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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了佛,但男人的熊熊野心還是冷水也澆不滅,顧元白都覺得自己有些反覆無常,頗有些瞭解康熙晚年的心情。
知道自己快死了,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事情都是白做,甚至知道未來的掌權者就在自己身邊。
但不想放權,心不甘情不願,也不想殺了未來的掌權者,因爲如果殺了書中的主角,還有誰能做得比主角更好呢?
正是因爲如此,顧元白麪對着薛遠和褚衛時感覺很是複雜。
自崴了這一腳起,顧元白便安分地在宮中開啓了上朝、睡覺、處理政務的三點一線的工作。他這一身過於嬌貴,小傷看起來有受了重傷一般的視覺效果。顧元白的腳踝一日比一日的腫起,青紫被揉開了半個腳背,他都已經習慣了疼,御醫卻一天比一天的愁眉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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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的傷處看起來太過嚴重,他們下手揉的時候,感覺就是在施罪。
如此過了十幾日,腳上的傷處才終於消了下去。而在這十幾日中,和親王告病缺了多次早朝,起初顧元白只以爲他是染了風寒,暴雨之下冒雨回家,病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接二連三的告病之後,顧元白察覺不對,他派人帶着御醫前去和親王府,讓他們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此時,春風回暖,也到了張貼會試成績的時候了。
顧元白作爲皇帝,自然有着提前知情的權力,禮部尚書將名單送到他這,笑着道:“頭名就是褚大人家的獨子。”
顧元白點了點頭,視線往下,將前十名看了一遍後問道:“前三名的卷子在哪?”
禮部尚書將卷子遞給顧元白,顧元白先看了一下諸位考官的審批,又去看了這三人的策論。
今年的策論是顧元白親自擬定的,一是三問大恆朝農生政策,二是問邊關互市,這樣的題目很容易寫大,但要是寫小、寫到細枝末節,纔是不容易的事。
一是爲考察舉子們是否腳踏實地着於國之根本,二是顧元白想看看他們的目光是否短淺。若是迂腐不開竅的書呆子,那還不如不錄用。
和顧元白觀點一致的人被錄用,觀點迂腐不統一的人將被摒棄,長久下去,顧元白的想法執行起來會更加通暢,涌入朝廷的一股股新鮮血液也會在同保守派的對峙中徹底成爲皇上的忠誠守衛者。
科舉,也可以說是在馴服知識分子思想的一個過程,使他們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和君王統一。
今年的主考官顧元白點的是實政大臣,做實政的喜歡腳踏實地,因此最終的這前三名,寫文章的功夫算不上篇篇錦繡文章,但卻各有想法,能貼合大恆國情寫的紮紮實實。
顧元白一個個看得仔細,看到最後一篇時忍不住笑道:“寫得好!”
禮部尚書好奇,上前一看,原來是第三名一位山東的學子寫的策論。
排在山東學子前頭的無論是褚衛還是常玉言,都是行文流暢涵義深遠、讀起來讓人酣暢淋漓的好文章,這篇倒是寫得樸實無華,用詞精簡無趣,若不是內容着實出彩,怕也不會被點爲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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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瞧着聖上看得認真,禮部尚書也不禁感嘆主考官的敏銳,又感嘆這名學子的幸運,瞧着聖上這模樣,莫約是將這學子給徹底記住了。
顧元白將這一篇文章來來回回看了數遍,最後擡眼一瞧,記住了寫下如此精妙文章人的名字。
山東青州府孔奕林。
*
貢院門前已經圍了裡一層外一層的人。
士兵拿着紅紙從貢院中走出來時,圍在這的人一陣喧嚷,一個勁地前擠。士兵怒道:“別擠!別擠!都往後退一步!”
紅紙一張張貼了出來,圍在這的讀書人早已失去了平日裡的風度,雙手握緊,眼睛都要從眼眶裡瞪出來,胸腔內的心臟砰砰亂跳,生怕錯過一個字。
“快快快,張貼布告了!”
“我中了我中了!”很快就有欣喜若狂的聲音響起,“我中了!”
兩旁的酒樓茶館上也坐滿了人,有人聽着下方的熱鬧,實在忍不住地站在欄杆旁伸着脖子往地下望,心裡焦灼得很,但脖子伸得都要斷了也看不見紅紙上的一個字。
派小廝下去看榜的人面上強作鎮定,但眼睛已經無神,時不時從樓梯上掃過,每過一秒的時間都是折磨。
放榜的日子衆生百態,有人喜笑顏開仰天大笑,有人嘴角含笑含蓄自得,有人失魂落魄,頹廢地看着紅紙,好像整個人已經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欣喜若狂的人意氣風發,一聲聲“中了!”引起旁人羨豔的目光,一朝天上一腳地下,一張紅紙便讓許多人爲之瘋狂。
褚衛原本很淡定地坐在茶館中品茶,但一聲聲的歡呼雀躍和嗚咽痛苦聲也明顯影響到了他,他眉間蹙起,不着痕跡地往樓梯處看了幾眼。
他的同窗在一旁搖頭晃腦道:“褚衛啊褚衛,我當真沒有想到你竟然參加了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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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衛收回視線,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二樓的樓梯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褚衛不由放下杯子朝後看去,卻見到是另一位舉人的小廝,頭髮凌亂滿臉喜意地高喊:“中了!老爺您中了!”
褚衛的心也跟着跳快了些,他索性站起身,不理同窗的調侃,站在窗口處往貢院門前望去。
那裡的人已經散了許多,剩下的大多是不敢相信自己沒有上榜的頹唐人,褚衛心頭猛得一跳,脣角抿直,難道他真的落榜了?
餘光一閃,褚衛往對面看去,對面的酒樓窗前也站着一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公子哥也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一僵,隨即客氣地朝着褚衛點了點頭。
褚衛知道這是誰,他就是那位考前說大話的舉子口中的勁敵常玉言。
常玉言盛名在外,屢出佳作名賦,如今看他的樣子,應當是也未曾得知自己的榜上名次。
褚衛也朝着常玉言淡淡點了下頭,視線一轉,見到常玉言旁邊的桌旁還坐着一個人。
那人的手伸出窗口,手裡鬆鬆散散地轉着酒壺,酒壺像是下一刻就能從他手中脫落砸到地上一樣。
這個人極其敏銳,下一刻就察覺到了褚衛的視線,眉目陰翳地朝着這邊看來,褚衛在這駭人的一眼下面色不改的移開了視線,心中直覺此人絕非善類。
“少爺!”
身後猛然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褚衛一震,立刻轉過身,見到自家的小廝一臉狂喜時,心瞬間快速跳了起來。
“是頭名!少爺你中了頭名!會元!是會元!”
衆人唰得朝着褚衛看來,滿屋頓時喧譁。
同窗一驚,他將茶碗一摔,激動地上前拍着褚衛,“褚子護啊褚子護,你竟然中了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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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被這一聲驚醒,整個屋裡的人都擠上來朝着褚衛賀喜,巧話一層疊一層,耳邊吵吵鬧鬧徹底分不出誰在說話。
褚衛深呼吸一口氣,他回過了神來,脣角勾起,意氣風發。
七年前的解元,七年後的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