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太阳。 晚饭后，索兰和老公都很沉默，各自有着各自的考量，好难熬的一晚。 第二天早上，索兰喂完老公馄饨，刚扶他躺下，又传来敲门声。 老公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在说，她们真的来了吗？ 索兰很无奈地摇了摇头，该来的总会来的！她坚信是她们。 于是，她很镇静地去开门。进来的还是原班人马，只不过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大女儿。 一阵客套的寒暄，却没有换来老公的笑容。 “爸爸，我们扶你出来坐坐，跟你聊点事。”小女儿抢先把话题推上了正轨，却迟迟不上前。 索兰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老公，熟练地扶他起来，搀着他来到客厅，坐到他自己的轮椅上。 他的两个女儿和小姑爷像是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地面对着她爸坐在沙发上，一副对敌谈判的姿态。 “先说说药费的事吧。”大女儿先打破沉默。 “每个月最多不是一千五嘛。我们商量好了，每月的十号一起给，每人每月五百。多出来的钱就给你买点爱吃的。”这个开头的问题还算可以，索兰心里暗暗地盘算着。 “行！”老伴痛快地答应着。脸上露出一丝丝欣慰。 “……接下来就是说说拆迁后的事。”小女儿迫不及待地接下了她姐姐的话题。 “爸爸，你的那部分愿意给谁就给谁。我们就要我妈妈那部分行吗？”小女儿说完，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们的父亲。 一阵死一样的沉默寂。索兰没有看老伴，心提了起来，静静地等待老伴的决策。 一分钟过去了，老伴突然转过头来，对索兰说：“你出去买点馒头中午吃。” 索兰并没有看他的表情，很坚决地回绝着：“不去，我不会离开的！” 又是一阵难挨的沉静。 “扶我进屋。”老伴冲着我示意。 索兰没有拒绝，扶着老公往卧室走去。 “去跟你妈要去吧！等我死了再要！”老伴一边蹒跚地迈着步子，一边甩下狠话。 他们的背后，再次传来窃窃私语。 “这是法律规定属于我们的财产啊！”索兰听到了大女儿在身后的喃喃自语。 “那你们就通过法律去跟你爸要吧！”索兰再也不能沉默了。 既然老伴跟她站在一起，那她还有什么顾虑可言。 这些子女只记得，她们法律允许继承的财产，她们有没有记得法律所要承担的赡养义务呢？ “我们不想跟我爸爸打官司！”大女儿还在狡辩着。 索兰没有再回复她的话，坐在床边，平静地缝那一直没有缝完的“十字绣”。 “爸爸，你说我平时对你咋样？”小女儿迫不及待地闯进到卧室，跟他爸爸诉苦。 “我当年在外地上班时，你说要钱，我二话不说就给你寄来了，害得我吃了一个月的泡面……”老伴侧过身子，没有知声。 “爸，你说你哪次去我的店里要钱，我有五十给你五十，有一百给你一百。对吧？”大女儿也不甘心地上前来表心意。 老公还是没有说话。 索兰看到此情此景，感觉很可笑。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活，很讽刺地对老伴说道：“你看看你欠多少帐啊！你还能还的清吗？” 老公的双肩在抖动，索兰知道，他在哭泣。 看到老伴这样，索兰心里也很不舒服，替他感到悲哀。也替那些无助的父母们悲哀。 这一辈子，到底是父母欠孩子的，还是孩子欠父母的呢？ 该做午饭了，她放下“十字绣”，向厨房走去，她不想再看这逼宫的场景了。 打开抽油烟机，想让它的声音把那些不想听到的声音淹没掉。 但是，她却看到两个女儿来回穿梭于客厅和卧室之间，像走马灯似的，轮流跟她爸谈判。 令她不解的是，老伴回过身来了。他在听，他的心又开始妥协了。 中午饭做好了，我去搀扶老伴吃饭。看到的都是两个女儿得意的笑脸。 索兰明白了，大势已去。 她没有带任何情绪，把老伴扶到餐桌旁坐下。大女儿主动过来喂他。 索兰没有推辞，顺手拿起一个玉米，没滋没味地啃着。 当再次扶他进屋躺下后，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把那部分财产给他们吧。” “好啊！”索兰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办手续去？”索兰很镇定地问他。 “…………”老伴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候，在外面偷听的小女儿冲了进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爸吗？” “我没有威胁他，这是我们之前谈好的！”索兰看到小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不是她想要的吗？干嘛要出来阻拦？ “爸爸，你说吧，离还是不离？”小女儿趁势而下。 “你要想好了离，我带你走，我伺候你！”她这是步步紧逼啊！ “……离！”一阵沉默之后，老伴底气不足地挤出一个字来。 “好！爸爸，你可想好了。不许反悔了啊！”小女儿兴奋地拿着手机，出了卧室。 “哥，咱爸爸决定离婚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拉他去我那？……嗯，好嘞，我们等你啊！”伴着她兴奋的声音，又一溜烟似的回到卧室。 “爸爸，你的户口本和结婚证呢？都带上！”这架势，好像她要去办手续一样。 索兰还是在静静地缝着“十字绣”，淡然地看着小女儿上蹿下跳。感到无比的轻松，终于可以解脱出来了！ 突然，小女儿像发现什么异类一样大喊着跑过来。 “爸爸，你这结婚证怎么都撕破了啊！这咋办手续啊？”看她的样子急得冒汗了。 “…………”老伴没有说话。他忘记了，曾经因为吵架而撕毁的结婚证。 索兰见状，冷笑了一声。 “可以啊！去补办一个就行。” “不过嘛，离婚后我也不会迁户口的。我怎么也得把拆迁后我该拿的人头钱拿到再走。”索兰挑衅地看着小女儿。 “……把她户口页给扔了……”老伴又拿出蛮横不讲理那套。 索兰的心寒了，她在心里依赖的老公，在关键时刻，却离开了她。 她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