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非亲子胜似亲子,伺奉卧床病母近十年,无怨亦无悔,堪称孝子典范,就连那国子监的学子们都在学习着苏相的感人事迹,将他与卧冰求鲤相提并论,广为传诵。
然而谁也不知道,苏家老夫人真正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原主却是知道的,大家都是饱受折磨煎熬之人,一眼便能知晓对方过的是什么日子,人说难兄难弟,原主跟这位祖母算得上难孙难祖了。
苏沉央身为苏家第一个名正言顺的孩子,其实深得苏老夫人欢喜。
人老了总是喜欢孩子,她又是生得那样漂亮的小女孩儿,一生下来,便格外讨她欢心,对于何知愿,苏老夫人也颇是满意,许是脾气相投,婆媳俩相处十分融洽。
那个时候苏千鸣尚未发迹,何家也还根深叶茂,一个穷酸书生落魄庶子对首富之家,自然多有仰仗之处,也因此不管是对妻子还是女儿,还是对苏老夫人,都还算亲切温和。
对于原主来说,那真是一段发着光的好日子,只可惜太过短暂。
然而在后来的苦难日子里,这位老夫人依然是她心里最温暖的一道光。
她虽残着不能行走时常卧床,可是却还是竭尽所能的护着她,帮着她,没有她在府里,她可能根本就活不到这么大。
只是,她长大了,她也越来越老,老到连轮椅都坐不得了,只能终日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终日被苦痛折磨,渐渐变得昏聩混沌,连她最喜欢的孙女儿都不识得了。
苏沉央站在逍遥阁前,那些属于苏老夫人的记忆,如溪水一般潺潺而过。
然而最终,溪水枯竭,寒冬已至,枯木难再逢春。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逍遥阁一片死寂,秋风飒飒,廊下两盏破旧风灯在风中孤寂飘零,灯光晦暗,隐约可见院中杂草影影绰绰,若不是那主屋中还亮着一灯如豆,都不敢相信这样的院中还住着人。
苏沉央一进这院子,眼前就一阵阵犯酸,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一个劲的往上涌,她深吸一口气,快步向那亮着灯的房间走过去。
脚步声惊醒屋内的人,很快那门便打开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持利剑,守在门口,虽已老态龙钟,可是,那眼神气势,仍是不可小觑,秋风拂动她的衣裳,让人莫名觉得悲怆沧凉。
“婆婆!是我!”苏沉央开口叫。
尹秀一怔,探头盯着她看,待认出是她,还剑入鞘,疾步迎了出来。
她握着苏沉央的手,上下打量她,嘴巴张了张,发出一阵含混的咿呀声,眸中泪水盈眶。
尹秀原本有张极利的口舌,曾为原主出头,将李知意怼得泪眼汪汪,也曾将苏千鸣损得体无完肤,只可惜,后来她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婆婆,我没事!”苏沉央知她说不出来,忙将自己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听说是楚知白护住了苏沉央,尹秀抬头,对着楚知白拱手躬腰,深施一礼,虽无言语,但那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感激。
楚知白向她微微颔首。
“婆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苏沉央问,“祖母可歇下了?她最近可还好?”
尹秀闻言,苦笑摇头,往房中指了指,拉着苏沉央的手走进去,一进门即听到痛楚的呻吟声。
苏沉央撩开半旧的帘子,走进卧房,昏黄的烛光下,老人面色枯槁,满头白发,此时正双手抱头往墙上撞,额头上鲜血淋漓,墙上更是血迹斑斑,那些血痕有的已然发黑,可知像这般撞法,已不止一次了。
尹秀呜咽了一声,过去抱住了老人,拿帕子拭去她额角鲜血,又用手帮她按压额头两侧,然而这并不能令老夫人的疼痛缓解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