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欧阳羽走开,女帝与张祥说:
“爱卿,此高粱亩在海通产几何?”
“启禀陛下,臣返回时,第一茬高粱尚未熟透,如单单以眼前高粱计,亩产有六七斗,若待等熟透,至少应有八斗。
不过也非定数,臣见有些地里的高粱涨势更高,能有九斗或一石,因此若是上等好田,亩产应该有一石,若是下等田只有五六斗。
据沈云卿从羁縻道请来的土民说,羁縻道穷山恶水,能种高粱的土地或是贫瘠,或是在山上石缝间,亩产最多才七八斗,多数只有四五斗,甚至更少。
淮南之地土地本就肥沃,与江南不相上下,因而即便是盐碱地,若能种上高粱,其产量应该不输北方的小麦。”
“嗯,若能广为耕种,我朝可得粮田数千万亩,真是久旱逢甘霖,来的及时啊。”女帝感慨万千,对这个结果极为满意。下刻话锋一转,又是问道:“此外,前番爱卿来信曾言,沈云卿创制一种割车,每日能收庄稼数亩,可有此事?”
“回陛下,是有此事,臣在海通时制成了木割车,欲令机械司加以仿造,想来北方夏收之际可得样车。”
“如此甚好。人力之有限非无穷无尽,全国田亩虽有定额,皆因人力不足,若北方人人日收数亩,十日便可收五十亩,一户三个劳力,十日便是一百五十亩,藉此为根本开荒拓土,可再得良田万万。此事当从速去办,不可辜负朕望。”
“臣领旨……”
要把皇帝当好,不仅得要勾心斗角,处理裙带关系,更重要的是得有常识,没有常识得有逻辑。
岐帝国的人口达到了一千两百万户,因地而异,每户理论上授田三十五至五十亩,全国授田差不多得有五亿亩,合计官府的职田、未授公田、勋戚占田、皇室占田和地主豪强兼并,全国保守有田约六亿多亩。
按说六亿多亩养六千万人应该是够了,其实情况很复杂,尤其是土地兼并日益猖獗。
以沈云卿这个地主头目为例,一人就占了海通三十多万亩地,一百个沈云卿就是三千多万亩,放眼天下,这样的大地主可能不多,但是兼并几千、几百、上万亩的地主豪强多如牛毛,这其中还有不少无法统计的隐田。
更何况那些个皇室和勋贵,在外边跑马圈地的不在少数,六亿多亩地的实际效率至少要打一个对折,即便是这样的对折,里面还有不少水分。
加之亩产仅相当于现代的三分之一,靠三亿亩地,养活六千万人,没发生农民起义,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畜力收割机的出现,提高了劳动效率,腾挪更多的人力开荒种地,新增的田亩将增加更多的收入,并改善财政的状况,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厦,打上几个强力补丁,续一波命。
不过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畜力式的收割机效果究竟如何,还有待检验。
女帝谈话兴致渐浓,待等卢希彭、田诚二人赶到御书房,公孙芸惠收敛起脸上的喜色。
“臣参见陛下。”
二人异口同声俯首叩拜,女帝示意说:
“平身。”
“谢陛下。”
待二人收起礼数直起腰,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了“下放”,不,确切说是去野放的张祥,心中各有所想。
这时女帝与欧阳羽说:
“欧阳,将高粱穗拿给两位大人看看。”
“是。”
欧阳羽接过女帝手中的一把高粱,将之送到卢希彭、田诚面前。
当然,卢希彭其实一早就知道,张祥、王曦照、沈云卿三人在海通折腾祸害高粱这玩儿意,但是这个流程还是得走。
待二人仔细看过,女帝徐徐说:
“两位爱卿,可知此为何物。”
卢希彭这时说:
“启禀陛下,臣有耳闻,海通种出了红米高粱,这应该便是高粱。”
“朕也听闻羁縻、岭西多山而地贫,当地百姓皆以种植高粱为食,现如今海通在盐碱地上种出高粱,亩产比之羁縻、岭西更高,朕以为,当在全国沿海内陆盐碱地上广为种植,以解国库燃眉之急。”
“可陛下,此高粱只土民食之果腹,甚为粗鄙,非我中原上邦所能食,即便国库征收田赋,民间无人食用,朝廷征收税赋也无用处。
且高粱吃口甚差,即便磨成高粱面,仍不如面粉,恐难令世人所认同。还请陛下明鉴。”
卢希彭话里话外就说了三个意思。
其一,高粱这种粮食是野蛮人吃的,我们堂堂天朝上邦,不能跟野蛮人为伍,吃他们的粮食。
其二高粱口感糙,也就只有野蛮人那种草肚子能吃,咱们这种金肚子吃不下。
其三,正由于天朝上邦不与之为伍,所以没人吃,没人吃就没市场,没市场自然卖不出去,朝廷征收卖不出去的东西,既浪费钱,更浪费人力。
但你有你的招,皇帝也不是吃素的,公孙芸惠转而说:
“民以食为本,朕以民为根,现今天下土地兼并成风愈演愈烈,百姓失地者十之四五,或为流民逃难他处,或沦为佃户、租户,每季却只得微薄收入。
前番江淮洪泛,江南、两湖大旱,佃户农民欠债者十之七八,今年旧账未还,明年再欠新债,如此往复循环几时还清。
眼下国库日衰入不敷出,流民佃户不计其数,朝廷公田授尽者十之七八,何来新地授予百姓,若不种高粱果腹,卢尚书莫非还有他法安抚天下,安抚人心!”
“是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