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潮瓯治下各地官吏、头人十之七八齐聚潮瓯城,这不来不知道,一来才知道谁是外强中干,此前的诸多判断,至此基本得到验证,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散漫
除了“散漫”,无法用其他词来形容腊婆各族的生活状态,似乎在他们的思维认知中,懒散已经成了一种常态,不懒散反而不正常,最典型的就是吃饭问题。
这些个家伙上路出门都不带盘缠,因为他们身份都很特殊,无不是当地这个寨那个洞的头人,走到哪个村,哪个村都得一路免费招待吃喝,不招待吃喝就不应该。
甭说搁现代,就是搁眼下岐帝国,也没那个官员在非公干情况下,敢如此这般蛮横吃地方老百姓的霸王餐,即便吃霸王餐,那也是赊账打欠条,日后高兴了还有还的日子。
这些个家伙赶到潮瓯城,竟然得先伺候他们吃喝。
当然,细究起来,还是没有国家体系,没有货币体系,交易仍以易货为主,岐帝国铜钱在当地还是辅助交易工具,腊婆由于没有铸造和高级冶金技术,自己无法铸造钱币,而钱币铸造技术,早是一千七八百年前的技术。
没有货币,有特权,自然也就有些另类,也适合没有货币背景下的日常生活,毕竟不可能背着一袋米去办事,单纯站在天朝的思维去理解,显然是行不通的。
而且一个极端现象往往预示着另一个极端,他们这种懒散,还不是思想朴素勇敢勤劳,他们懒散恰恰是另一种极端,好凶都横好逸恶劳,吃饱了撑着好凶都狠红眼病。
好凶斗狠很容易理解,自然环境恶劣,生产力低下,造成必须向大自然索取,向野兽索取,甚至向其他部落以武力索取,这种个人的武勇就,有培养和发展的环境。
但不同于西南少数民族因为土地贫瘠,气候恶劣,为了生存而终日劳作,因此而勤劳勇敢思想朴素。
腊婆地处热带,生存虽然恶劣,但那是相对的,当地一年能种三季甚至四季稻米,瓜果四季皆熟。
尤其是早期中原农业技术传入,极大提高了农业产出,甚至不属于已经体系化的农耕劳动产出巅峰,因为当地的自然环境弥补了农业效率略低的弊端。
而中原王朝如此重视农业,恰恰是因为多灾多难,给老天爷逼的。在腊婆,就没这么多问题。
同时还有香料、海鲜、山珍、野味、珠宝、木材等等等,加之挨着海边,内陆纵深浅,基本上是吃来张口,衣来交换,做到了躺家里就能温饱,出门收香料就能换钱的地步。
所以又进一步打击了发展手工业和高层技术发展的积极性,反正不辛苦,就能过的很好,还要努力进取干什么呢。
也正如振州刺史郝仁所言,一年种三季稻米太累人,但振州的老百姓好歹是岐人,具有艰苦朴素勤劳本分的品格,郝仁还知道积极发展经济,搞一些高收入行业。
但腊婆土人却没有,因为环境和文明体系不具备滋养这种品格的内部和外部条件。
相反当地种植水稻,半数还停留在随便撒种,任其自生自灭的地步,而且这种种植方式植株的成活率与当下的育苗插秧不相上下,因为当地环境、水量和气温,决定了种子发芽率高得多。
结果就是育苗插秧累人,随便撒种省时省力,还不累人,加之土地肥沃,土地资源不紧张,一年四季都不缺吃。
这种生存状态,在青铜时期晚期之前,受益于自然资源禀赋,还是一种先进的社会生产形态,只要输入了农业种植认知,从狩猎渔猎采集转变为农业生产,在无需提高技术的情况下,提供了更高的农业生产力。
相反中原由于种植环境远不如热带,也就倒逼农业技术发展,因此在一定时期内,热带获得早期农业技术后,其土地产出不比中期和后期的体系农业产出更少。
但问题确是久而久之不思进取,只靠索取,只能带来好逸恶劳。
当世界在变,技术在进步,这种自然资源的禀赋,终究会被更高级的社会禀赋和文明技术所削弱,甚至取代。
当受到外部新事物变化冲击,而无法改变自我,又需要外来商品时,自己好逸恶劳,又想得到更多更好,这种懒散渐渐会变成红眼病。
红眼病在生存环境中锻炼出来的好凶斗狠加持下,就会形成腊婆这种极端。
既不满足于现状,又想好逸恶劳,也没胆子和文明人正面硬刚,但是又有野心,再碰上一伙恰逢其时的君臣,和千载难逢的时机,于是就有了交趾这一出戏。
自以为岐帝国快要不行了,同时自己又没先练好政治、军事、经济、手工业内功,还要鲸吞别人的地盘,光凭一腔好凶斗狠的热血,冲昏头脑去战天斗地,心里却还念着老天保佑,老虎睡着了没看见没看见。
就是这么个蕞尔小国,给人以复杂而畸形的心态,说是与岛国有的一拼也不为过。
会议从七月初二持续至七月初六下午,正如此前所料,腊婆内部不是铁板一块,而且还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真没想到,这些土民竟如此散漫不堪,却敢于和我朝为敌,简直难以置信!”