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没料到厉云棠会把话挑明到这个地步,微微一愣后眯起了浑浊的眸。
他想他真的是老了,时间倒流四十年,他也曾像面前这个只手遮天的男人一样拥有赤手可热的权势和地位,但他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生怕被人抓住自己的软肋,明明深爱着言夏夜的母亲,却永远无法给她一个名分,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没说过。
两相比较之下,夏夜这孩子的眼光倒是比她母亲高了很多。
“云棠,我前几天进了一次医院,虽说对外宣布只是老毛病而已,可是以你的谨慎和城府,那纸检查报告恐怕瞒不过你。”
“抱歉。”厉云棠唇角噙着抹淡然的笑,目光专注的看着水面上的波纹起起伏伏,彬彬有礼的道:“您老是江海的中流砥柱,若是突然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小辈免不了忐忑不安,再加上我偶然得知您哄着夏夜做了亲子鉴定,于是只好查的仔细一点。”
秦老定定打量着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言,他很难相信江海风头最盛的厉二爷私底下竟然这么温文尔雅,哪怕他们都很清楚,一个真正温文尔雅的人,是绝对走不到今天这样万众瞩目的高度的。
暗自感叹了一番男人从容内敛的风度,秦老露出一个很符合身份,只能用老谋深算来形容的笑意:“然后呢,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照理说这些都是您的家务事,我这个外人不该插手。”厉云棠还是那么淡淡的,嗓音低沉却有人令人不敢小觑的力度:“但秦家的小老鼠实在太多了些,关于您的身体状况,大概不会仅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小老鼠吗?”秦老先是讶然,随即拍了下膝盖哈哈大笑:“是啊,江海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那个时代的老不死在你们看来,恐怕早就不值一提了吧。”
厉云棠摆摆手,语气和态度都很真诚:“怎么会,我也只是打了个不大恰当的比方。毕竟据我所知,秦家能有今天着份儿家业,几乎靠的都是您一人的才华和谋略,我们这些晚辈向来都是很敬佩您老的,只是秦家有些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这么说来,厉家似乎也是一样,靠着你一个人发展到现如今的规模。”面对女儿的心上人,秦老怎么肯轻易示弱,“听说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从国外回来,最近在厉氏集团里闹得很不好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按照厉家和秦家过往的交往来看,这话何止是交浅言深,完全是在刻意刺探不该触及的机密。
而厉云棠似笑非笑的想了想,“看在夏夜的面子上,我可以破例回答这个问题,不过相对的,您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才是。”
“你说。”
“您已经是癌症晚期,时日无多的这件事,您打算什么时候让夏夜知晓?”厉云棠淡淡的眸光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暗茫,抬眼看向眉头深锁的秦老先生:“您大概很清楚,夏夜是个重感情的女孩,当然她现在还无法那么快接受您和她的父女关系,可是时间一长,等她好不容易认同了您的存在,您又即将撒手人寰……”
厉云棠得到的报告上,医生的诊断判定秦老先生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性命。
他知道言夏夜经历过多么惨痛无助过去,也知道她对亲情有多么渴望,所以他不想让她体会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绝望和寂寞。
假如有些东西是注定无法掌握的,那么也许应该一开始就划清界限,这样在告别的时候也能轻松许多。
“起码这一个月内,我还没有告诉她的打算。”作为先提出问题的那个人,秦老很痛快的回答了男人的提问:“那孩子很像她的母亲,表面看上去文文静静的,骨子里其实倔的不行,我的死讯大概会让她伤心,不过,你会陪在那孩子身边,不是么?”
厉云棠不动声色的回味了这句话,随即饶有兴味的弯起唇角:“您说的是。”
“接下来轮到你说。”秦老挑了挑花白的眉头,示意厉云棠不要高兴得太早,“那孩子之前受了很多苦,她值得拥有一个完美的婚姻和宠爱她的丈夫,也许再有一两个乖巧可爱的孩子……这些都是需要实力才能得到的,好在江海最不缺青年才俊。只是我很奇怪你明明可以随时把厉氏掌握在手中,又为什么花费心力,去和你大哥玩什么公平竞争?”
厉云棠笑意不改,眸中的温度稍稍降低几分:“您的意思是,倘若我的回答无法令您满意,您打算给夏夜介绍比我更加优秀的男人?”
“厉二爷,纵观整个国内,有你这般身价和年纪的人独一无二,综合考虑下来,大概的确没有比你更加优秀的人选。”狡猾的冲着厉云棠眯了眯眼睛,秦老漫不经心的道:“但是,比起一个商业上的奇才,那孩子想要的可能仅仅个可以陪伴呵护她的男人,假如只考虑这一点,那么能纳入选择范围的人就太多了。”
“还请秦老手下留情,务必把我包含在选择范围之内。”厉云棠微微一笑,挑着能说的谈了几句:“我和大哥之间的事有很深的渊源,他一直认为我得到厉家的手段不够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是趁人之危。”
“就因为这个?”秦老皱起眉头,他刚刚还觉得厉云棠有着远超年纪的城府和心智,这会儿又困惑起来:“云棠,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你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我确实不怎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