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建王朝,尤其是农耕时代,司法力度往往比军实力量更重要,因为这一时期的司法力量与军事力量高度重叠,军队系统政治体系无法有效以制度化措施分离,高度集中于一个人或几个人。
如果司法系统出现崩溃和退让,无异于是在向军队系统发出不好的信号,所以往往朝廷不会做出让步,宁可将错就错,也要保障司法对大局的震慑力,这个时候个人就只能让位于大局。
至于昭告天下公开谈判内容,那更是扯谈,且不说造反历来是大忌讳,现在国内局势不稳,这边造反满天下都知道,无异于鼓励其他蠢蠢欲动的地方跟风起义。
同时由于通信的落后,这种舆论的扩散,往往会形成谣言,尤其是反王周照宁盘踞巴蜀,此时要是兴风作浪,就可能掀起更大的麻烦。
现在封锁消息还都来不及,那可能满世界的宣传。
于是在汪晨贵看来,沈云卿的出的注意无不是祸国殃民。
但沈云卿毕竟要比汪晨贵多一千多年的认知,汪晨贵考虑的层面,沈云卿当然也能想到,沈云卿提出的举措,却未必就是汪晨贵所想。
翌日中午,根据双方事先约定,朱公成派人前往汪晨贵大营以东五里,汪晨贵、沈云卿、王柬出营见面,双方个带两百人,不准大队跟随。
朱公成派来的人沈云卿倒是认识,屯垦二乡的耆老田庶仁,今年六十三岁。
“耆老”是本意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老人,年纪一般都是六十岁奔上才称耆老。
眼下是乡一级的管理者,性质相当于乡长,但不是官员编制,也没有品级,仅相当于委托管理,一般由地方上德高望重的老人物担任,协调乡和县的行政管理。
由于当下人口相对少,乡一级的人口多的只有一两千人,少的才几百人,一个小县几千人几个乡,大的县几万人,所以一个乡可能就是几千人。
如果都编制官吏,全国得有几千上万个乡,这个支出可就很大了。
所以县以下基本不置官吏驻留,但是县令定期会下乡巡查民情。
沈云卿迁民屯垦,让他们自己选耆老,这样公信力强,容易迅速凝聚民心,恢复农业生产。
而在其他州县,由于腐败和行政体系的失灵,这些个耆老逐渐沦为家族世袭,形成地方豪强、大地主,耆老奔下的里正,也难逃家族化,形成小地主,继而成为顽固不化的地方利益势力。
耆老、里正渐丧失本应有的公正力公信力,和协调官府的之责,相反沦为官府控制地方的工具,和剥削老百姓的抓手。
沈云卿让他们自己选,不是搞一人一票,因为自古以来这就是中国的常态。
皇权之到县,县长以下都是搞普选,乡长以上都是朝廷任命,如果乡长以下都朝廷任命,在那个缺乏通信和资源的年代,这是不现实的。
下至村长,上至一品大员,人人都要朝廷操心,皇帝就什么都别干了,天天认人都忙不过来。
但是让地方自己任命,朝廷又放心不下,因为容易形成地方勾结,所以初衷是让地方上自己推选乡长、里长、村长、保长、邻长,并且设了德高望重、品德高尚、孝道可嘉等门槛,让老百姓自己选,也就是传说中的举孝廉。
当然,这种举措在王朝早期是可以的,中后期逐渐变质是必然结果,因为社会和资本都在发展,朝廷的机构逐渐失灵,丧失良性更新的能力,这种制度自然就崩溃了。
而且王朝崩溃,一定是基层先出问题。
所以说中国自古没民主,那是放屁,逻辑上,现实中也不存在不民主的操作空间,这么大的国家,全国好上万乡长,几万个村长,不选举,难不成让皇帝自个儿任命?或者说,皇帝放心把基层政权交给地方去搞?
什么是权力,权力的根本是广义资源的分配权,而基层政权是一切行政资源的根本。
现在皇帝忙不过来,又不放心下边去搞,那总得有个至少目前两全其美,还得省时省力立竿见影的办法,只有让乡里自己去推举。
当然,再光明的时代,也一定有黑暗的角落,你不能指望这种处于皇权思想的推举一定就完全公平,没有徇私舞弊,但是至少保证了大环境的相对公平,做到这一点,对于偌大的国家而言,就已经基本足够了,尤其是王朝建立之初,稳定才最重要。
见到田庶仁,他很是激动:
“沈公子,朝廷当真把你放了?”
“尚未脱罪,需得等抓了虞童后秉公审理。”
沈云卿实话实说,但汪晨贵本以为怎么都应该脸面上过得去,现在沈云卿说朝廷没放他,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于是他说:
“宣德郎,莫要辜负陛下的嘱托。”
“汪大人放心,沈某自有分寸,最起码的取信于民,还应该有吧。”
“哼,若是辜负了陛下,你自己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