这些植物。 森林中当真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就跟着渡边手里的手电筒,像是追逐糖霜的蚂蚁一样,在树干的缝隙里钻来钻去。似乎是被人故意设计成这样的,那条小路在林间很快变的忽隐忽现,而且像蛇一样蜿蜒而曲绕。要不是伊凡时不时给出一些指令,好几次他们都差点迷失在这里。 “这他妈的……谁设计的……”夏洛蒂累得汗流浃背,脸都裹上了一层热扑扑的红,“这不纯粹浪费时间吗!” “好像就是为了防止路人和农民误入吧,妈的,要不是我看到了‘说明书’里提到的路标,咱们恐怕也走不进去。”伊凡幽怨地瞥了一眼一旁的一棵树的树干,有人缠了一圈橙色的胶带在与人差不多高的地方,而它正标示了正确的道路。 “你不说这黑市的规格很高吗。”夏洛蒂从几条老藤里拔出脚来,“这么反人类的规划不怕惹火了金主?” “拜托,你能不能明白,我们是在金三角!和这里有关的生意有多少金主会亲自到场啊?”伊凡的语气里也带着一股怨气,“要不是形势严峻,并且那东西对我很重要,我怎么会亲自到这里来?” “委屈坏了啊,大老板。”夏洛蒂酸溜溜地说。 “我们应该是到了。”渡边突然说。 夏洛蒂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副与周围野生而原始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迥异景象。 公路上南来北往路过的人绝对不会想到,在密不透光的森林之后,竟然被人清出了这么大的一块空地。在这片空地之上,立着一排排可谓摆放规整的铁架,通过上面的挂着的隔档划分出大大小小的摊位。此刻,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买家,狭窄的通道间也算是摩肩接踵,依稀可闻见那些声音不大而喧闹复合的嘈杂声。 乍一看,这里俨然一幅繁忙夜市的景象,只不过那些随处可见的看守过于显眼,其中一些人脸上还有可怖的刺青,像是盘在他们光溜溜头顶上的硕大毒虫——所有人都荷枪实弹,随时准备摆平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麻烦。 “这里的铁架和水灯节上是一样的。”渡边用日语不动声色地说。 夏洛蒂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有种说不出的眼熟,伊凡说得没错,这两方之间绝对存在着某种紧密匪浅的联系。 她马上又感叹起来,要知道水灯节的规划从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接纳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而这里的规模完全可以与它媲美。伊凡说的没错,这种等级的黑市的确非平常可见,恐怕对于金三角的犯罪王国来说,现在才是难得一遇的盛会。 “记住,不许说丝语。”伊凡用英语说,“这里恐怕有很多人都能听懂丝语,而现在我们的身份是三井家的交接者,说白了就是给日本财阀打工的……总之,重点是不要留下让他们有机会辨认出我们实际身份的隐患,明白了吗?” 夏洛蒂点了点头,她的手下意识地贴到了腿上,裤兜里的枪能让她稍稍安心下来。 伊凡举起手机,对看守出示了证明。在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之后,三人被放行进入了黑市。那个一头卷毛满嘴烂牙的黑瘦看守抽着卷烟,一副懈怠松垮的样子,但目光却在他们身上停了好久,让夏洛蒂的心头止不住一阵恶寒和抽动。 黑市里十分昏暗,一切都在黯然的黄褐色烛火下模糊不清,混成一团压抑的暗沉,就连过路人的长相都难以辨认。但夏洛蒂很快就发现,这里可以说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昂贵的蟒蛇皮、象牙与各种稀有药材就散在破旧的化肥袋子上,而这些已经是这里最低档次的货物——和那些明摆着按袋卖的海洛因相比。 一个笑容可掬的摊主招呼了他们一声,夏洛蒂循声望去,在他的摊位上只看到了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大石头。她知道那是赌石,缅甸盛产玉石,但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光凭肉眼很难估计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开来后才能知道翡翠的质量。很多人怀着以小博大一夜暴富的梦想来到赌石市场,但更多的往往却是一夜倾家荡产。 “看到那个摊位了吗,只有一个人的那个。”伊凡轻轻咬着嘴唇说。夏洛蒂抬眼望去,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什么货物都没有的摊位前,趋之若鹜地与孤身一人的摊主嚷着些什么,好像是在竞争某样了不得的抢手货。 “他是一个缅甸大毒枭的代表,这群人争抢的是一笔毒品生意,看起来保底得按十吨计数的那种。”伊凡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我们离那边远一点,这群人真的有可能打起来。” 夏洛蒂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拉了一下,那人的动作带着一股轻佻,还特意在她的皮肤上摩擦了一下。夏洛蒂被吓了一跳,险些直接拔出枪来,但带着余惊转过头来时却只看到了一个满脸谄媚的干瘦老头,他双手举着一个不大的白色手提包,近得快要顶到夏洛蒂眼前。 “这款手提包绝对适合你,小姐!”他用一种令人浑身难受的古怪声音说。 “呃,这还是……”夏洛蒂生硬地推辞着,同时下意识就伸手去推,老头把那包靠得离她的脸太近了,让她感觉不舒服。 但伊凡突然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回直直拉了一把,“不。”他说,“你不会想碰那东西的。”他看向那老头手里的包,冰冷的眼神中满是鄙夷和憎恶。 夏洛蒂再次望去,才正式地观察起那个手提包来。它完全是灰白色的,应该是用某种皮制成的,还能看见深深的拼接缝隙。但它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却是弯曲粗糙的分节手提柄,透着一股奇特和异样,和通常的那些手提包比起来格外特别。 但夏洛蒂并不喜欢它,它给夏洛蒂一种说不出的深深不适感。而且它的风格也不是夏洛蒂的口味,夏洛蒂喜欢流行时尚的东西,而这款包……它给人一种原始而狂野的感觉,似乎它本是来自某个至今仍未开化的原始部落。 即使这样,它的独特手提柄仍然让夏洛蒂忍不住多看两眼。在昏暗模糊的视野里,她心底突然生出一种熟悉感,那种凹凸的形状、那种看起来并非人工所造的契合,似乎她曾在哪里见过…… 一瞬间,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夏洛蒂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然她一定会忍不住惊呼出声,那分明是…… 那老头看到她这幅样子立马识趣地退开了,眼神中还带着一种不甘和嘲讽。 “人骨制品。”伊凡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在黑市一直都是明码标价的,光是一条脊柱就能卖到四百美元,刚才那种制成品的价格就能轻松翻个五六倍。” “而东南亚,正是人骨的主要来源。印度、印度尼西亚、柬埔寨等国家都是重要的出产地,刚才那款包应该是出自一个印度尼西亚富二代设计师的手笔,他用大量本是捐献给医学研究组织的孩童死尸当做原材料,与珍贵的白化鳄鱼皮缝在一起。一个包需要大概十四天的工期,之后就能轻松卖到五千美元……这个价目在这里属于地摊货。” “你明白了吗,夏洛蒂。”伊凡轻声说,“黑市的问题根本不在于昂贵,而是在于毫无限制——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五千美元对我来说屁都不是,但在这里,两个生命也就值五千美元。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百无禁忌的恶徒,每个人都是该死的渎神者和罪人。” “接下来你会见到更可怕更没底线的场景,但是我们的目标不是它,对吗?”伊凡的语气循循善诱,“我们只要买到东西,然后就走,就这么简单,对吧?所以我需要你无视它们,就算硬忍也不要再表现出激动的样子来,除非你想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夏洛蒂死死瞪着眼睛,她的目光被伊凡的视线俘获,伴着他平静而庄重的口吻,她连着点了几次头,然后一行人就继续往黑市的更深处移动。又一群面相不善的买家经过时,渡边把夏洛蒂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即使这个动作在狭窄的过道上并起不到多少作用。 黑市的通道不止狭窄,还特别的曲折,似乎是为了将有限的空间最大化地利用起来。三人不知道在里面转了多久,走不完的拐弯和昏暗的环境让夏洛蒂产生了一种在迷宫里打转的错觉。她不停歇地追随着伊凡的脚步,尽力不去看沿途那些可能让她头皮发麻的“货物”,就在刚才她还瞥到了像动物一样被关在狭窄兽笼里的小孩,她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只能加快自己的脚步,但每一步都如此漫长。 但前面的伊凡突然停下了,他停在一个杂乱的摊位前,脚边是堆满的陶偶和佛像,大都长得十分随便,但却带着一种瘆人的诡异感觉。 一个老太太坐在摊位里,像是刀痕一样的眼睛里夹着说不清楚的感觉,正哒吧哒吧地抽着旱烟。她身边还有着许多大号人偶似的东西,虽然它们的上下每一处都被人涂抹上了一层粼粼发光的金粉涂料,但被它们空洞而乌黑的双眼注视着仍然让人感到十分的不适——似乎它仍富有生命。 夏洛蒂咽了口唾沫。这就是古曼童,曾在恐怖小说里听说过无数次的东西,竟然有朝一日真的会出现在她眼前。 所谓古曼童,是发源自泰国的一种邪术。首先需要找来堕胎、意外等原因夭折的婴幼儿尸体,然后再由法力高强的巫师进行仪式。在经过复杂的巫术催化以后,就拥有了神奇的法力,据说能够实现饲主的各种愿望。 尽管泰国是个虔诚的佛教国家,泰国政府也在明面上对这种邪术文化加以打压和惩戒,但仍有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古曼童的传说在现代热度不减反增,它很快传播到东南亚乃至东亚的各个国家,传闻在声色犬马间,游走在戏文字句中,乃至成为一种近乎人尽皆知的鬼怪传说。 “萨瓦迪卡,小先生。”老太婆抬起头来看着来者,说话的声音好像舌头打了卷,“我这里的孩子可是最灵验的,那些紫荆港的大明星也用我这里的货,无论你的愿望是什么都能实现啊!” “就看看这个吧。”她拿起一个大概有伊凡小臂那么长的古曼童,得意洋洋地推销起来,“这孩子就不错吧,三个月大,得了肺病。这可是顶顶新的新货,到手还不到三个月呢,听话又好用,管包您运势大好……” 夏洛蒂听得浑身不舒服。在这里,人类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商品,像是菜市场上拆开按斤卖的猪肉。 “不好意思,我对这个没兴趣。”伊凡微笑着,用日式英语打断了老婆婆舌灿莲花的推销,伸手朝她身后指去,“我想看的是那个。” 摊主的热情面孔一瞬间凝滞了,但很快就平复了一时间暴露出的情绪。她转过身去,从身后的黑暗里抱出一个大玻璃罐子来——在这之前夏洛蒂都不知道伊凡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那玻璃罐子里装着足有半罐的液体,里面漂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也就比人手长不了多少。夏洛蒂很快辨认出来,那是个婴儿的干尸,即使它的躯干和四肢几乎已经化成了一块,但属于新生儿的硕大头颅仍然颇有辨识性。 “先生,哪里人?”摊主故作无意地问到,这是黑市中常见的试探手段,经验丰富的老油子足以在几句话之间判断对方是否可靠。 “我们是从日本来的。”伊凡面不改色地说。 “能问问因为什么吗?”对方说的话很谦卑,但语气却咄咄逼人。 “你到底卖不卖?”伊凡皱眉,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本家这季要捧红一个偶像组合,要是这件货做不到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听到这话,摊主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老板,你放心,这孩子绝对灵验……只不过价格嘛就……”她眯起眼睛笑了笑,咧嘴的样子比哭还难看,枯干树枝般的手指拢在一起,不停地摩擦着。 伊凡从兜里递过一张三井住友银行的空白支票,像施舍讨食的野狗一样轻飘飘地扔下。但对方全无半点被冒犯的感觉,而是满脸谄媚地捡起,迅速塞到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怀里。 “您慢走。”老婆婆对着三人的背影欢快地说,尽管那声音听起来还是像堵了好久的破风箱。 “结束了。”伊凡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我们快走,今天离开这里最快明天就回日本。” 他身后抱着玻璃罐的渡边点了点头,但一旁的夏洛蒂莫名仍然紧张不已,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果不其然,在他们原路返回的途中,一群来时并没有出现过的拥挤人群挡住了去路。他们表现得十分亢奋和激动,许多人都在起此彼伏的喊叫中变得面红耳赤,活像是被扔进蒸笼里的螃蟹。 “这是怎么回事……”伊凡皱起眉头,现在恐怕没人比他更想平稳安全地离开这里了。 “看那边。”视野最好的渡边说。 夏洛蒂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差点又一次惊叫出声,那场景对她来说堪称人世间至大的罪恶,一瞬间与她记忆中某个深刻而刺痛的场景重合。 在兴致勃勃的人群面前,一个衣着干净体面的女孩被捆在脚手架上,四肢被拉扯成一个“大”字形,带着满脸的惊恐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如一条上了岸的鲤鱼一样扑腾着身体,却只招来更多垂涎的眼光。 一个满脸邋遢胡茬的男人站在她旁边,用十分夸张而具有煽动性的表情和动作吆喝着,使这群看客更加激动和狂热。 他右手拿着一把长柄的铁钩,那是象钩,是马戏团里的驯兽师用来驯服大象的刑具,连大象也会轻易地被它弄到皮开肉绽。胡茬男手脚麻利地在那女孩身上一勾,就把她身上轻薄的时尚夏装撕扯成一堆毫无遮蔽作用的破布。 女孩光洁的肉体就这么暴露在这群陌生男人面前,她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但却让这群观众更加兴奋,他们中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地挥舞着胳膊,似乎很像把随冲动产生的暴力欲望在这朵娇嫩的鲜花上释放出来。 “看来传闻是真的。”伊凡的嘴唇几乎没动,但脸上已经蒙上一层难以隐藏的阴翳,“据说这是黑市的娱乐项目,他们会到附近的公路上随机拦截过往的游客,抓其中的女性过来取乐。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赌徒,这种带有随机性的游戏比起一般的猎艳更受他们欢迎。” “……”夏洛蒂说不出话来,她紧咬着嘴唇,否则她会克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强烈的冲动。 伊凡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快走,最好不要在这里多惹祸端。” “可是……”虽然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听到伊凡这么说,夏洛蒂还是马上忍不住开口,“就这么让那女生……” “没有可是!”伊凡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但语气却硬得不能再硬,“任务和计划的优先级比任何事都要高!这是命令!” 这一刻他的眼神可怕极了,像是暴怒的毒蛇,但看到夏洛蒂一脸的愤怒和不甘,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实在不行我们先出去,在车里等着渡边来处理行不行?让渡边来处理没有任何风险,但我们!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夏洛蒂无助地转过头,渡边对着他点了点头。他仍然平如静水,脸上不起片浪波澜,似乎他就是风暴中静止的风眼,永远不变的那个定点。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是最后站立在大地之上的那个人。 渡边让夏洛蒂感到一种安心,她带着一丝幽怨和失望看了自己的老板一眼,最终还是用几乎看不见动作的幅度点了点头。 三人就这么从人堆里挤了过去,夏洛蒂闻得到他们身上长年累月抽烟和吸食留下的味道,混着难闻的臭汗味,让她感到一阵恶心。但好在还没有愣头青没事找事,他们得以通过这段拥堵,只要再走一段极短的距离,这难以令人直视的揪心景象就会在下个转弯隐入喧嚣。 就在同一时间,那舞台上的娱乐节目也达到了它的高潮。那女孩已经被扒得一丝不挂,她的青春胴体赤裸裸地暴露在这群如饥似渴的野兽面前。女孩已经呆滞了,她十分安静地任凭自己的身体被那只粗糙而暴力的手玷污自己,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从她红透了的眼睛里流出,流得满脸都是。 或许是她的安静败了观众们的性质,他们不满地叫嚷着,侮辱着不称职的演员,一个个摩拳擦掌大有亲身上阵的意思。善解人意的主持人很快就明白了观众们的需要,他把锋利的象钩在那女孩的眼前咫尺之处恐吓着,伴着少女的又一次惊惧哭嚎放声大笑。 就这么重复了几次以后,或许是觉得节目过于单调,需要新的劲爆看点予以调剂。但不管怎样,他就这么把象钩用力戳进了女孩的大腿里,哪怕那根本不是坚韧到能扛住子弹的象皮。 顷刻间,皮开肉绽,血柱狂飙,早就喊哑了嗓子的女孩因这难以想象的折磨和疼痛又一次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尖叫,那种声音足以彻底摧毁常人的心理防线,但却让那些观众们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是恶魔的饱食,也是对仁爱神祇最为狂妄和挑衅的羞辱。 一瞬间,夏洛蒂感觉眼前一片空白。在撕心裂肺的哀嚎中,她沉默地拖动双腿继续向前迈进。只要再一步,再一步就能把这地狱抛之脑后,但她的脑海中却不停地闪现着腰间的那把手枪,即使她知道,这时她若真的任凭冲动控制自己,一瞬间就有从四面八方举起的枪口同时向她瞄准。 但一切声音突然就那么戛然而止,一瞬间的沉默如此的轰鸣而漫长。那无耻卑劣至极的表演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络腮胡主持人的头颅被凭空出现的冰锥穿透。 “唉……看来我还是低估自己的道德感了啊。”伊凡苦涩地摇头笑了笑,转眼间本来还算得上温情的脸就变得扭曲而疯狂,像是从地狱中归来的杀戮天使,“你们这群该死的畜生,渎神的东南亚贱种,万恶的玛门,践踏公理正义的蛆虫!” 他红着眼睛大吼着,一轮轮密麻麻的的冰刃在那些守卫开枪之前就割断他们的喉咙:“把这里的所有人都给我杀死!这该死的鬼地方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绝对不要放掉任何一个!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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