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又到了年底，今年我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回国过春节了。 回家过年的喜悦和见到父母的幸福感一直充盈在我的心头。 安德烈说得没错，我一回家真就习惯性地不想他了。 大年三十我郑重宣布毕业答辩完就回国。尽管父母早就知道我的计划，可是当我再次说出自己的决定的时候，他们还是特别开心。 尤其是妈妈，一向让我感觉挑剔和刻薄的老妈忽然好像看什么都开始顺眼了，变得特别随和了。 节日的夜晚，远处不时传来隐隐约约地鞭炮声。我靠着老妈窝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上播出的文艺晚会，一边和老妈分吃着老爸给我带回来的糖葫芦。老妈搂着我笑盈盈地问： ——“琳娜，你说毕业以后就再也不出国了，是真的吗？” 看着老妈期待的眼神我说： ——“当然是真的啦！我以后哪里也不去了，就在中国陪着你和老爸。” 老妈听了这话，笑的特别开心。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只是不敢开口问老妈。 妈妈和奶奶的关系一直是一个谜。 难道就因为她们之间交流的少就彼此印象不好吗？我知道我小的时候曾在奶奶身边住过几年，只不过我那时年纪太小已经记不清什么了。 难道是奶奶对我不好，妈妈才对她有意见吗？可是老爸却说奶奶特别喜欢我的。到底妈妈和奶奶之间是怎么回事呢？妈妈对爸爸家里的其他人好像都没什么意见。她和奶奶连交流都少，就更别说生活上有什么摩擦了，那她们之间的矛盾是怎么来的呢？ 是不是老妈那种对老外偏执的《怪癖》让她从心里局排斥我那个异族的奶奶？老妈这个令人费解的怪癖一直也让我觉得很压抑和不解。 我和老爸都很了解妈妈偏执的《怪癖》——从小到大只要老妈一旦发现我对国外的什么东西过分好奇了，她对这些事物就立刻开始厌恶，甚至开始言语攻击！ 要说老妈不开化，也不是事实，我觉得只要不涉及到我，老妈对世界的看法还是很公平的。 可是，只要我对什么境外的事物表现的特别热衷，妈妈的怪癖就会发作，甚至毫不讲道理地任意对其进行诋毁。 对妈妈的不可理喻，我和老爸就都只有沉默的份了。 也正由于老妈总是这个态度，导致我们之间对很多事物的看法无法正常交流。 我问过老爸，老爸也说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老妈担心我被国外的事物太吸引，会想要留在国外，这个恐怕是老妈最担心的吧。 可是，我觉得，无论我在哪里他们都永远是我的父母，国内也好国外也好，只要我们愿意，我们一家人都可以生活在一起的。没有什么真会影响我们的亲情关系吧？ 血缘不是地域所能改变的吧？老妈的想法也太不合逻辑了！ 老爸说，他从来没有这个顾虑，可是我妈妈的想法就有些偏激，他也劝不通她。也不明白她焦虑些什么？ 想到这里我问老妈，她在担心什么？为什么对有些事情的理解那么偏执？这些她自己有感觉吗？ 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发，满眼感伤。 听了老妈的讲述，我终于明白她这辈子的心结所在了！ 我出生不久由于妈妈忙于工作，我就被送到奶奶那里由她照看。 奶奶的汉语不怎么好，她和妈妈也交流的很少。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妈妈和这个长着绿色大眼睛看上去有些高傲的婆婆相处多少都有些发憷。她对奶奶的要求也一直很顺从。 我在奶奶家里一直住到四岁才回到父母身边。 妈妈说她第一眼看到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说我一岁离开她时看上去还是一个挺中国的孩子，可是回来的却是一个俄国娃娃！这是妈妈完全没有想到的。 更令妈妈感到不安的是，我竟然不说汉语，而且，对她这个说汉语的母亲不仅不接纳甚至还很抵触。无论妈妈怎么努力，我就是不喜欢和她交流。妈妈说，我总是瞪着大眼睛排斥地看着她不说话，当时，我只有在爸爸的哄劝之下才勉强搭理妈妈。这些不仅让妈妈感到伤心更让她觉得惶恐。 其实，更令妈妈感到困惑的是我的外貌。妈妈说，父亲的外表就算能看出有异域血统可也有很明显的东方人的特征。 可是，三年后再见到的我，简直就是一个不懂汉语的洋娃娃！这让妈妈很意外也更加无所适从。 抓狂的妈妈甚至责问爸爸，为什么我祖母的基因这么强大？还是隔代遗传，具有隐蔽性！ 妈妈说，你爸不仅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我长的像他们家人让他很自豪。 其实，妈妈的怀疑也是有道理的。要说我只像我的祖母也是不准确的。 我们家是我妈妈一支的血脉比较纯正，而我父亲一支的就比较复杂了。 我爸爸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祖爷爷，是来自于伊朗高原的商人，和满族的贵族联姻后定居在那时的京城。因此，我爷爷长得到很有些满族特征。 也许是由于有异族血统的缘故，爷爷被派往边境帮助管理地方事务。他在那里娶了从俄国逃难过来的奶奶。奶奶的家族据说也有些贵族血统呢！十月革命以后，家道就没落了。 用老妈背地里的话讲，我爷爷和奶奶就是一对生不逢时的落魄贵族，才彼此惺惺相惜！ 其实，老妈说的隔代遗传还真有道理。老爸说印象中我的眼型有点像我那个祖爷爷，但他也记不太清自己爷爷的眼睛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了。 我自然是没见过他老人家，老爸说，祖爷爷去世时，他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记忆中自己的爷爷好像有一双比任何人都大的眼睛，其它的好像就没什么印象了。 也许老爸对我这样的外表在心理上有过从小就先入为主的准备。毕竟，他见过自己爷爷的模样。老爸还开玩笑地对妈妈说《反正我不怀疑琳娜是我的亲生女儿，琳娜是你自己生的，她长的像谁不象谁你该最有责任吧？》 内心很是纠结的妈妈就主观地认为，我是从小在奶奶身边生活，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她觉得由于自己的错误在无意间把我弄丢了，这让她有很强的失落感。 也许在妈妈的潜意识里她害怕再次把我弄丢了！ 她说她以前经常做这样的梦：我忽然高兴地对她说，我要回到我奶奶那里去，再也不回来了！ 后来，老妈就不允许我们家里再说俄语，甚至不让我奶奶到我们家来看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老妈开始对于我对国外的事物的兴趣特别敏感。害怕它们对我的吸引力，因此对这些事物都特别的反感！ 妈妈这个怪癖不仅爸爸和我理解不了，就连妈妈自己也理不出头绪，她也弄不清楚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全感来自哪里。有时一碰到一些她潜意识里害怕的事情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 我靠在妈妈怀里听她讲述这些，如今终于明白我们之间的症结在哪里了。 我告诉妈妈。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是养育我长大的人，自然也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会想离弃她呢？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吧！ 老妈说就连老爸也对她的想法感到荒唐可笑。 可是……老妈抚摸着我的头发说： ——“琳娜，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长的比你爸爸还像你祖母。我觉得除了你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和她不一样，别的地方怎么那么相似呢！她们的基因怎么这么强大，我甚至觉得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一丁点自己的影子。” ——“你就是总听我姨妈她们瞎说。我眼睛的颜色不是更像你吗？还有发质也和你的一样，才不象他们的那么又细又软的，再有我可没有他们身上那么多的毛，这个也是拜您所赐呀！嘿嘿……我倒觉得我有很多地方都像你呢！你忘了，老爸还抱怨我的体质要不是像你，也许会更强壮呢！” 我看着妈妈那张漂亮的脸，笑着说道。心里想，妈妈没见过爸爸的爷爷，要是见到了，说不定又要抱怨，凭什么我长得有的地方要象他吧！ ——“妈妈你是不是有点不喜欢奶奶？”我问 爷爷奶奶一直住在叔叔家，后来叔叔移民加拿大，他们也一同去那边居住了。 不过，在奶奶还在国内的时候，只有爸爸一个人经常回去看望她。妈妈竟然不让我再去见她老人家。我小的时候，父母还因为这件事争吵过几次。 我问老妈，为什么不让我回去看望我奶奶呢？毕竟她带过我好几年，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也难怪我爸生气吧？ 老妈看着我忽然眼圈一红说： ——“琳娜，我知道我这样有些过分！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吗？” 我疑惑地看着她 ——“你奶奶竟然要把你也带到加拿大去！所有人都劝不住她。”老妈激动地说。 ——“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你奶奶对你爸爸说，她所有的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都是中国人，只有你才是她真正的孙女！” 妈妈的话真的让我非常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