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出,藏镜人败。只有他败,宿敌二人才能同生。 身边的俏如来如释重负,然而明月长泠深知,史艳文的危机还未结束。 藏镜人之主——苗疆至尊率军亲临。苗王颢穹孤鸣认为,藏镜人身为苗疆战神,不会轻易败给史艳文。他命藏镜人取下面罩,证明自己的忠诚。 藏镜人迟疑之际,赤羽信之介以忆无心作为人质,胁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揭秘密。 “原来如此。”明月长泠瞥了一眼史艳文,“相似与宿敌无关,是见不得光的血缘。” 俏如来听见她的低语,投来困惑的眼神:“血缘?” “这种巧合,太意外了。”明月长泠闭了闭眼,“不,这不是巧合,而是算计。” “月姑娘?” “俏如来,我一直想说……”明月长泠对上俏如来的双眼,“你,看走眼了。” 听说出卖者是他的妻子,藏镜人悲愤地按向面罩。既然天意如此,既然命运逼他如此,他要让史家承受相同的痛苦。 揭开的面罩之下,是埋藏多年的秘密,是不愿见世的真相,也是命运弄人的悲哀。宛如镜影般的面容,使得在场众人无法置信。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赤羽信之介用一份背书宣判罪名,诬陷史藏兄弟企图两分天下。 无以自清,难以辩解。包围的苗军,进逼的群侠,感受到背叛的群众,杀意浓重。一方清理门户,一方索要交代,仿佛两人背叛了天下,所以才被天下人背叛。 史艳文自知百口莫辩,出掌重伤为他辩护的俏如来。何问天接住俏如来,明月长泠一展折扇,不由分说地发动攻击。 “月泠姑娘!”史艳文急忙避开扇刃,不懂明月长泠为何变卦。 “背叛,太丑恶了。”明月长泠一震金笺玉骨扇,扇面破碎,金粉四散,“阴符七术·鸷鸟散势。” 明月长泠初展术法,白玉扇骨点染金粉,化作灵签聚而发散。百武会众士群伐史艳文,却被签上的咒文敕退。 ‘鬼谷子,阴阳术。’史艳文擦着灵签而退,看见人仰马翻的群侠,顿时领悟此举的深意,‘月泠姑娘……’ 明月长泠失望地说:“史艳文,俏如来可是你的血亲。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信赖父亲的儿子?” 史艳文配合地演戏:“是他太天真。” “他只是没认清你的真面目,而你担心他一旦明辨真相,就会大义灭亲,所以痛下杀手。”明月长泠一挥手,散落的灵签飞回,“史艳文,你不但背叛了我的信任,更背叛了俏如来的亲情。你——” “别跟他废话了!”南岳联盟盟主——三清道长急不可耐地说,“史艳文,今日贫道必要了结你的罪孽!喝——” “道长小心!”明月长泠捻指掐诀,剑指御签再展术式,“阴符七术·猛兽转圆。” 灵签合一射向史艳文,史艳文迅速提气发掌。灵签被掌气击散,落地签文灿亮,将掌气挪向三清道长。术力加成掌力,三清道长惨叫中被轰出战圈。 “道长啊!”明月长泠伸手挽留,转头怒然指责,“史艳文,你太过分了!” 史艳文叹了一口气,眼见藏镜人后方来敌。他大呼“小心”,发出掌气解决苗兵。 “嗯?啊——”藏镜人还以掌气,击退偷袭史艳文之人,再打伤史艳文,“本座不屑你的假情假义!” 刚说完,藏镜人后背中招。他转身看去,兵刃相向的敌人,竟是自己亲手拔擢的副将。 原来再多的辉煌功绩,也抵不过一张面皮。苗疆战神,成了一则天大的笑话。 那边藏镜人怒潮开杀,这边史艳文纯阳留情。明月长泠注意到炎魔幻十郎的动向,假装不支退离战场。 “好厉害的史艳文!”明月长泠召回灵签,复原成金笺玉骨扇挡脸,一路退到何问天身后,“我不是对手。” 何问天抱着昏迷的俏如来呛道:“我看你阴人倒是很顺手。” “啊这……”明月长泠被抓包,不好意思地说,“被前辈发现了。” 何问天说道:“我是箭手,别小看我的眼力。虽然偏折的角度很细微,但是足够让我抓到破绽。” “不愧是天下第一弓。”明月长泠恭维了一句,乖巧地向何问天认错,“抱歉,他打断我的话,我一时气不过。” “不用道歉。”何问天压低音量,对明月长泠说道,“其实,我早看他不顺眼了。那只牛鼻子成天喷气,用嘴讲话又没分寸。如果不是同属五岳联盟,我也想教训他。” “何前辈真性情也。”明月长泠小声附和,“我也感觉他的鼻子像牛。” 两人相视而笑。 另一方面,炎魔幻十郎突然出手,袭击史艳文与藏镜人。中苗围杀人马退开,将战场让给东瀛魔神。 “一招,让你们同葬天允山!幻魔诀·灭绝天地!”炎魔幻十郎顿足裂地,双掌运气抱球,蓄势待发。 也许是人力的算计,也许是上天的考验,毕生的仇人宿敌,在此刻再度联手,面对最强的敌人。 “哼!怒潮袭天!” “纯阳贯地!” 藏镜人、史艳文气空力尽,运尽最后的真元豁命一搏,仍是败给炎魔幻十郎的魔功。 “双生子,同日生,同日死,也是一种悲哀。”炎魔幻十郎一击得手,纳气酝酿杀招,“啊——” 就在此时,大地乍然异变,山上魔流汇聚。同时,一道猛烈刀气扰乱战场,刀劲汹涌直击炎魔幻十郎。 随着巨大魔轮浮起,黑色气流快速掩盖众人身影。待炎魔幻十郎冲破黑幕,已经不见史艳文与藏镜人。 ‘是梁皇无忌与独眼龙。’明月长泠对何问天说道,“何前辈,我们先安置俏如来。” “嗯。”何问天望着各自追杀的人马唏嘘,“世局变化,莫测如此啊。” ………… 经过明月长泠的治疗,俏如来睁眼吐出淤血。由于内腑受创严重,他的身体气虚力空,急需固本培元。 俏如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史艳文的状况。何问天为他鸣不平,但他依旧坚信父亲必有苦衷。 明月长泠默不作声,静观百武会侠士闯入房间,质问俏如来史艳文的下落。 面对咄咄逼人的群侠,何问天忍无可忍地呵斥:“够了!你们是眼睛瞎喔?没看到他被史艳文打到重伤,哪有可能知道什么!俏如来才刚清醒,你们就前来兴师问罪,会不会太超过?” “各位前辈请息怒,天允山之事必是西剑流所害。请你们——”俏如来一激动,气血上涌,再次口吐朱红,“啊……噗——” “诸位听我一言。”明月长泠扶正俏如来之身,声音泠似清泉流淌过心涧,霎时安定激愤的群情,“史艳文背叛中原,罪证确凿,连他自己都放弃狡辩。阴谋败露之后,他甚至残害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因为在他失踪期间,俏如来挺身对抗西剑流,已经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俏如来张口欲言,惊愕地发现自己讲不出声。 明月长泠继续讲道:“据我所知,西剑流进犯中原之时,是天地双部正面为敌。天地双部均已覆灭,地部总门云十方也在日前大义捐躯。诸位记得俏如来是史艳文的儿子,莫忘却他还是天部总教。” 何问天应声道:“没错!俏如来一直为中原武林劳心劳力,他若知道其父的阴谋诡计,我相信他不可能不阻止。” 中岳联盟盟主——长空长老发话:“虎毒不食子,史艳文却连儿子也下得了杀手。反观俏如来,至今一直维护史艳文,这份孝心真正难得。” 俏如来听得百感交集:‘啊,父亲,这就是你的用意吗?啊。’ 长空长老见他不语,稍作安慰后率众离开。他让俏如来安心在此休养,却当着人子的面,说务必将其父亲伏首受诛。 “如果你不是史精忠,我不可能为你浪费唇舌。”明月长泠解除术法,淡金色的眼眸晦暗如渊,涌动着毁灭的红潮,“如果你学不会冷静,我不介意亲自让你冷静。” 俏如来悲中从来,感到孤立无援:“月姑娘,你也坚信父亲背叛中原吗?” “史艳文欺瞒中原人士这么久,实在难以饶赦。”何问天化出射月弓,对俏如来说道,“俏如来,你的父亲堕落,你别让自己也跟着堕落。” 说罢,何问天持弓走出房间,参与到追杀叛逆的行动当中。 “啊,前辈!”俏如来追着何问天而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月长泠甩袖闭门,取出那张传信纸人,“真是秃驴,想得太美。” 明月长泠发起交流,对缺舟一帆渡说道:“又见……相交了,缺舟一帆渡。” “谁与你相交?” 明月长泠冷笑道:“别以为这次是我主动,你就能跟我抬杠。” “这是还礼。” 明月长泠轻哼一声:“这算什么礼?” “真理。”缺舟一帆渡顿了顿,“你有答案吗?” “别跟我辨,我没心情。” “我不是缺舟。” 明月长泠不耐烦道:“我管你是缺舟、缺心眼!是你,不是你,不还是你?” “……哈,是我。”缺舟一帆渡夸奖道,“你真是了不起,轻易回答这个问题。” 明月长泠鄙视道:“这种问题,三岁小孩都知道答案。” “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答案,有的人却参一生也参不透。是因为问题太困难吗?或者是他们想得太复杂。” “人心本就复杂。”明月长泠想起所见所闻,“三岁小孩无知无邪,大多是本我的认识,与动物没什么分别。但随着阅历增长,思想与感情构建自我,便有了执迷、虚伪的心性,愚昧、罪恶的众生。不迷不悟,天真与归真到底不同。” “你总是让我觉得意外。我越来越期待见面了。” 明月长泠撇了撇嘴:“我才不要跟你见面。柿子挑软的捏,硬菠萝我不碰。” 缺舟一帆渡无奈道:“我不会伤害你,地门也不会。” “但是我会。”明月长泠跟他摊牌,“钵昙摩罗,这个名号你听过吗?” “嗯?” “我一直疑惑,我对僧者的憎恶从何而来。现在我明白了,我是钵昙摩罗——灭佛者。” 缺舟一帆渡沉默许久,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确定,那是你吗?” 明月长泠回答道:“我确定。即便失去记忆,感觉仍在。那是意念,更是执念。” 无水汪洋之中,缺舟一帆渡手抚白玉笛,思考是否该奏响此笛。不待有所抉择,传音交流骤然中止。 为讨伐西剑流,百武会联军齐聚,旌旗飘扬,气势浩荡。整装待发之际,俏如来与何问天疾步踏入。 “不准去!自现在起,我要你们全部听我的号令!” 俏如来的气势震慑全场,令明月长泠刮目相看。她欣赏这样的俏如来,却又为他脱离掌控而郁闷。 她都做好多医几次的准备,为什么俏如来幡然醒悟了?他不应该碰壁到头破血流,回来看到百武会折戟沉沙,哭晕在唯一的依靠怀里吗? 明月长泠百思不得其解,穿过人群走到最前方。俏如来的视线扫遍群侠,仅看了她一眼。 “我要带领中原对抗西剑流!” 在群侠的质疑声中,俏如来讲出延续天下风云碑之战、让黑白郎君破解魔之甲的决策。他的话说动了一部分武者,但不是每一个人都相信他。 “为什么我们要听信叛徒史艳文的儿子啊?” 此人话音未落,追星箭钉在脚边,吓得他仓惶后退。何问天强势声援,不惜以威望支持俏如来。 “虽然被代表很不爽,但他讲得没错。”明月长泠笑着一针见血,“史艳文毕竟是你的父亲。你真有承担责任的觉悟吗?” “关于这点,我会给众人一个交代。”俏如来语出惊人,“我与银燕会与他划清界线,并亲手杀掉史艳文!” 此言一出,众士哗然,连何问天也大惊失色。 唯有明月长泠了解,俏如来明白了史艳文的用意,但走在这条路上,他的艰难现在才开始。 所以,史艳文拜托她。 如果身为父亲不能陪他走下去,至少要找到一个能陪他走下去的人,让他到最后不会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