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龙湾回菁华园,中间要经过海星广场。车多缓行,又等了一个红灯。绿灯亮起,MZ8引擎启动。正要加速,一个人突然冲出斑马线,扑上车前盖。
MZ8自动感应系统非常强悍,第一时间制动系统工作,刹住车辆。后面的车子喇叭响成一片,贺天按下车窗,头伸出来,对扑在他车子前盖上的人大吼:“眼瞎了吗,你!”定睛一瞧,却是一愣。
背着灯光,那双本应非常漂亮的眼睛里,正放射出恼恨的光线。
这声粗口,显然伤到“她”了。
后面排队的车也有人探出头骂骂咧咧,贺天连忙开了副驾驶室的门,那人上车。MZ8这才重新启动,快速通过路口。
专心驾驶,把车子开到一处僻静之处,歇火,换驻车档,贺天这才转脸说:“你这是做什么?不是知道我是贺宁兮的哥哥了吗?我姓‘贺’,和你鄙视的人属于同一个阶层。”
宋诗筠圆睁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是啊,我终于知道始终只用一个外文名的人是谁了。你就是贺天,因为我妈曾经是你爸的最爱,所以不惜利用别人对你的请求无情伤害我妈——这样一个既卑鄙又很无耻的男人!”
长这么大,这是继楚正哲之后,第二个人用如此不堪的语言形容他。贺天很气,不过,他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刚说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这话分明欲盖弥彰。宋诗筠给予他的美好毋庸置疑,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宋诗筠能够放下对姓贺的偏见,而他也许可以假装从来也不知道“苏茗悦”这个人,真心再爱一次。
然而,宋诗筠显然没这么想。“我明白得太迟了,居然让你耍我耍这么久。”她咬牙切齿指控他!
贺天骨子里的傲气被激发出来,冷笑一声:“这从何说?”
“你早就知道我是苏茗悦的女儿,你那么恨我妈,自然也应该恨我的。虚以为蛇陪我逛街、和我喝咖啡,还和聊天,假模假样拉小提琴给我听这种事情我都觉得羞耻,明明亲耳听到我说你妹妹贺宁兮的坏话,也不揭穿,到底说你无情,还是腹黑好呢?无论是对贺宁兮,还是我,你都是如假包换的人渣吧!”
贺天被损得面色苍白。如果说,刚刚允许她上车,还是他对她颇有好感的表示,现在,这点情感,也随着彼此之间早就存在的嫌隙,被撕扯殆尽。他别过脸,遥望前方黑沉沉的苍穹,半天不说一句话。
宋诗筠大义凛然:“说啊,你一直蛰伏在我身边,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要报复!”
“什么?”即便做了准备,宋诗筠竟然还是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不喜欢破坏我妈爱情以及家庭的人,所以干脆留着那人的女儿,玩弄戏耍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吗?”贺天用冷漠武装起自己的脸,“宋诗筠,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见得也多了,无非就是自视清高,其实骨子里面自卑,又不甘一直平凡下去而已。因为我看起来还算是支潜力股,所以就钓鱼一样钓上我呀。”
“贺天,”宋诗筠快气晕了:“你简直就是畜生!”
“哦——”贺天拉成了语调,嘴角微扬以示自己的满不在乎,“随便你怎么说。按照道理来说,这辆车的内部就是我的私人领地。宋小姐,你的话说完了,接下来我们想必话不投机,你以为的是你的事,我以为的自然和你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开了副驾驶室的门,“请你离开!”
宋诗筠如同被人在脸上抽了一鞭子,愣了三秒,车门刚好开足,她不能犹豫,飞快下车。
限量级宝马车“嗖”地离开,在前面路口,尾灯倏忽亮了一下,车速略减,随即拐弯汇入主干道车流。宋诗筠好像一个胀满了气的气球,再多一点火气马上就能爆炸。但是,MZ8消失的那一刻,她十分不整齐,鼻头一酸,眼泪还是涌出来。
用力眨了十几下眼睛,她才把涌出来的眼泪又逼回去。司机老谢打电话给她:“小筠那,你现在哪里?”
宋诗筠把站台的名字告诉老谢。不一会儿,老谢开着属于明眸的那辆奔驰到达。上了车,宋诗筠的心情方才好些。车子又回海星广场,接到老板宋加森和老板娘苏茗悦。回家之后,宋加森去给夫人、女儿削水果。水果端上来,除了有非常好的东方蜜甜瓜外,还有一小撮刚刚空运回来的澳洲红宝石车厘子。宋诗筠拿起一瓣甜瓜,刚要吃,心情不佳,叹口气,又放下。
苏茗悦说:“不喜欢吗?这可是脆甜的,你最爱吃的甜瓜品种。”
宋诗筠闷闷回答:“很快要期末考试了,学习任务很紧。”勉强咬了两口甜瓜,吃了两颗车厘子,站起来对父母说:“我先回房间了,再背两页英语,然后就睡觉啦。”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起来上了个厕所,宋诗筠躺在床上,听见隔壁父母房间内爸爸和妈妈正在窃窃私语。看看手表,指针都指着凌晨一点钟,这会儿还在讲,到底是什么话呢?宋诗筠忍不住心生疑惑。
赤着脚,开门出来,来到父母卧室的门外,贴着门,只听里面苏茗悦的声音正在说:“我离开娱乐圈这么久,刘义坤、封雅图他们不再买账,情有可原。我也没理由要求他们这么长时间都违我的情、卖我的面子。再说,这个圈子更新换代得那么快,谁还认识我这个人?他们都不再和明眸合作,情理中事。”
宋加森絮叨:“都是我不好啊。硬要娶了你,又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你这是什么话?”苏茗悦显然生气起来,“我自己选的路,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负责到底?”
“我不是亏了你好几个亿的积蓄吗?”
“钱财是身外之物,都跟你说了几百几千遍。”房间里沉默了会儿,苏茗悦的声音蓦然响起:“打住啊!不要再提我应该选谁,应该选谁。”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苏茗悦才重重叹了口气:“通告和写真的拍摄业务变少了,我们的事业确实会受很大影响。”
宋加森说:“步行街那边,店租就要到期了呢。”
宋诗筠眼珠止不住转了好几圈。回房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重新睡着。
第二天上学,她在校门口又碰见送韩振上学贺天的车。宋诗筠并不了解楚正哲和贺天、韩振关系恶化的程度,不知不觉往自己和贺天那提起心堵、弃之可惜的复杂关系上联想,然后就想冲上去,再次痛骂贺天,然后勒令贺天再也不要出现在英华校门口。可是,校园门口人来人往,这样的事情这会儿,她可做不出来。回到教室,坐下来,心情慢慢平静,想法居然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回到家里,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仔细想:那个买长生花的男子,真的就那么不堪吗?不可否认,从她第一眼看见他起,那个孤傲落寞又深情的他,就势不可挡长驱直入,进驻了她的心房。不知道他就是“贺天”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因为无意中捕捉到如此精良而又多情的男子而感到开心。遥想到高考之后,她就可以和这样的男子陷入热恋,粉红浪漫的少女之心便忍不住春意盎然。美丽的感觉一旦产生,就如同充满蓬勃生机的种子落入了肥沃的土壤。除掉表层倒也不难,可是,想要把喜爱他的心意连根拔掉,她愿意,心脏反倒不答应了。宋诗筠自己又能怎么办?父母昨夜的对答让她又忍不住担忧。这份忧虑,在原本就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上,如同蚕丝,又密密缠了一层。
一直不知道愁滋味的宋诗筠,不得不心烦意乱起来。
第三天,贺天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大早,他就打电话给肖威:“按计划行事吧。”一分钟后,肖威把具体方法实施步骤用加密的方式发送到他信箱内。贺天看过之后,回复:“知悉,照做!”从枫叶苑接到韩振后,交代韩振:“早晨你在校门口等宁兮,和她热情招呼,然后一起进校。中午,你们可以共进午餐,之后,按照以前的习惯,你再帮宁兮补习功课。”
韩振可怜巴巴说:“那样,楚正哲会把我大卸八块。”
贺天说:“他不会在学校动手。放学,我还是会来接你。今天,宁兮不会和我们一起走,我会嘱咐老杨师傅继续接她放学。但是,你必须先到高二六,等她。然后,拉手也好,更亲密些也好,你们两个,好像情侣一样到学校门口来。”
韩振忸怩不已。老半天,他才对贺天说:“贺教授,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想了好久。我给宁兮补课,全是因为当初我中文水平很差,你帮我补课。我投桃报李,帮宁兮学好语文,半大的是你对我的深情厚谊。”
贺天闻言,不禁愕然。
韩振挠挠头:“我想,只要和楚正哲把事情说清楚,就不用再劳动您接送我上下学。”
贺天苦笑:“你想得太天真。”
“可我觉得,这样做最简单。”
红灯变绿,MZ8恢复通行,贺天严肃对韩振说:“我认识楚正哲的时间远比你长,他的过去,他的现在,我都一清二楚。他不会接受你的示好,也不可能同你共享宁兮的存在。”
“可是我……”
“宁兮喜欢你,这和你喜不喜欢宁兮完全是两回事。”
“那我……”
“你要相信我为你计划的。”
韩振终于不再坚持。低头沉思,一会儿之后,韩振抬头道:“好的,那我就完全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这一天,成了韩振和贺宁兮狂秀恩爱的特别日子。
贺天将韩振送到学校的时间早了一点,等了大概五分钟,老杨的车才到。当着老杨的面,韩振热情和贺宁兮打招呼,并为贺宁兮把书包从老杨手里接过来。知道韩振和少爷的关系,老杨当然不会置喙,他目送小姐和韩振少爷进学校,然后把车开走。
中午,韩振也履约和贺宁兮共进午餐。
放学时间刚到,韩振风一样冲出教室,在高二六门口等贺宁兮。
至此,高二级部终于全炸锅!高二十三的大才子韩振和高二六的豪门千金贺宁兮,用实际行动公布恋情,一场知识于物质的结合顺利展开。所有高二级部的男生都学会了“知识可以制造财富”的真理,所有高二级部的女生也再次见证“金钱确实万能”的伟大力量。
贺宁兮满心高兴,幸福简直就要化作后背上的翅膀,身体轻快得几乎就要升上天空,被这对“翅膀”带得自由翱翔。
韩振脸上堆砌着欢欣,内心揣满了不安。他很忐忑,因为,从一早他接过贺宁兮的书包、拉上贺宁兮的手后,五小龙那几双仇视的目光,就利箭一样戳进他的后背。从中午到下午,即便隔得远远的,他也能感觉到:楚正哲的怒意汹涌,好像压抑了很久再也没法控制的地底岩浆一样,正一点一点喷吐着,马上便要彻底爆发。
贺天的车早早停在校门口。
韩振一出来,匆忙放掉贺宁兮的手,“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匆匆忙忙钻进贺天的宝马车。
楚正哲一脸阴沉上了父亲派来的奔驰。瞧瞧前方,贺天的那辆车居然打起双闪!
好家伙,这分明是呼唤着自己跟上去呢。
突然心情就恶劣到顶点的楚正哲立刻对开车的丁免说:“跟上那辆闪灯的车。”
丁免听出他语气不善,问了一句:“为什么?”
楚正哲脸一板,稚嫩正日渐消退的眼神不乏凶狠凝视他,声音低沉,则大有他父亲的味道,重复刚刚的话:“跟上那辆闪灯的车。”说罢又接:“如果你不做,我马上让你去后座睡觉,这儿的人,个个都能接替你开这辆车!”
丁免非常畏惧,瞧了瞧楚正哲以及林潇逸那几个人,不再有异议,发动车子向闪灯的宝马跟过去。
宝马在前,奔驰在后,两辆车先后从滨江路开出。贺天一路上都用蓝牙在听肖威手下那名助手打进手机的电话,按照指示,他们先后经过北京路、天津路、济南路、郑州路、南京路……按照一个从东往北的路线,随着车流,渐渐来到昭阳区外属于东平靖山脉的主题生态公园部落。
这儿是东州“生态城市计划”重点打造的区域,连同南区在内,数不尽的原生态风光各成规模,在大片的土地上星罗棋布。最大的就是连接明歌山在内的白沙湖湿地公园,这是收费项目。而其他小的景观区,大部分都免费供市民以及外来人员郊游踏青。
这种大规模成片的绿色植物区,形成气候之后,对城市整个生态环境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介于平靖山在东州市内为从东到西贯穿,而此处植物覆盖率几乎达到90%以上,防风固沙、防涝防旱、净化空气、调节气温、美化环境……多种森林会产生的巨大的正面效应,将一一体现。
但是今天,和“生态”这个主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肖威需要贺天将五小龙引到这里,进行的乃是一场硬对硬的功夫较量。
宝马停下来之后,贺天和韩振就沿着一条小路进了一片树影森森的杉树林。冬天,杉树叶子都掉光了。在已然降临的夜幕之下,憧憧树影如同妖魔林立。偶尔会有过冬的雀鸟飞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在寒冬中寂寥。风吹过两边,韩振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
韩振的心越来越紧张,不明白为什么贺天会放弃热闹的市区,而来到这样一个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任何人存在迹象似的地方。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好歹也是一个接近成年的男人了,但是,如此安静的地方,假如楚正哲真的对他们下辣手,真是想找一个帮忙报警的,都没有呢。
饶是滴水成冰的时候,他的手心居然无法控制的,慢慢渗出冷汗。
贺天也很紧张。不过,他紧张的主题和韩振完全不一样。他选的这条道,也是肖威事先安排好的,直达一个非常开阔的空地。这儿有一个提供给游客增强素质的训练基地,悬桥、吊环、天梯、障碍路段……应有尽有。周围充满恐怖气息的景致固然也促进了他肾上腺激素的分泌,但这只是让他的精神更为亢奋而已。当看到前方如肖威描述的建有大型训练基地的空地如约出现时,他最紧张的事情终于逐一开始。
楚正哲和另外四个人明明是一直在后面跟着的,在夜色的掩护下,竟然如同从天上掉下来一样,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他们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