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之中,枯髓咒怨心情烦躁。他不理解,为何他自顾不暇,还能怜惜一名弱者。羊入虎口,非但毫毛未损,而且薅走虎须。 【吾怎会这么愚蠢!】 枯髓咒怨错失良机,懊恼不已。他能说服自己,不屑寄体一名女性,但他如何自欺,无悔放走那个女人。 【难道真是寂寞太久了?】 枯髓咒怨陷入自我怀疑,转念想起血月孤红的话—— 『我会还你。』 【……本皇,等你来还。】 另一方面,血月孤红吸收完魔气,一脚踢开幽灵魔刀。用过即扔,弃如敝履的态度,让感应幽灵魔刀的枯髓咒怨暴怒。 有感元邪皇的怨念,血月孤红勾起嘴角,妖媚地抹过朱唇:“忘记说了,我喜欢霸气的男人,但我不讨厌被尊重。我的男人,一定是强势征服,温柔疼惜。他是我追随的皇,我是他永远的后。” 血月孤红招来幽灵魔刀,漫不经心地来回抚摸。溢出的魔气顿时回聚,枯髓咒怨在彼端骚动。 “所以——”血月孤红语气一肃,气势遽然冷凝,眼神无欲亦无情,“我们不合适。” 说罢,血月孤红眼里金光一闪,瞬间将幽灵魔刀传出神宫。 “我们不合适。”血月孤红闭眼重复,忆起相遇、陪伴、背叛,“我们……不合适。” 逐渐魔化的低语中,心魔恢复意识,惊觉记忆出现断层。她记得絮怀殇败战,而后…… 血月孤红查看天下风云碑,发现灵尊泣幽冥已被除名,暂时无人竞逐天下第一术。 “是你吧,凶兽?”血月孤红叫无回应,透过投影设下禁制,截杀挑战月神之人,“血戮之内,纵然沉睡,也能共享记忆与感知,探测这两具躯体的脑识。吾不想随时设防,你也没必要以敌对的方式彰显你之存在。如你当初找上黓龙君那般,一人一具,互不干涉。” 血月孤红自认公平,想不出被拒绝的理由。因此,她没指望凶兽开口,更料不到凶兽会讲—— 【开始了。】 “嗯?”血月孤红不明就里地问,“什么开始了?” 【山外山,局中局。】 “你讲……” 话未讲完,心魔的意识受到吸扯,竟被强行拉入意识空间。投影画面变幻,照见一道伟岸人影。 “久别重逢,不相见吗?” 凶兽负手伫立,全身包裹严密,只露出头发与眼睛。战甲上铁链繁复,晶石暗曜,尽显皇者霸姿。龙晶头饰与黑铁面具一体,高贵而庄严,冷酷而压迫。 “汝是……凶兽?”心魔以血月孤红的形象出现,不可思议地打量凶兽的真身。 他的黑发绾在脑后,如瀑布般垂落。眼部的红光消失后,呈现一双黄金邪瞳。狭缝状的瞳孔中,潜伏着毁灭的血潮。 凶兽抵着面具说道:“你是雌,吾便是雄;你是心魔,吾便是凶兽。你与吾,永远对立。” 心魔拂袖,身后浮现红色邪月:“言下之意,汝要一直跟吾作对?” “拿回无界月瞑,再来讲这两字。”凶兽摆手,流动的黑烟掩盖月影,“永夜唯吾称皇,区区邪光无奈暗之疆域。” “汝……”心魔惊疑不定地看着凶兽,“不是被吾重伤而沉睡?” “你给自己根植的暗示很稳妥,所以计划才能如此顺利。”凶兽抬掌吸来心魔,扣着她的天灵说道,“千年一子,辛苦你了。往后,交我们吧。” “什么……意思?” 凶兽没有作答,魔气加催,瓦解心魔的意志。黑烟钻入灵识,片片割裂,挖出应零的部分。 心魔渐渐合眼,随着意识散离,唤起尘封的记忆—— “汝要沉睡?” “这只是临时觉醒,忘却是迟早的事。趁吾尚能控制祂,便利用祂的执念,保存记忆。” “那吾呢?” “天人的谋算,是让吾等被祂吞噬,在轮回中万劫不复。他们将近成功,却错估了另一执念。弃子争先,便是破局关键。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执着吞噬执着。” “汝真正被同化——疯得不轻。罢了,反正吾早就不正常。月神与永夜皇一样,过去了。以后汝就是凶兽,吾只是心魔。以心魔激发人性,让凶兽完整……” ………… 魔世,试剑峰。 红月初升之际,血月孤红随风而来,自试剑石上摘下一朵晶莹剔透的红莲。 身后,烛九阴的脚步接近。血月孤红早有预见,提前转身递出石莲:“送给你。愿你……爱她。” 寥寥数语,却用尽她全部的气力。她凝视着烛九阴,两眼蓦然流下鲜血,滴在那一身艳丽的衣裙上。 烛九阴回过神,告诉血月孤红:“你的眼睛流血了。” “抱歉。”血月孤红拭去血泪,朝烛九阴嫣然一笑,“我的病,吓到你了。” “没有。”烛九阴移开视线,难以正视她的容光,只能通过邪眼观察,“初次见面,为何送花给我?” 血月孤红轻声道:“她衬你。” 烛九阴一震,转向血月孤红,与她相顾无言。千回百转,酸涩自知,心眼比嘴更加诚实。 “你……又哭了。”烛九阴忍不住询问道,“是心病吗?” 血月孤红微怔,神情复杂地说:“你怎会知晓?一般泣血之症,都会认为是眼疾吧。” “大概是……直觉。”烛九阴没有解释,不想显得自作多情。 “你真是……”血月孤红掩唇偷笑,见烛九阴注视自己,急忙将石莲塞给他,“你是来试刀的吧?我不耽误你了。” “不是,我……” 那一天,她心慌意乱地逃离,没敢听烛九阴的后半句。 ………… 一梦十年,与世隔绝。当血月孤红再度睁眼,面对一叠书信,心中一片茫然。 血月孤红逐封阅过,大致厘清了目前的状况。 留信者应是她的下属,争夺天下第一剑失利;而她以“月神”之名夺得天下第一术,让诸多武林人士注意到拜月神教。另外,苗疆政权曾派人接触,但因忌惮当今苗王,信仰并未大肆宣扬。 在留信者吸纳教众期间,阎王鬼途遭受重创,暂时销声匿迹。东瀛西剑流入侵之后,留信者担心暴露此地,留下了最后的书信。 【尊上若醒,降下神谕,怀殇即刻前来。】 “神谕?”血月孤红一头雾水,环视这座地下神宫,“这个地点,全无印象。莫非我失忆了?说起来,我是谁?” 抱着这个疑问,血月孤红踏上旅程。在弄明白身分以前,她不准备与“月神”扯上关系。直觉告诉她,会很麻烦。 记忆虽然空白,本能与习惯仍在。血月孤红检视自身,发现一具女性躯体。待她寄体后发现,这根本不是女性。 “先从风云碑开始调查。”明月长泠活动关节,回头看了一眼原身,‘嗯?这张面容……梦中的女性是我。那是我的记忆?魔世……烛九阴……’ 明月长泠若有所思,穿越结界来到地面。天时异象映入眼帘,竟是九星连珠之夜。 “是巧合吗?”明月长泠脱口而出,随即自己愣了一阵。 什么巧合?哪里巧合?她怎会有这种莫名的念头? 蹙眉间,三里之外的打斗声传入耳中,明显不止二人。明月长泠想到西剑流之事,认为这是获取情报的时机,因此迅速前往。 树林之中,中原武者大战东瀛西剑流。三对三,分配均衡,找不到突破口。明月长泠拾起一根枯枝,静观其变。 战场一方,蝶衣侠女对战蓝衣浪客。蝶衣侠女刀行剑式,稳占上风,但她心有不忍,遂以毒气麻痹对手,避免与被西剑流控制的情人相杀。 其余四人,白衣戟客对战麻衣武士,白发佛修对战紫衣贵妇。兵对兵,戟对刀;掌对掌,火对毒。 明月长泠觑准空隙,朝麻衣武士掷出枯枝。麻衣武士及时反应,一剑将破空之物截断。 “是谁偷袭!”麻衣武士暴喝一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的对手,那名白衣戟客因此断了攻势。 “呵——”紫衣贵妇飞身凌空,掌术加催,释放毒雾侵袭四周,意图逼出偷袭之人。 明月长泠掩袖而退,转身躲至树后。她的身法奇快,麻衣武士只看到一个影子,不由绷紧神经。 ‘是高手。’ 趁着敌人分心寻敌,蝶衣侠女提醒同伴:“银燕、俏如来,不可恋战,快回神蛊峰。” 白发佛修——俏如来说道:“带剑无极走。” 闻言,明月长泠抓起一把石子,扔向麻衣武士。她虽然忘记一切,但是本能控制内力,让每一颗石子都附着真气,增强伤害。 “到底是谁这么没品!”麻衣武士格挡石子,虎口被劲力震得发麻,“光明正大,出来挑战!西剑流暗部かみたきょういち(神田京一),让你悲哀!” 同一时间,蝶衣侠女奔至蓝衣浪客身边。在她触碰剑无极的刹那,意识散乱的剑无极惊醒,反手一剑剖开她的腹部。 “啊!” 蝶衣侠女忍伤反击,毒御弯刀飘渺无定,连续逼退剑无极。腰际血流如注,蝶衣侠女急封穴脉,抑制功体在此爆发。 取信的机会就在眼前,明月长泠不再藏掖,以趾风行冲入战场。 清风拂过耳畔,俏如来下意识转头,正好看见青丝飞扬。冷冽的优昙花香沁入心脾,让曾为出家众的俏如来片刻失神。 “啊?”神田京一伸头多看了两眼,“是女人,还是这么美的女人。” “哼。”紫衣贵妇媚眼横波地娇嗔,“有我美吗?” 神田京一不解风情地说:“不是一款的,比较不了。” 明月长泠揽住蝶衣侠女,伸腿扫起烟幕,遮蔽剑无极的视野。她将蝶衣侠女带给俏如来,夺过弯刀瞬移至白衣戟客身边。 白衣戟客疑惑道:“姑娘,你是?”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明月长泠挥舞兵器,适应着弯刀的手感,“嗯……这样,再这样。喝——” 一声冷喝,明月长泠举刀下劈。刀风利如无形钢刃,以她的左肩为轴心,斩向神田京一。 “嗯?”神田京一侧身避让,看了看地上的沟壑,怒然质问明月长泠,“喂,既然你会刀法,为什么冲我丢树枝石头?不觉得落格吗?” 明月长泠淡淡道:“因为我没有找到狗屎。除了狗屎,也就这些东西能衬你。” “くそ(可恶)。”神田京一转向紫衣贵妇,“我不爱杀女人,她交给你了。” “我只对美男子有兴趣。”紫衣贵妇瞥过俏如来与蝶衣侠女,“但……腾邪溯樱。” 紫衣贵妇掌气再催,邪光中毒尘悬浮。白衣戟客喊着“小心”,舞动长戟挺身挡关。 “这种实力,也敢出头。一剑——”神田京一挽剑还鞘,拔剑射出一道剑气,“无尽!” 明月长泠抬起双眼,捕捉神田京一的动作。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分化,拆解成金色线条演练,调整为最精确的走势。 “一剑——”明月长泠如受牵引,死剑冥霜若隐若现,“无尽。” 一声无尽,一剑惊尘。死寒剑气冻结毒雾,穿透瓦解对手的剑气,击中神田京一。 “啊!”神田京一肩部受创,转眼上半身被冻僵,“不可能……同样的招式我竟然会败,还是败给一个女人!这怎有可能?” “かみた(神田)!”紫衣贵妇察觉他的异样,赶到神田京一身边观视,‘这……伤口结霜,好惊人的剑气。此事必须回报しんのすけさま(信之介大人)。’ 另一边,白衣戟客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月长泠:“你也会使用无极剑法?难道你也是师父所传?” 明月长泠正要否认,九星连珠时刻来临。天上邪灵之影直冲大地,魔威震动附近的山洞。 “嗯?”明月长泠有所感应,回身挡住四散的气劲,感知锁定洞内的生物。 就在此时,俏如来的声音传来:“银燕,带那位姑娘走。” “先走再说。”明月长泠收回目光,抓着白衣戟客化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