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吟把被子掀开。
贺天立刻拿起床头内线电话:“喂,夏婶——”
沈雪吟立刻又将电话从他手里夺过来。
这一次,沈雪吟不敢再闹。
夏婶在雅筑的地位高绝,除了公公婆婆之外,那就是最高的实权者。这会儿,贺天只是让吕叔过来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情的话,吕叔都瞻前顾后,一定要让贺天和自己都要满意,那才可以。
可是,打电话给夏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那个整天梳着一个高发髻、好像修女似的老妇人一旦过来,只要贺天说:“让她走!”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将自己拎出这个房间去。贺天自己做不出举手打女人的事,居然要假手其他人做了。
沈雪吟伤心之余,心里被泼了一地冰雪似的无限悲凉。
一夜无眠,直到凌晨3点多钟,她才隐隐约约睡着。但没过多长时间,闹钟的声音又将她给闹醒。今天贺天起得早,六点多点而已,他已经不在房间内了。沈雪吟晕头晕脑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到偌大的房间里一件一件精美的摆设,刚刚被睡梦掩埋的空寂和失落钱塘潮一样汹涌而出。
都说豪门好,嫁进豪门,就过上了寻常人过不上的天堂般的生活。可是,有谁知道,在豪门中生活,大部分时间面对的并不是生活中的欢声笑语,漫说还有爱情中的浪漫,除了丰厚的物质,便是这永远打不破的冷漠。不抗争,便要沉沦。若抗争,便要面对这无休无止的战争。
沈雪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从战斗中得到了什么。
似乎除了满地凄凉外,生活中并没有多出半点自己想要的吧?
泪,无声息滑落。去擦拭的,也只是自己的手。
她从床上下来,穿上那双软缎绣花的拖鞋,走在柔软的地毯上,那阵舒适感,越发像生活对自己的讥讽,从高处往自己心里面狠狠扎!
洗漱完,沈雪吟从楼上下来。餐厅里,贺聆风和许伊菲都在。桌子很大,公公和婆婆距离得挺远,一个在切牛肉,一个在喝燕麦片粥。
贺天坐在贺聆风的右首,许伊菲的对面,沈雪吟进来后,就在贺天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桑榆端上来沈雪吟平时习惯吃的软面条。今天的面条是用鸡汤煮的,里面放着野生香菇,泡发了,切成片,热气一蒸,浓郁的香气扑鼻。碧青的菜丝既是点缀,同时也是补充维生素的必需品。沈雪吟吃了一口,觉得味道和以前比丝毫没有什么不对,郁闷的心情这才好多了。
饭后,照例由老杨开车将她送去北京路。到了单位门口,沈雪吟下车,拎着新买的全球限量版爱马仕昂首走入学校。门口送学生的、送女朋友的、本身来上班的,无不习惯性投来注视的目光。
沈雪吟见怪不怪,下巴依旧抬得高高的,已经练得非常沉静的目光越发表现出本人对周边情况的淡漠。
刚走到主体教学楼前的广场,金倍咬着个糍饭团从她身边经过。小学里,副科老师如果没有早上值班的任务,每天在上班时间之前到就可以。但是,作为主课老师,尤其是担任数学或者英语教学的老师,一个星期只有一天空闲,每天都得早上至少十五分钟到。因为,学校规定,上早读课的老师必须提前十分钟到班。瞧金倍这样急匆匆的,想必今天是有她的早读课,这个胖子,可算是迟到了呢。
第一节课,沈雪吟从四年级教室门前的走廊经过。看到金倍从六班的教室里走出来,沈雪吟立刻叫:“金老师。”
金倍很怕看见她似的,头一缩,然后才期期艾艾回应:“唉……唉!”
沈雪吟向她走了几步,又注视片刻,然后说:“金老师,今天早上,你好像迟到了。”
自从台湾代表团来学校,柳校长对沈雪吟的工作表示赞赏之后,沈雪吟身上已经逐步表现出她本人会进入学校领导阶层的迹象。四年级组的年级组长是一班的王咏芳老师,但是,事实上,每次召开年级组长大会时,沈雪吟作为本年级的特别领导人,每次都会被柳校长特别带上。
她说金倍迟到了,这个消息可就带上官方发布的色彩。
金倍脸发白,连声说:“沈、沈、沈老师,我……我下次不敢了。今天,今天确实公交车难等了点,我以后、以后、以后一定更早点起床。”
沈雪吟“哦”了声,过了会儿,问:“你现在,和宁兮联系得还频繁吗?”
“啊?”金倍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半晌,她才说:“已经、已经不怎么在一起玩啦。”说罢,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个沈雪吟,已经不再是几年前她所知道的那个沈雪吟。那时候,她所知道的沈雪吟,就是一个来自于农村、在东州三线以下不入流幼儿园做幼儿园老师的不知所谓的丫头。即使后来在北京路重遇,金倍有所忌惮,也不过出于对贺宁兮哥哥的敬畏。因为宁兮的缘故,这种敬畏还不时会跑偏,所以,逮着机会,她就会对周边的同事大侃关于沈雪吟的八卦。沈雪吟的八卦在北京路传得沸沸扬扬,是谁的功劳?一半以上都是拜她所赐了吧?甚至,为了讨好同组的那几个年轻女老师,她还将贺宁兮介绍给她们认识。
何美诗、李文越、贝露露和吉莉安她们,都对同时进来的沈雪吟须臾间便青云直上心存愤懑,心里面都认为这一切都来自于彼此背景的差异。而沈雪吟本人的出身,和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好比。不过是依托着老公的本事罢了,所以,当她们自觉和沈雪吟老公的亲妹妹交上朋友后,这一层差距不自觉便缩短了仿佛。于是,这几个姑娘每次碰到沈雪吟,都会有意无意流露出加倍的鄙视和不服。
当然,这么做的结果,是沈雪吟责令贺宁兮立刻和这些人断绝往来。
贺宁兮本来就不喜欢何美诗等人,对金倍磨不开脸而已。既然嫂子那么说了,她便不再接受何美诗等提出的任何邀请。
沈雪吟有一次抓到何美诗体罚学生了,狠狠责备了何美诗几句。何美诗一生气,回她:“你拽什么拽?不就是个靠着老公上位的音乐老师吗?”
沈雪吟立刻一笑,讥讽道:“我靠老公上位,天经地义名正言顺。总好过有些人拼命想走旁边,抓着我老公的妹妹然后指望走我老公提供的道儿,然后又什么也没捞着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