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船,沈云卿大舒口气,不禁为这次的侥幸捏一把汗。
“此两方印,翡翠龟钮乃左承王印,琥珀铜印的乃是城府吴应大印,孤已亲自勘验,请马总管过目。”
“海郡王劳苦功高,本将定为海郡王记上此大功。”
“此时言及功劳,还为时过早。孤刚才问及左承王赵元,获悉另有隐情,我军恐得早作绸缪。”
“哦,海郡王快快说来。”
赵元的态度验证了此前诸多猜想,潮瓯的投降无疑是侥幸中的侥幸。赵元高估了岐军的数量,以为来了三四万人,其实堵在港口的只有一万水兵和数千船工。
此行登州水军共有船只一百二十艘,户部船只六十五艘,新式宝船一艘,工部、兵部海船二十三艘,另有民间征购海船七艘,拢共两百艘出头
这两百多艘船,七十艘装运了补给,只有少量船工和水手,真正装人的才一百三十多艘。按两百艘计,确实能装下三万多人。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腊婆相国黎孔判断的并没错,岐帝国没有远海征战的能力。
登州水军全数南下的后果,一定是削弱了应对北方战争的能力,纵然黎孔并不完全清楚登州水军的主要任务是运输兵力和补给,但一定知道登州水军的大致规模。
而船只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运输人和货,如果全部调走,对军事部署的冲击将会极大,严重影响岐帝国在北方的军事中心,黎孔判断岐帝国不会兴师动众从海上进攻是有道理的,因为连兵部自己都已经否认了该方案。
相比于交趾的荒蛮之地,北方才是岐帝国的精华之地,黎孔抱着此种侥幸心理,赌的就是岐帝国疆域辽阔,受到通信缓慢的制约,以及朝廷内部决策的迟缓,后勤调度保障的困难,才敢于铤而走险。
其次是海上远征的经济代价太大,后勤保障困难,出兵人少了不顶用,出兵人多了,吃喝拉撒怎么办。
此行大小船只两百余艘,也仅能勉强保障一万五千人半年的军需消耗,而腊婆军却有十二万,岐军远海登陆没有任何胜算,如果出动三万人,刚上岸就得走人,因为补给难以为继。
正如赵元所言,热带丛林水土不服,光当地的瘟疫瘴气,就够要了岐军的半条命,而且还有看不见的微生物侵袭。
所以贸然从海上出兵,不仅无法完成战争目标,还可能白白送死。
如果实施全国范围的动员,这场战争就可能陷入无限制的资源投入和战争消耗,对岐帝国而言,为了小小的交趾,而让北方精华之地暴露于威胁之下,显然是不划算的。
正因为多数人都能想到这一点,抱着北方比南方重要的心态,总想着息事宁人,所以海上出兵显然明显不合逻辑。
但常言道,诸葛一生唯谨慎,突然来个空城计,司马懿岂不中招。
不可能是因为在技术条件和物质基础的制约下,又缺乏理念和认知,带来的思维认知障碍。但如果突破了其中任何一点,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
岐帝国海上出兵,显然是剑走偏锋的一招,风险极大,但所幸这一次在正确的时间,碰上了正确的人,若非穆喇戌叛乱,调走了潮瓯的守军,一万人围攻五千守军数万老百姓,难度相当之大。
而值得注意的倒是,腊婆勾结了骠国、阿瓦达提,从海上联手,显然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岐帝国从海上出兵的可能。
但奇怪的是,骠国和阿瓦达提隔着马六甲,远在孟加拉湾,在海上与岐帝国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也没有地缘政治冲突,在没有与岐帝国正面冲突情况下,这两国凭什么许诺腊婆,派出海船赶赴腊婆。
腊婆王赵越竟然还相信了,逻辑上显然说不通。至少以他沈云卿的智商,肯定是不会相信这种假仁假义的承诺,根本就没有政治上的保障可言。
更何况腊婆和骠国在地缘政治上,理论上并不接壤,从腊婆陆路前往骠国,需要借道涅佛罗,攻入交趾后,骠国占据着滇南,两国才有接壤。
换而言之,开战之前两国陆地没有接壤边界,腊婆凭什么让骠国履行承诺,论国力,骠国比腊婆强大得多,骠国完全可以食言。
但赵越、黎孔显然不是傻子,应该一早清楚骠国和阿瓦达提的许诺是空口白话,所以问题就在,如果赵越、黎孔心知肚明,骠国与阿瓦达提也信不过腊婆,三国均各怀鬼胎情况之下,竟然离奇达成了攻守同盟。
换而言之,三方之间一定有未相互公开的核心利益,但彼此心照不宣,目的是为了战后推卸责任,让其中一人沦为替罪羊。
以目前的情势,腊婆成为替罪羊的可能性最大,但腊婆心里应该清楚,如果明知前面是死路,还往枪口上撞,只有一种可能,腊婆预计到,有比岐帝国更可怕的对手,可以让骠国或阿瓦达提沦为替死鬼。
所以在明知骠国和阿瓦达提不会海上出兵的情况下,未获得骠国陆地战略上的呼应,而有意达成盟约,从陆路悍然出兵,攻打交趾。
想到此处,沈云卿脸色遽然一沉,他隐隐想到,三国共同的利益,恐怕是马六甲海峡。
“坏了,咱们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