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
士卒们没有如李陵所说,傻乎乎地一趟趟搬运物资。
他们先是跳下马,排着队有序牵着一会要骑的三匹马来到物资旁,然后再弯腰去搬,用绳子去绑。
那些没有轮到的士卒则是将马儿统一交给某几个人看管,自己上前帮助第一批人搬运。
“嘿呦嘿呦,嘿呀嘿呀。”
在有序且高效的搬远下,堆积的柴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已经准备完毕的马匹同样在快速增加。
“……快点就好。”
嘴角抽了抽,李陵选择性忘记了自己刚才下的命令,同样跳下马,上前挤进人群中,和他们一起搬运。
关于身先士卒这一点,李陵一向是身体力行的。
半刻后……
“上马,西北方向,跟我追!”
随着一声高喝,李陵一马当先,上百士卒带着两百匹拖着一捆柴木柴木的马儿紧随其后。
众人拼命催动胯下马匹,沿着匈奴人撤走的方向狂追而去。
“司马真的能成功吗?”
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陈步乐忧心忡忡地说道。
“谁知道呢,也许只有泰一神吧?”
随口回了一句,韩延年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对着周围因为愣神而减缓动作的士卒们喊道:
“不要停,你们越早搬好,下一队就越早出发,司马也就越有可能成功,安全归来。”
“是,曲长。”
一片应好声响起,士卒们顿时搬运得愈发卖力起来,哪怕一些人的伤口因此开始崩裂,有鲜血流出,也没人要喊停止。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爱惜士卒的将率,作为厮杀汉们,难道还不能为了这位将率流些血吗?
和追随李老将军战死相比,流血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或许就是我父和你祖父,他俩明明是失败者,却仍然有人不记生死追随的原因吧。”
借由李陵的遭遇想到了自己那位死后被追封的父亲——故济北相韩千秋,韩延年不免有些失神。
能让成千上万人追随他们去四夷之地涉险,纵使埋骨异域,也能称得上一句“壮士”。
“延年,延年。”
肩膀被人推着晃了晃,韩延年立刻从失神中挣脱,眼中重新出现焦点,扭头看向面露无奈之色的陈步乐:
“怎么了?”
“糒还多,我们的柴木却不够了。”
“怎么会,什么不是足足运了几十车辎重吗?”
愣了一下,韩延年随即盯着陈步乐,错愕地反问道:
“这才一天一夜啊,几十车辎重都用完了?”
“延年,辎重是多,可我们运的七成是兵刃甲胄和箭矢,剩下三成是粮食和麻布,压根就没运柴木,这些柴木还是来这之后砍的呢。”
说起这个,陈步乐也不由摊了摊手,抱怨道:
“谁能想到匈奴人来的这么快,又退的这么快,咱们被围只有一夜,哪来的时间去樵采。”
“现在派人去,还来得及吗?”
虽然心中有了预感,但不死心的韩延年还是问了句。
“当然来不及。”
翻了个白眼,陈步乐毫不留情地浇灭了韩延年的希望:
“后山的山林到后营的距离倒是不远,要比从后营到谷口近一些,但前者之间的山路更难走,樵采也需要体力和时间,不可能赶得上搬运的速度。”
“嗯,这样,你先带上一队人沿着司马的离开的方向去追,把这个消息告诉司马,同时看看途中有没有适合的山林。”
“如果有,那就直接将三百人通通派去樵采;如果没有……”
脸颊抽了抽,韩延年咬牙道:
“如果没有,那你也别回来了,跟着司马一齐追,我现在派人去樵采,等樵采到足够数量的柴木后,我带人给你送去。”
别说其他没名字的龙套肯定不如这几个有名有姓的家伙靠得住,就光昨夜一场血战,伤的岂止是上官桀一人,死的又岂止是一些无名龙套?
那些在帐内争执一章露脸的张屯长、刘曲长之流,不是躺了,就是躺了,如何能带队上前。
“你走了,这山谷怎么办?”
盯着韩延年,陈步乐语气颇为不满,似是在指责:
“还是说,你想要放弃山谷,放弃谷内的近千伤员,将还能活动的士卒一把压上,就为了给司马增添几分成功率?”
“伤员太多,医者太少,麻布也不够用了,他们活不了多……”
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些宁愿伤口崩裂也要搬运的伤员,韩延年心中一痛,却还是强自开口。
“住口!”
脸色大变,陈步乐上前一步,几乎和韩延年脸贴脸,他嘴唇嗡动,压低声音训斥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错,我们现在是损失惨重,伤员们也知道自己等人不可能全部存活,死的要占多数。”
“但这话他们能说,你我不能说。你我说了,那就是逼士卒反,在塞外这个破地方就等于全军覆没!”
“蹬,莎莎。”
动作一顿,听到低吼的士卒们偷偷看了韩延年一眼,眼神黯淡,眼中充满了复杂。
“我当初跟着韩曲长一同和匈奴人对射的时候,还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爱护厮杀汉的好官,没想到……”
“没想到,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他也会干脆地放弃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