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沈云卿斗胆说道: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女帝口气强硬目色凌厉,给人以不容置疑和违逆的意志。
沈云卿心中不免有些发憷打鼓,他小心说:
“陛下,岭南、交趾非北方平原,交趾气候酷热山岳起伏,终年多雨而闷热,疾病瘴气丛生,既无道路,也无水路,辎重转运极为艰难。大军作战,腊婆军不足为虑,真正挡在我军面前的是南方的瘴气、瘟疫、疾病、暴热与无路可行。”
“自前朝至今,交趾服我王化千年,海郡王所言之事从未有之,此番腊婆犯我国境杀我百姓,何故贼兵可,而我朝以王师伐其却有如此掣肘,是何道理!”
女帝态度严厉,意志不容质疑。沈云卿终于明白兵部为何态度保守,实则是皇帝不明白地理、卫生、维度、丛林、基础设施和战争的关系。
当然,兵部也未必明白,但兵部的经验恰恰是系统理论的抽象宏观反应,但女帝未必能明白。
由于历代王朝主要的战场在北方和中原地区,因此作战都以大陆军集团作战为主,习惯了平原战争和后勤保障。
而到了雨林地带,雨季一到,道路泡烂或是冲毁,蚊虫滋生繁殖,加之当地开发度低,沼泽、水洼遍布,瘴气、毒蛇、毒虫遍地,尤其是疟疾和登革热,是热带致死率最高的传染疾病,传统的大陆陆军集团作战,和后勤保障模式根本难以发挥作用。
更致命的问题还在广西的十万大山,没有陆路和水路,都是山路,根本不存在保障大规模持续用兵的基础。
北方作战,四十到五十万民夫可以保障十万步军,在八百至一千里内的机动作战,而到了广西贵州一带,十万人能保障一万人进山的吃喝拉撒就已经老天保佑,因为没有路,即便有路,也是全程一百公里,直线不到十公里的九拐十八绕。
即便现在装备有载重七石的四轮车,到了广西、贵州,道路狭窄进不了山,也没用武之地,仍只能靠畜力运输。
交趾并入中原一千四五百年,得益于当年中南半岛土民林立,没有形成城邦,国家形式更谈不上,因此缺乏强有力的地方政权和组织力。
同时由于农业和技术落后,导致生产力低下,也就不可能形成广泛的人口基数,和强有力的统治阶层,因此一千四五百年前取得交趾,出兵和经营的成本低。
“陛下,交趾并入中原虽有千余年,但千余年间无论中原如何动荡,交趾周边诸多部落仍不及我交趾一地之力,故而可安享千年。
而今腊婆已然做大,战力远在西南诸道之上,其又常年居于山岳丛林,与虫蛇为伍,早已习以为常,而我军此番南征,多为中原兵士,南下征战必然水土不服。
此外腊婆虽好战,在占得交趾之前,无法久战,而今交趾平原及其人丁与仓储尽数落入腊婆之手,其以战养战,足以与我朝对峙数年,故而我朝若是主动去攻,未必能占得便宜,还请陛下明鉴。”
“以战养战?何为以战养战。”
显然当下还没有以战养战的概念,确切的说,以战养战不太适合中原王朝的理念和战略,沈云卿乍提此道,女帝显然没明白。
“回陛下,所谓以战养战,既是抢他人而肥自己。由于腊婆远没有与我朝抗衡之实力,故而腊婆只能抢掠我朝富庶之地,用于养其兵力、民力、国力与权贵。
而交趾乃大平原,是整个西南唯一的大平原,但由于道路不变,交趾虽然一年可种三季稻米,但却运不出来,故而交趾的仓储极为丰沛。
而腊婆地处南端,丛林山丘密布,远不及我交趾,故而其绝无可能拥兵二十万,正如范尚书所言,充其量也就四五万人,加上地方土著部落,六七万人已是极限,即便是六七万人,也非腊婆所能供养之军力。
前番腊婆攻打涅佛罗国,聚兵不过三万,而且已极为吃力,而攻打涅佛罗除了得到人口与土地,实际的好处却不多。而交趾却不同,交趾乃大平原,仓储充沛,财力丰足,更重要的是交趾乃整个西南重镇,商业繁荣。
腊婆此番攻取交趾,短时内国力大增,我军若是准备不足,可能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